第5章 覺幾度、魂飛夢驚
朝堂之上,鄭長憶發言茶香四溢,成功地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無辜的受害者。這一幕被有心人看在眼裡,不久便傳到了太子嚴孤山的耳中。
太子嚴孤山平素以正直無私著稱,聽到這種手段不免覺得有些好笑。然而,他並非等閑之輩,細細想來,他感覺這件事可能是鄭長憶有意為之,或許是在向他展示自己的能力,幫自己除去了朝中的一個障礙——工部侍郎。
夜幕降臨,太子嚴孤山決定親自前往鄭府上看望鄭長憶,順便感謝他間接地幫助自己扳倒了工部侍郎。他心中對這位年輕官員的智謀和手段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同時也不免有些心動。
鄭府的後門在夜半時分被敲響,鄭長憶在微弱的燈火下接待了這位不速之客。他身著單薄的中衣,倚靠在病榻之上,面色蒼白,顯得更加孱弱。
嚴孤山他的目光在鄭長憶蒼白的臉上轉了轉:「鄭大人,今日朝堂之上的表現,真是讓人印象深刻。孤山特來探望,順便感謝鄭大人幫本宮除去了一個心腹大患。」
鄭長憶輕咳幾聲,掩飾自己的心虛:「太子殿下言重了,長憶只是不忍見到朝中有此等不正之風。」
太子嚴孤山靠近了些,聲音低沉:「鄭大人,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必繞彎子。本宮知道,侍郎之事,你功不可沒。」
鄭長憶心中一凜,知道太子已經看穿了他的布局,但他依舊保持著鎮定:「太子殿下英明,長憶的確有所作為,但也是出於對朝政的一片忠心。」
嚴孤山點了點頭,他對鄭長憶的坦誠感到滿意。他的目光在鄭長憶孱弱的身軀上停留了片刻,心中不禁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鄭大人,你的忠心,本宮記下了。今後,你我或許可以有更多的合作。」
鄭長憶微微一禮:「能為太子殿下效力,是長憶的榮幸。」
嚴孤山見鄭長憶的病態,不禁關心道:「鄭大人,孤山略通醫術,讓我為你把把脈。」
未等鄭長憶回應,嚴孤山已主動伸手拉過鄭長憶的手腕,意圖把脈。鄭長憶被他觸碰的瞬間,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回憶起痛苦不堪的往事,他的手猛地一顫,抽回了手。
「太子殿下,這...這怎麼使得。」鄭長憶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
嚴孤山微微一愣,隨即意識到自己可能過於唐突了,他輕聲道:「鄭大人,孤山並無他意,只是關心你的身體。」
鄭長憶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太子殿下關心,長憶心領了。只是...長憶的病,不是普通的病症,怕是連御醫也難以診治。」
太子嚴孤山見鄭長憶如此堅持,便不再強求,但他的心中卻更加堅定了要幫助鄭長憶的決心:「鄭大人,無論如何,孤山都會儘力幫你。」
兩人在鄭府的書房中,就著昏暗的燈光,鄭長憶覺得今夜真是頭暈眼花,好像平白冒出一些模糊的記憶。
他討厭這種不受控的感覺。
嚴孤山心懷對鄭長憶的擔憂本想在鄭府多待一會兒,卻被鄭長憶以需要休息為由,委婉地請他先行離開。嚴孤山不便多留,只得前往偏殿,提筆寫下了一副藥方,希望能夠幫助鄭長憶緩解痛苦。
藥方寫畢,嚴孤山喚來書童金環,吩咐道:「將這藥方交給醫師,速去配藥。」
金環領命而去,嚴孤山卻未離開,他在偏殿中徘徊,心中始終放不下鄭長憶。這幾日,鄭長憶睡覺時都會把所有人遣散,獨自一人面對黑夜和夢魘。
忽然,從鄭長憶的房間傳來了痛苦的呻吟和模糊的夢話,嚴孤山心頭一緊,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朝鄭長憶的房間走去。他知道這樣闖入不妥,但對鄭長憶的擔憂讓他顧不得那麼多。
嚴孤山輕輕推開房門,便看到鄭長憶滿頭冷汗,緊緊攥住單薄的涼被,顯然是被夢魘困住了。嚴孤山的眉頭緊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疼痛。
「鄭大人,醒醒。」嚴孤山輕聲呼喚,試圖將鄭長憶從夢魘中喚醒。
鄭長憶被太子的聲音漸漸喚醒,他的身體猛地一震,從床上坐起,額頭上布滿了冷汗。當他看清眼前的人是嚴孤山時,他幾乎是被擊中靈魂一般痛苦的倒抽一口冷氣,驚懼交加的縮在床角。
嚴孤山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一時有些愣住,他坐在床邊,輕聲安慰:「孤山聽到您的聲音,便進來看看。鄭大人,您的身體要緊,不要再獨自一人承受這些痛苦。」
鄭長憶完全聽不清他嘴唇一張一合到底在說什麼廢話,只感覺自己的胸口劇烈起伏,耳邊全是第一世死前自己人頭落地時,滿刑場圍觀百姓雷鳴般的歡呼。
腦袋和身體分離的那一瞬間,是他三世以來覺得最輕鬆的時刻。
終於能擺脫掉這具疲憊的身體了。
可是為什麼人頭落地了還能思考呢?
他最痛苦的時候也在那一瞬,身後是即將被滿門抄斬的家人。自己罪該萬死,可家人無辜。
那時他好像看到有人用力擠過人群,手裡還舉著什麼東西,高喊著聖旨云云……
那時的鄭長憶沒力氣再去看,他只覺得自己是罪人,應該下十八層地獄贖罪。
可他偏偏帶著支離破碎的記憶轉了世。
每一世重生,都會被迫在夢中補全缺漏的痛苦。
他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眼前人,終於想起來,自己第一世慘死時,嚴孤山也在場。
永昌三十五年,六月三日午時。皇帝暴斃,太子嚴漓即刻登基。
永昌三十五年,六月三日午時。青州鄭氏鄭鶴因侵奪民田操控國庫等十三條大罪,判滿門抄斬,於市口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