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問道名
幾個弟子匆匆忙忙的往功炳堂方向去,羽青有些好奇,忍不住跟了過去。
她靜悄悄的跟到功炳堂的門口,往裡看了一眼。
裡面集聚了百位新弟子還有幾位長老,易晨飛也在其中,這孩子天生是個「人來熟」,四處跟人談笑風生,尤其扎眼。
羽青思索了下,幾日前紫月寒好像提過有個什麼「名」來著,當時覺得時間還久,自己又不在受邀之列,沒放心上。竟是今日嗎?
羽青看著易晨飛沒心沒肺的樣子,嘆了口氣,準備離開。
站在台上最前面的霍紫嫣,像是嗅著羽青討厭的味道一樣,羽青剛要走就被她看見了。
霍紫嫣看著台下的易晨飛,分明功力沒怎麼長進,想報報昔日之仇,沖著門口,不高不低的喊道,
「鬼鬼祟祟,像什麼樣子!」
頓時,眾弟子的目光都往羽青這邊看了過來,易晨飛一臉驚喜的喊道,「師父,你也來了?」
羽青來門裡時間不算短了,可是她少在人前走動,徒弟只有易晨飛一個。
許多或還有些怨兌的弟子不願跟新來的師弟師妹多加提及,所以她跟門主的傳言雖多,對這些新弟子來說卻很是陌生。
看著一群初出茅廬的小雛鳥緊緊的盯著自己,還有些竊竊私語,羽青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被看輕,尤其是自己也是有徒兒的。
她抬頭大方的笑了笑,挺直了脊背,款款的走了進去。來到堂上,看著紫白峰和紫白暉也在,她禮貌的行了個晚輩禮。
紫白暉還好說,客氣的點了點頭。紫白峰卻是覷了她一眼,斜靠在椅子里,輕哼道,
「問道名還喊了她?她算什麼身份?」
紫白峰的夫人姜怡也受命過來幫忙,看著紫白峰的架勢,不耐煩的戳了一下他的胳膊,紫白峰忙的坐直了身體,沒敢再出聲。
姜怡溫和的對著羽青笑了笑,羽青也彎腰行了個禮。
紫白暉打了個圓場,指了指人群中十分活躍的易晨飛,「這是她的徒弟,自然得過來看看。」
羽青雖得了些認可,還是有些尷尬,迎著百餘雙目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霍紫嫣此時覺得甚為解氣,走到她邊上,小聲的說道,
「你看這,沒名沒分的。幹嘛來找不自在?」
羽青剜了她一眼,「早晚你也得叫我嫂子,我讓你再得意幾日。」
霍紫嫣被噎了一下,譏諷道,「那你可得看緊了,據說所知,可是有數家『名門』小姐要給二哥哥說親……」
「嘁……那好歹我看得見。咱們離凌雲閣那麼遠,萬一蕭凌止尋了個溫柔知禮的……」
「羽青!」霍紫嫣恨恨的小聲吼道,「蕭大哥才不是那種人!」
「哪種人?沒名沒分的,說不準的嘛。」
霍紫嫣的臉都氣紅了,她還偏偏不長記性,自羽青來了門裡,她倆三天掐一架,她從來都沒贏過。
「我不想看見你,你離我遠點!」
羽青忍俊不禁,真的往後退了兩步,「夠不夠遠?」
但是她這一退,卻退到了一個溫暖的胸膛上,羽青慌忙回頭,紫月寒正低了頭看向自己。
今天的紫月寒一改往日的白衣,竟穿了一身雍容的黑袍,衣擺繁重,廣袖長曳,腰間緊束,襟領挺闊,上面花紋是暗色火羽。頭頂高束了高高的金冠,身後垂下的青絲與那墨袍渾然一體,透出來清心寡欲的庄肅。
堂上堂下立時收了聲,彎腰行禮,「門主!」
羽青愣了一會,猶豫的也要跟著行禮,早起那些「報仇」的心思早亂的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可是她腰還沒彎,紫月寒已經拽了她的胳膊,順手想牽她的手。羽青想著長輩晚輩俱在,哪兒敢呢,忙的把手背到了身後。
看著她的局促不安,紫月寒臉上不易察覺的透出了一點笑意,目光一轉,盯著她的脖子看了一眼。
堂下弟子行禮已畢,紛紛工整的按各殿長幼站成幾列,紫白暉走了過來,
「門主,可以開始了。」
紫月寒收回了目光,鄭重的點了點頭。
原來今日是紫月門對新來弟子的問道日,檢驗弟子們的武功課業,從中選出五十名優秀弟子率先授予進入武庫的名牌,以示嘉獎。
難怪這些新弟子臉上俱是興奮,卯足了勁想先入武庫,或者給各自的師父爭點顏面。
紫月寒在中間的高座上坐了下來,幾位長老也都入了座,這下,羽青更尷尬了。
堂上的座位一眼就看完了,她沒說要來,哪裡有她的位置。確實沒名沒分。
她正如芒在背,風遲已經放完了椅子,走了過來,「姑娘,就座吧。」
羽青感激的沖著風遲點點頭,可再一看那椅子,更加心怯了。
那椅子在紫月寒旁邊,並排而立,連個高低距離都沒有。
霍紫嫣早看見紫月寒吩咐風遲去搬椅子放在他邊上,怒其不爭的翻了紫月寒一眼。此時看見羽青那副樣子,忍不住小聲譏諷,「剛才不是挺囂張的嗎?趕緊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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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月寒看了霍紫嫣一眼,嗔道,「嫣兒……」
霍紫嫣鼻子里輕哼了一聲,又把兩個人從頭到尾鄙視了一遍。
姜怡有眼力,忙的起身走了過來,攥了羽青的手往座上走去,一邊說道,
「以後都是早晚的事,放心,紫家沒有男尊女卑的思想……」
羽青乾巴巴的笑著,走到座位邊上。
姜怡眼睛一掃,指了指羽青的脖子,「平時舞刀弄槍的,別傷到自己。門主該心疼的……」
羽青不明所以,跟木頭一樣坐了下來,且不敢先看堂下,只紫月寒瞥過來的一眼便讓她覺得別有深意。
很快,問道名正式開始,被點到名字的弟子會一一上來接受長老們的問詢,紫月寒偶爾問一兩個問題。羽青魂兒都沒回來,坐在那當起了鋸嘴葫蘆。
沒過一個時辰,她肚子里「咕嚕嚕」的叫了幾聲,早上也不知道吃了什麼。她往旁邊一看,紫月寒旁邊的案子上放了幾盤糕點。
看著堂下還有一多半人沒問,她不禁皺了皺眉頭。
還沒等她思考,一隻手遞過來一碟子甜糕,她驚異的抬頭去看,紫月寒好似是隨手遞過來的,眼睛還在看著弟子的名字和介紹。
羽青不動聲色的接了過來,看著大家都各忙各的,沒人注意她,忙的拿起吃的咬了一口。
羽青吃著,神思遊離。她坐了沒多久,覺得渾身不舒服,她暗暗瞥過紫月寒,正襟危坐,全神貫注,庄肅威嚴。
昨日種種,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做到,這般鎮定如常的?
她正暗暗發獃,懊惱不已,旁邊又忽然伸過一隻手,修長的手指幫她抿掉了嘴角的碎屑,抿完,紫月寒淡然的遞過了茶水。
羽青愣住,瞥過已經問完還聚在一處的弟子們。
很好,他們的眼神已經不對勁了!
又過了兩刻,弟子們已經問過了一半,義法、道法、心法以及修為都分門評等,最終再統一打分,決定這前五十人。
紫月寒的十個徒弟,除了最小的小師妹田禾講起道法心法磕磕絆絆外,其他人都表現的很好。田禾此時噘著嘴,臉上滿是委屈,葉秋萍在一旁小聲的安慰她。
過了良久,終於點到了易晨飛的名字。易晨飛興奮的站到了人前,給上面的各位長老行了禮。
羽青忙的放下了手中的東西,一臉希冀的看著易晨飛。
紫白暉看了易晨飛一眼,問道,
「何為『明心見性,不矜不伐』?」
這問題問的很是寬泛空洞,羽青一聽皺了下眉,她平日凈帶著易晨飛去看話本了,他哪裡知道如何辯這種佛語。
易晨飛收斂了下笑容,低頭思索了一下,鄭重的說道,「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人心通人性,阻世界之紛雜,心開自得。弟子今曉淺薄,自應不驕,不狂,不躁,是為不矜不伐。」
易晨飛說的十分誠懇,台上的幾個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羽青瞪大了雙眼,我徒弟悟性這麼強嗎?
易晨飛卻偷偷看了看紫月寒,想想門主平日里給自己推薦的幾本書,雖然晦澀,竟然有用!
紫白暉滿意的點了點頭,在紙上評了一個分,坐下了。
紫白峰是個直脾氣,讀書人的彎彎繞子他雖然聽得懂但很是厭煩,他看著易晨飛問道,
「假如你有不共戴天的仇人,權位高重,勢力深廣,你卻孤單一人,無依無靠,你是不畏強權去報仇還是就此作罷?」
紫白峰這問題問的沒頭沒尾,又好像意有所指,紫月寒跟羽青還未質疑,就見姜怡狠狠的踢了他一腳。紫白峰捂了半張臉,忙的端起了茶杯。
易晨飛又低頭沉思了一會,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目光里一片堅定,
「我行正道,是因為我修自心,明事理。但我非聖人,君子之前,尚有不可逾越之界。我的心胸,可以報家國天下,但前提是先護親護愛。孤單卻是正好,拼盡一身,雖死無憾!」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羽青的身形忍不住繃緊了些,紫月寒的眼神更是忍不住流連在她身上。
原來,她曾經也是抱了這種想法嗎?
紫白峰多看了易晨飛兩眼,放下茶杯,也在紙上畫了一個甲等。連還在委屈不已的田禾都忍不住看向了這瘦瘦高高的少年。
可惜的是,易晨飛前面表現雖然很好,但心法和修為還是受了根骨的限制,表現平平,最終沒有拿到武庫的通行名牌。
羽青雖覺遺憾,卻更堅定了想法,以後要付出十分的精力去培育易晨飛。
問道名后,功炳堂的人很快散了,有人歡喜有人愁。空曠的大廳很快剩下十幾個人。
羽青怕易晨飛受打擊不知道如何安慰,紫白暉卻是看著易晨飛說了句,「彆氣餒,日後定大有可為」,然後離開了。
姜怡離開的也晚,悄悄拉羽青到了一旁,言辭閃爍,「聽說姑娘懂醫術……」
羽青微笑,「我醫術尚淺,黃醫老經驗豐富,不知夫人……」
她看著姜怡略有些紅的面龐忽然醒悟過來,微笑著點了點頭,「改日我去飛流殿拜見夫人。」
姜怡眼睛一亮,忙的點了點頭,高興的離開了。
易晨飛一點都沒沮喪,走到羽青跟前,「師父,我不想去武庫,我還是覺得,師祖的那些話本好看……」
「咳咳……」羽青忍不住咳了兩聲,訕訕的說道,「還是要正經修習武功的,師父平時太過閑散,以後不會了,一定認真教你……」
坐在一旁的紫月寒木雕一般的姿勢終於變了變,往前抬了抬身子,眼神掃過二人,淡淡的說道,「以後,你師父不方便時,你盡可來問詢我……」
羽青皺著眉頭回頭剜了他一眼,易晨飛突然跪在紫月寒的前面磕了個頭,「多謝師公!」
羽青氣結的指了指倆人,紫月寒雖沒什麼表情,可眼角的笑意分明都要飛出去了。
他們倆是什麼時候這般契合了?
紫月寒親傳的十個弟子,已經有九個快要默認他們又有了個師弟。只有沒有拿到名牌的田禾,一看易晨飛得意的樣子,剛才對他的那點敬仰早飛到九霄雲外,馬上要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