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家出走

1987年10月，我住進了文以街道25號的樓房裡，並就讀文以小學一年級。現在時間已經是一年後了，也就是1988年10月，現在我是二年級，曾和我是一年級同學的劉主，二年級之後聽說是轉學了，自開學來我就沒有再見到他，他是一個熱心的小孩，總是熱心地幫助我，他不在了，我開始擔心不知有多少同學會用各種方法來捉弄我，孤立我。獨自一人回到家裡之後，悶悶不樂地打開了電視機，想著劉主轉學一事，絲毫不知道電視機裡面發生的事。傍晚的時候爸爸媽媽是很少在家的，他們一般都會在晚上八點之後才會回來，不過今天回來得有點早，他們的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兒子，那麼早就回來了？爸爸媽媽還準備去接你呢。」媽媽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了笑容，我多少有點驚奇地看著她：「媽，你們回來了！」「嗯，作業都做了嗎？」相對而言，爸爸就嚴肅多了。我神sè一陣不自然，爸爸對我的學習很期待，我開口說：「今天沒作業，真的。」「沒就沒，說什麼真的？拿課本出來，爸爸今天要檢查一下你。」爸爸表現得有點興奮，我只好拿出了語文課本。「就讀第一篇課文看看。」爸爸吩咐道，但我愣是不開口，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讀，明明會讀的。「讀啊。」爸爸催促道。「……」「有那麼難嗎？不會讀？」「……」「你倒是說話啊！」爸爸大聲喊道，我驚恐且默不作聲。「啪！」我的臉蛋火辣辣的疼，我哭了，媽媽走過來，瞪了我一眼：「快點讀，難道學了那麼久，一篇這麼簡單的課文都不會讀？讀書是要錢的……」「……」我繼續保持沉默，最後爸爸媽媽都不得不放棄了，他們也拿我沒辦法，我一天天的自閉，他們看在眼裡，但絲毫不關心，因為工作太忙，因為不是親生的，也就是說在這個家裡我已經被孤立，那個時候我還不懂什麼是孤立，但感覺卻非常的真實和難受。晚飯時間，妹妹在爸爸媽媽的懷裡吃，我則埋頭難以下咽，偶爾爸爸媽媽也會往我的碗里添菜，但我恍若沒看見，心裡不知在想什麼，感覺就像是掉進了某個情感禁區，怎麼走也走不出來，終於我有了選擇，有了變回原來的自己的決定，有了重新居無定所的抉擇。這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悄悄離開了這個家，但當我走出大門口的時候，由於現在已經是深秋，我打了個哆嗦，想到了什麼，然後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打開了燈，拿出了白紙和鉛筆，寫上了歪歪斜斜的字體：給爸爸媽媽的信：爸爸媽媽，我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小熙這個名字原本就不是我的，以後也不會是了，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我的，以後也不會是了，腳上的鞋不是我的，以後也不會是了，學習不是我的，以後也不會學了，再也不吃你們的飯了，也不用找我了，沒有人可以找到我，我本就沒有爸爸和媽媽，是我想多了，我要回到以前的生活了，不知這裡的乞丐會不會被人踹……我脫光身上的衣服，把我已經洗乾淨的我原本的破爛衣服穿上，把鞋子脫在地上，再次悄悄走出了大門口，再次回頭看了一眼住了一年的地方，光著腳丫子走進黑暗之中。第二天早晨，媽媽來叫我起床了，叫了幾聲不見回應，於是推門走進了宋林熙的房間，她發現了衣服和鞋子以及桌面的紙條，微一錯愕就拿起了紙條看了起來……看完了紙條，她奪門而出，嘴裡大喊大叫：「老公，老公……」……「老婆，先別著急，我們先去找找吧，女兒快去上學吧。」爸爸塞了幾塊錢給妹妹當早餐，然後就匆匆忙忙地和妻子出了門，妹妹還想問什麼，但只能自己一人嘀咕：「哥哥去了哪裡？」破爛的文以街道上，行人匆匆，走在人群中的一對青年夫婦不停地喊著：「小熙，小熙……」行人都投來了疑惑的目光，但也沒多在意，忙低頭趕路。「老公，老公！」媽媽叫住了爸爸，「我們快別先找了，叫大伯他們一起幫忙找找吧。」「是了是了，我們這就去吧。」爸爸也很焦急，這時想起可以叫人幫忙，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文以小學，爸爸媽媽找到了我的老師。「宋林熙學生沒有來學校，是出了什麼事嗎？」老師問。「沒，他今天生病了，我們是來請假的。」爸爸拉著媽媽的手走了，當出到學校門口的時候，爸爸憤怒地大喊了一聲：「宋林熙！你給我出來啊！」一旁的媽媽嚇了一跳：「老公，你別這樣，我們再找找吧，一定會找到的，我們已經養了他一年了，沒一點回報就想走？哪有那麼容易。」「老婆！」爸爸突然大聲地喊了聲，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媽媽被嚇哭了：「又怎麼了，這都怪你沒錢，否則天天買雞肉給他吃他就不會走了。」爸爸喘著粗氣，他老婆偶爾會揭他的痛處，但現在聽來竟是如此的難堪，他沒有再次爭辯：「好了，別說了！我們去jing察局吧……」媽媽看著走在前面的那個男人疲憊的背影，淚水更是洶湧而出，她不是有意要揭他的痛處，但生活實在太艱難了。jing察局。「你說你兒子昨晚離家出走了？」jing察叔叔臉sè有一絲驚奇，畢竟離家出走的案子不多，但每一個這樣的案子背後都會有意想不到的心酸。「是的。」「幾歲？」「七歲了。」「五歲。」jing察抬頭看看這一對夫婦：「再問一次，幾歲。」「事實上他是五歲的樣子，我們登戶口的時候加了兩歲。」爸爸解釋道。「昨晚大概什麼時候不見的。」「我們也不知道啊，早上六點半的時候才發現，還留了一條紙條。」媽媽說。「紙條？」jing察疑惑地問，微一沉吟之後說，「這樣吧，失蹤時間如果是昨晚的話，時間可能有點長了，把他的一張生活照給我，我先給你們登一則尋人告示。」「照片？」爸爸媽媽同時尷尬了，「我們沒照相。」聽見了這話，jing察皺了皺眉頭：「那就沒照片的尋人啟示吧，唉，帶我去他的房間看看，如果真的是離家出走，總能找到的，但也有可能不是。」聽見了jing察的話，爸爸媽媽都是一陣冷汗，因為還真的有可能像jing察說的那樣，我不是離家出走，而是被綁架或者出了事故什麼的……我原本的房間里，jing察叔叔拿起我留下的紙條，細心讀著：「的確是小孩子的字，不過字寫得挺清秀的，學習成績都還可以吧。」「嗯，成績每次考試都是班裡一二名的。」爸爸說著，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他的衣服也沒有穿走，他有原來的衣服？」「是這樣的，他是我們一年前收養的一個孩子，也就是說不是親生的。」jing察點了點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什麼也沒留下啊，要找起來沒那麼容易了，你們先不要擔心，我會聯繫z市各個派出所留意一個五歲的小孩的了，相信一個孩子還沒能走出這個城市。」「謝謝你……」媽媽感激涕靈，爸爸則沉默了，似乎在想著一些難過的事情，但始終沒有落下一滴眼淚。是的，我走了，卻什麼也沒有留下。jing察走了，他馬上聯繫了z市各地派出所。……我沿著文以街一直走，走完了文以街又走過了河渡街，肚子餓了，突然想到家的好，但一次一次的感覺肚子餓，卻又一次次地往前走，心裡只想著：「都結束了，餓了可以叫別人給吃的。」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孩子就這樣走在人群中，由於臉蛋太過可愛，所以也沒人懷疑這是個乞丐，我猶豫再三，肚子里已經咕咕直叫，我知道只要幾塊錢就可以填餓肚子，於是鼓起勇氣伸出了手，我看到一個美婦人和一個小女孩走了過來。「好心的，行行好吧，我已經幾天幾夜沒吃飯了，就施捨幾塊錢，我就不用餓死了……」我把以前的台詞稍微修改了一下，而且是站著說，清澈的眼睛看著掛著名貴包包的美婦人，美婦人顯然非常吃驚地看著我，她還沒說話，她的女兒已經非常不樂了：「滾開！小乞丐！」我低下了頭，原來心裡還僥倖別人沒認出自己是乞丐的身份，現在恐怕不行了：「你就行行好吧，我快要餓死了。」既然認出，我突然又覺得沒什麼了，但不管我怎麼說，婦人都沒看向我，她在勸說自己的女兒：「我的乖女兒啊，我們幫幫他好嗎？」「不好！」女孩嘟著小嘴說，我不再糾纏，以往的經驗告訴我，行討是不可能第一次就成功的，而且我還沒化妝呢。「女兒！」婦女微微有氣，女兒一向嬌生慣養，她怕對她以後的成長不好，「我們這就和他一起去吃肯德基，你去不去隨你！」美婦人抓住了已經要走的我，我心裡害怕，難道要打我？但婦人的微笑讓我暫時忘記了掙扎，這個種笑容和姐姐的真像，我不禁也笑了笑，但隨即想起了吐血的姐姐，笑意迅速褪去。「呵呵……你這小孩，真是的……這樣吧，你不是肚子餓了嗎？我們一起去吃肯德基好嗎？」「肯德雞，是什麼雞，你肯給我吃嗎？」我喜出望外，在這個世界行討果然比破神廟那裡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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