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皇太后(四)

番外:皇太后(四)

宣陽坊,劉宅。

小夥伴們正在商討如何過重陽節,後天就是大中二年的九月九日。

密羯興高采烈都提議:

「咱們今年還是去終南山吧,去年我在山裡發現一隻又黑又白的小熊,特別好玩,今年想去看看它長多大了。」

毛台附和:「我同意,還可以在山裡狩獵,終南山上野雞很多。」

布蘭補充:「還有麋鹿和兔子。」

阿蘭接道:「我也贊同,現在這個季節終南山的野生獼猴桃、板栗都應該熟了,我今年想多摘點,假父下次回九合村時可以帶上,替我分給王小牛他們。」

獼猴桃之前叫羊桃,是大唐詩人岑參給改的名。

岑參在《太白東溪張老舍即事寄舍弟侄等》詩中有一句「中庭井闌上,一架獼猴桃」,此後獼猴桃這個名字一直沿用到後世。

姚娥搖頭嫌棄女兒:

「這孩子都多大了,整天除了想著吃就是想著玩,及笄禮白過了。」

阿蘭半年前過的及笄禮。

安平公主發表不同意見。

「終南山雖然可以登高,但秋日山中寒冷,去年重陽在那裡時,我家小亦菲都著涼了。」

鄭宸幫腔:「是啊,在哪裡不一樣插茱萸,為何一定要去終南山?」

秦三娘提議:「要不咱們今年就在【春風得意】過算了,樂游原也是長安高地,在那裡也算登高。」

大唐有重陽登高的傳統。

孫艷艷贊同:「這個主意,樂游原上有菊花,咱們可以一邊賞菊,一邊喝菊花酒。」

張鼠望著這群女人,搖頭嘆息,看來自己是小六一的唯一知己。

「你們根本不懂我家小六一,他去終南山可不光為了登高,還為了兄弟啊。」

劉異已經將第五甲的墳墓從宋城閼伯台,遷到了天下第一福地樓觀台,樓觀台就在終南山裡。

劉異每年清明、重陽都會過去拜祭。

公孫筆感嘆:「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第五甲已經離開咱們三年了,。」

眾人想起第五甲忽然都有些傷感。

李安平說道:「我還是聽劉小偷的吧,唉!奇怪,這麼晚了都快到飧食時間了,劉小偷怎麼還沒回?」

這時奴婢進來通報神策軍將領陳平、米童府外求見。

鄭宸欣喜吩咐:「他倆有好長時間沒過來了,快快有請。」

陳平、米童這兩年在神策軍中職位越做越高,劉異為了避嫌,很少公然與他們來往,都是私下偷偷會面。

公孫筆表情困惑,心中納悶陳平、米童今日為何不管不顧直接來劉宅拜見?

陳平、米童進入主屋后,對林九蓉遞個眼神。

林九蓉當即將屋裡全部伺候的婢女趕出去,關上房門。

公孫筆忐忑問道:

「出了什麼事?」

陳平首先開口說:

「隊長下午在禁中被左金吾衛抓了,理由是行刺太后。」

振武城出來的這批人還習慣叫劉異隊長。

屋裡人聽到這個消息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李安平重複陳平話力圖加深理解。

「劉小偷行刺太后?」

「對。」陳平點頭。

「太后不是我阿娘嗎?」

「應該是吧?」米童回。

「所以你在說我的夫君行刺了我的阿娘?這怎麼可能,你在說笑吧?」

張鼠也覺得不可能,進一步確認:

「你們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太離譜了。」

米童面容嚴肅,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事發突然且事情重大,我與陳平怎敢拿這事說笑?」

小夥伴們現在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眾人臉色瞬間變得凝重。

鄭宸焦急問道:「異兄長現在怎麼樣了?」

「我們見不到,聽說他被鄭斗的人暫時關在禁中的掖庭局監牢。」陳平答。

砰~砰砰~

忽然響起敲門聲。

林九蓉憤怒朝門外大吼:

「都說了,不許進來打擾。」

一名奴婢在門外回道:

「管事,鄭駙馬在府外請求拜見,還有阿郎的金吾衛屬下孔彪、孟堂和劉瓜也來了,奴婢要回絕他們今日府中不見客嗎?」

米童歪頭說出猜想:「估計他們也得到消息了,也是來告知隊長的事。」

鄭宸站起身,對眾人說:

「既然我大兄到了,我去問問他,看他知道多少。」

鄭宸走出房間,讓奴婢將鄭顥帶去偏廳。

張鼠也走出房間,準備在另一個偏廳會見孔彪、孟堂、崑崙瓜。

半個時辰后,全家人又在主屋碰頭。

張鼠分享他剛得到的消息。

「孔彪、孟堂和崑崙瓜下午回到金吾衛仗院也聽到了小六一被抓的事,他們跟左金吾衛相熟的同僚打探,證實是鄭太后的侄子鄭斗在太液池蓬萊山利用弓弩擒住了小六一,原因也是行刺太后。」

鄭宸隨後也開始分享她得到的消息。

「我大兄說今日下午萬壽公主恰好進宮探望太后,萬壽公主坐船離開蓬萊山時親眼看見異兄長手持利劍刺入鄭太后胸膛,太后重傷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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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多人證實消息屬實后,李安平最後一臉希望也破滅了。

她哭泣重複:「我阿娘昏迷?我要進宮。」

鄭宸攬著她肩膀安慰:

「安平進宮也好,你去探望一下太后傷勢如何,看能不能跟陛下求求情,讓你見一下異兄長。行刺太后可是重罪,我絕不相信異兄長無緣無故會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要親口問問他緣由。」

鄭宸出門后,公孫筆也送米童、陳平出府。

路上米童小聲問:「主公現在何處?」

「還在汝州,我等下會飛鴿傳書將此事告知主公。」公孫筆答。

「幫我問問主公,我想率領一部分神策軍將少主公從獄中救出來,然後一起逃去吐蕃行嗎?」

陳平插話:「我也可以率領神策軍劫獄,只是怕會連累了吐突中尉,而且劉宅如今一大家子人呢,咱們逃了,他們怎麼辦?」

「跟咱們一起去吐蕃啊。」米童想當然道。

公孫筆搖頭。

「劫獄是下下之策,當時主公離開長安時已為少主公備下了保命手段,我想如今應該可以啟用了。」

米童、陳平二人瞬間轉憂為喜。

他們自幼便對大野盟盟主李歸欽佩不已,他們甚至有種感覺,天下萬事萬物都逃不脫主公的掌控。

李安平匆匆趕赴大明宮,她抵達太和殿時,鄭嫣的傷口已經被御史縫合。

鄭嫣醒過來一次,簡單說了幾句話又沉沉睡去。

李安平望著床榻上因失血過多而面色蒼白的母親,再次失聲痛哭。

李忱怕妹妹將母親哭醒,攬著李安平的肩膀帶她離開內殿,走向外殿。

李安平抓住兄長的手臂詢問今天下午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忱一臉茫然回道:

「我也不知道,阿娘剛才醒來時說她在太液池邊勸了劉異幾句,勸他身為外戚不要過多干政朝政,劉異因此惱怒想殺了她。」

「這怎麼可能?我不信,劉小偷向來對朝政不感興趣,他甚至懶得上朝啊。」

「安平,你在懷疑咱們阿娘說謊嗎?」李忱質問。

李忱長子李溫突然插話:

「劉駙馬向來目無尊卑,之前毆打我沒有被懲處,縱容他的囂張放肆,所以今天才敢行刺太后祖母,如果這次再不懲處,未來他或許敢行刺天子。」

李忱側臉瞥了長子一眼,沒有評論。

李安平依舊不信,問道:

「他被關在何處?我想過去親口問問他。」

這時,晁美人走過來假惺惺勸阻:

「安平公主千萬不要過去,劉駙馬敢刺殺太后,可見未必在乎你,等下他若再犯混,搞不好會連你也刺殺了。」

「不會的,他是在乎我的,他不會傷害我。」李安平哭著辯駁。

「他若真在乎你,又怎會惹你傷心行刺太后?」晁美人反問。

李安平無助的捂臉哭泣。

仇晴兒過來抱著安平公主安慰:

「安平妹妹,你不必擔心,此事若真有誤會,陛下一定會查明的。」

晁美人翻了個白眼后譏諷:

「當時咱們那麼多雙眼睛看得清楚,劉異行刺太后證據確鑿,哪裡還有誤會?」

李安平窩在仇晴兒懷裡嗚嗚痛哭。

晁美人繼續在她傷口上撒鹽。

「劉異這次行刺太后定然是活不成了,安平公主,你與太后可是血脈相連的親母女,你這個時候可得分清裡外,不能因為一個駙馬就傷了太后的心啊。」

李安平推開晁美人再次奔向李忱。

「她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定然是活不成了?皇兄,莫非你要殺了我的駙馬嗎?」

李忱瞪了晁氏一眼,低頭安慰妹妹:

「即便如今證據確鑿,我還是會讓三司共審的,總要知道劉異為何行刺。」

「三司?三司共審難道就不會冤枉人嗎?」

「安平,你不信任三司?」

「我不懂朝堂之事,但無意中聽劉小偷講過,這次三司重審吳湘案就是一筆糊塗賬,他們為了冤枉李德裕,諸多證據不實。」

李忱的臉當即冷下來。

「劉異質疑朝廷法度,難道你也不信任為兄嗎?」

「皇兄,我求你讓我見見劉小偷,我要親自問明緣由。」

「安平,劉異見到你后或許感覺有了依仗,可能就不老實招供了。這件事關乎咱們的母親,恕為兄不能答應你。」

李安平當即雙膝跪倒哀求。

李忱最後一狠心擺駕離開太和殿。

兄長走後李安平跪在地上哭得聲淚俱下,既委屈又無助。

仇晴兒過來攙扶起安平公主。

「安平,你要保重身體啊。」

「晴兒,兄長不如之前疼愛我了,他之前從不拒絕我,現在怎會變得如此無情?」

「陛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晁氏母子見到安平公主失勢,故意夾槍帶棒嘲諷。

鄆王李溫嘖嘖大聲嫌棄:

「劉異既不是士族,也非科舉出身,他能成為駙馬是因為阿耶當時還未登基,咱家還未得勢,否則祖母才看不上他一個金吾衛小街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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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美人冷哼一聲接:

「溫兒,娘早說過吧,像他那種目無尊卑的兵虜子,闖出大禍是早晚的事。」

李忱回到紫宸殿,連夜召見中書侍郎兼刑部尚書白敏中,大理卿盧言,刑部侍郎馬植,御史中丞魏扶。

今年五月份崔元式被罷相成為戶部尚書後,李忱又同時提拔了兵部侍郎周墀和刑部侍郎馬植為同平章事,即宰相。

他今晚召見的這四個人中有兩名宰相,白敏中和馬植,都在刑部掛職。

李忱將劉異行刺太后的事情告訴四人。

四位重臣聽后被驚得目瞪口呆。

李忱叮囑:

「這件事不能對外公開,否則百姓會對皇族外戚關係議論,朕想你們三司低調審理,今晚左金吾衛會將人秘密移送至大理寺監牢,此案卷宗不標文檔,但需詳實記錄審理過程。」

四人齊聲稱喏后,離開大明宮。

夜幕之後,一隊重甲金吾衛押著一名頭戴黑布頭套,身披沉重金屬枷鎖的囚犯走進大理寺監牢。

大理寺獄丞一見來人趕緊笑臉相迎。

「鄭大將軍,你怎麼親自押犯人過來了?」

鄭斗斜了獄丞一眼,要求:

「這名犯人要單獨關押,你們千萬不能解開他的鐐銬,他左右監舍要空出來,防止他與人交談。」

獄丞疑惑問道:

「如此危險嗎?不知此人犯了什麼大案?」

「偷盜。」

獄丞滿臉困惑,是偷了皇帝的玉璽嗎?否則至於緊張成這樣嗎?

辦交接時獄丞特意看了眼犯人的姓名

——劉二。

待金吾衛離開,獄丞命獄卒取下劉異的頭套,押送他去最里一間。

當獄卒扯下劉二頭套的那一瞬間,獄丞發出土撥鼠尖叫聲。

「啊啊啊!」

獄卒奇怪問道:「獄丞,你怎麼了?」

「快,快取下他塞口的麻布和身上的鐐銬。」

「啊?可剛才鄭大將軍……」

獄丞氣得狠狠踹了屬下屁股一腳。

他來不及跟獄卒解釋,當即自己親自過去解開犯人身上的鐐銬。

劉異身體恢復自由后,扯下嘴裡的麻布,又左右看看昏暗的環境,問:

「老子今晚睡哪啊?」

獄丞滿臉討好回道:

「你想睡哪間都成,若覺得這裡睡的不舒坦,也可以去睡卑職值夜的房間。」

劉異挑挑眉戲謔笑問:

「這不合章法吧?」

原本長相甚為兇惡的獄丞,忽然變得滿臉可憐兮兮,他哭喪著臉哀求:

「劉街使,求你饒了小的吧,你怎麼又進來了?」

「魯強,多年不見,你怎麼還在干獄丞啊?」

魯強正是劉異當年因為東市縱火案被關進大理寺期間遇到的那個倒霉獄丞。

張鼠、孫艷艷等人當時為了救出劉異,還曾挖通城牆地道,連夜綁架了魯強和他的家人。

密羯威脅魯強要將他孩子燒烤吃掉,嚇得魯強終於與他們同流合污。

魯強做夢也沒想到劉異這瘟神又回到大理寺監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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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一根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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