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合璧
又過了月余,四方邊境開始不斷的爆發外族動亂。好像病入膏肓的巨獸,再也捂不住身上瀕死泛濫的爛瘡。
被逼到絕境的百姓不再一味忍讓,不停地有人加入到反抗的隊伍。
原本疆外七族人丁並不算旺盛,加上土地貧瘠生活艱難,許多動亂都是驟起驟落,很快被朝廷暴力鎮壓。
而這一次,大大小小的戰火噴涌而出,外域七族似乎有了組織般迅速崛起,在安王朝的邊界線處連續攻克了十幾個小城鎮。
安王朝的皇宮內,安鄴依然半死不活的靠在金椅上,薄奚塵正彎腰低頭聽著上訓,不過並不是來自安鄴,而是那金椅之後的珠簾之內。
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她抬著那高高的頭顱,陰沉的目光掃視著台階下的十幾個武將。
靜寧公主的臉變化並不大,但面頰上那塊褐色的斑卻是比六年前更大了些,幾乎遮滿了顴骨。她曾嘗試過許多辦法都無濟於事,於是在臉上戴了半張金色面罩。
她的眼睛比以往更加修長,眼尾帶著一絲狠辣一絲不屑,而這種近乎癲狂的神色只增未減。
「一群廢物!大安養你們幾十載,三十萬兵將,竟不能將禍患斬草除根?」靜寧鮮紅的指甲緊緊的扣著椅背,聲音嘶啞而低沉。
薄奚塵看著其他武將彎腰低頭不敢言,只好吸了口氣,回道,
「近兩月來,這些賊子彷彿被注入了新鮮血液般,迅速崛起。此前是偶發,鎮壓尚可,只是如今四方八圍遍地開花,還需二十萬精兵留守上京,其餘分兵鎮壓,將士們疲於奔波,需要些時間……」
「哼,新鮮血液……不過就是錢,想不到,本殿養的狗居然敢回頭咬我!」
靜寧公主長長的指甲輕輕的彈著,「再發五萬精兵前去西蜀、隴南鎮壓,派出一隊暗探去打探,他們的領頭人……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他是誰了……」
「可是皇宮守備……」薄奚塵遲疑了一下。
「哼……」靜寧公主眼角掃了一眼前面精神萎靡的弟弟,輕蔑了笑了兩聲,「這裡有什麼值得守備的……」
薄奚塵抬頭看了一眼靜寧公主眼裡如狼般陰狠的目光,低頭退了出去。
而他還未走遠,聽見殿內「嗤啦」幾聲,是一柄鈍刀劃破皮肉血管的聲音,殿內十幾個武將只剩下了六人。
六個人哆哆嗦嗦滿臉驚恐看著旁邊散落滿地的屍體,台階上的珠簾一動,靜寧公主背著手走到了前面,冷冰冰的說道,
「再丟一城,提頭來見!」
殿下的活人連滾帶爬的出去了,進來了幾十個侍衛面無表情的拖走了屍體,又有十幾個小太監拿著水桶和抹布跪在地上默默的擦著粘稠的血跡。
執著鈍刀的黑衣人,拿袖子揩了揩刀上的血,默然的站回了靜寧身邊。靜寧看著地上那些血,淡淡的問道,
「莫邪宮以及雲沐官剩下的,可都清洗乾淨?」
「派出去的一百多暗衛回報,夜楚雲撤的很迅速和乾淨,想必有人給了他指點,來不及撤走的,俱已伏誅……」另外一個幕僚低頭稟道。
「到底是有點可惜了……」靜寧摸著臉上那個小小的金罩,沉吟道,「那邊有什麼消息?」
「眼下挑戰整個江湖時機還不算成熟,他還是忌憚不敢大肆作為,但邊境死屍甚多,『種子』已培育了不少,『煉兵』只再要些時日……」
靜寧公主鼻子里輕哼了一聲,長長的護甲扣進了掌心,「我一定會看著那丫頭,以及她所摯愛的一切一點點毀去……我要成為她這兩世的噩夢……」
說著,靜寧公主回頭嫌惡的看著在金椅上精神萎靡的安鄴,「若不是怕收不住薄奚塵,還留著這廢物幹什麼……」
靜寧公主走下了台階,路過一個小太監時,因為她身上散發的一股子屍氣,那小太監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噴嚏。
靜寧公主低頭看了他一眼,隨後他的頭已經飛離了他的軀體。
黑衣人的刀迅速入了鞘,緊緊的跟在了靜寧的身後。這個人從未說過一句話,可是渾身上下透著的都是令人不敢直視的死亡氣息。
看著靜寧漸漸走出殿門的身影,坐在椅子上的安鄴突然睜了睜那雙迷離的眼睛,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恬靜而安穩的日子又過了月余,紫月門開始接到來自荒澤各處的消息。
沉寂了大半年之久的鬼魑開始在各處現身,但又流竄的很快,往往出現在一處殺人擄掠之後,就會迅速的轉移。
信使台被毀,江湖各處的傳音速度又慢了下來,往往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紫月門人力雖然增長,但是能派出去的弟子還是很少。有時候碰見離得近又棘手的事情,紫月寒會親自去一趟。
涉及鬼魑的動向,羽青開始出入議事廳。
紫月寒分身乏術時,她也會主動幫他看些摺子。她見解獨到,做事果決,原本十分依賴紫月寒的長老和弟子紛紛改觀,門主若不在,常有人主動奏報於她。
一想到終要決戰孤梟,羽青練功更加刻苦。她的武功多源自於自悟,沒有很成熟的套路,紫月寒下了不少功夫幫她調息理氣,梳理招式。
九百九十九級台階之高的廣場上,五光十色的琉璃瓦下,雲霧繚繞,煙霞瀰漫。經常會有一白一紅的身影,迎著晨曦,背著落日,一招一式,一劍一傘,練功,習武。
「劍為器中君子,果然更要領略劍意,堅定道心,很難速成。」羽青又練錯了幾招,不禁有些氣餒,「劍招與我的雲巫傘,還是不好融合……」
紫月寒笑著搖了搖頭,把自己手中的月盈放進了羽青手裡。
羽青握著那冰冰涼涼的劍柄,看著上面落羽紛飛,瞪著雙眼感嘆,
「龍髓雖為神龍戟之靈核,但我依然覺得月盈劍才是最強神兵。」
紫月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筆直的劃過空中,往前刺出一劍,流光颯颯,罡風獵獵。
「心中有劍,劍中有意。它並非至強,而是陪伴我太多年了。」
「所以,外人皆道飛羽弓是你的本命之器,其實不然,月盈才是你的心源。」
紫月寒點了點她的頭,「授業於姑父,弓是外相,劍是本心。可是我還是揮不出,姑父那樣的一劍絕殺。」
羽青看著紫月寒越來越柔和的眉眼,「是因為你至仁至善,不夠冷酷無情。但我相信,你會有自己的劍意,不一定是絕殺,但定是最強。」
紫月寒心裡一暖,握著羽青的手不禁又加重了些,斜向劈出另一劍招。
歲月無波,只要回頭,她或他就在那裡,人間美好,世間之色,不過爾爾。
羽青雖多有抗拒,但是還是抵不過易晨飛的軟磨硬泡,非要與紫月寒的十個弟子一起習武。
旁的不說,接觸多了,這十個徒弟倒是率先倒戈,跟羽青熱絡起來。
「師娘,為什麼你的武功路數跟師父不太一樣,雖同為化境,可氣韻流動、吐納調息毫無相似之處。」大師兄言時穩重,對修習練武十分沉迷。
羽青舉手看了看,想想總不能告訴他們自己的經脈不同常人,便換了個思路簡要說道,
「這悟道呢,並非只有一條路。你師父天賦高,名門正統,紫陽是祖宗遺留。那我們不如他,只能多勤奮,多鑽研,其實天地之間,很多東西都可以帶你悟道,帶你修行。要多思多想,心存正氣。」
言時初時獃獃的,後來仿若心裡被點開了個竅,嘀嘀咕咕的重新拿起劍練了起來。
「師娘,聽說你的神獸比師父的還要威風,是上古之獸!」四徒弟溫眠緊緊的盯了羽青的傘。
羽青想起多年前流溯門的師弟師妹也是這般纏著紫月寒,原來易身而處自己也有被追捧的時候。
羽青十分謙虛的擺了擺手,「不不不,自然還是你們師父的鳳凰好。」
傘面之上忽然閃過一絲光,一縷綠墨繞上了羽青的胳膊,纏住了她的腰。溫眠結結巴巴的指著碧游,「這是……那神……獸。」
羽青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綠光驀的縮回了傘面,羽青莞爾,「對,一個小心眼還愛顯擺的……神獸。」
「師娘師娘,你與我師父怎麼認識的?誰先喜歡誰的?」田禾永遠是那個遊離在修行之外的另類。
在一邊習練的葉秋萍聽見了,忍不住湊了過來,滿臉期待的說道,
「師娘,講講嘛,我們都想聽。」
說著,一旁的人都湊了過來,一群人圍成了個圈,各自在周圍坐了下來。
羽青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四處環視了一圈,才小聲說道,
「那……肯定……是我啊。」
一群人都瞪大了雙眼,一臉的不相信。
「不可能。師父看師娘的眼神,跟被下蠱了一樣……」田禾語出驚人。
「是啊,師父最近對我們的笑容都多了,怪……瘮人的。」
「我聽司南大師兄說,師父以前根本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冷冰冰的,說話都是幾字禪。」
……
「你們師父那時候名聲太過,我是個草包,我可是從眾多名門小姐手裡搶過來的……在上京,就有一個『大家閨秀』……」
羽青一板一眼半真半假的講著,似乎思緒也飄到了多年之前。
「師娘,你真勇敢!我覺得身為女子就應該這樣!」葉秋萍滿臉羨慕。
田禾卻擰著眉頭,一臉的不屑,「可師娘你那麼好,我師父都沒情敵嗎?」
「咳——」幾個人還湊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忽聽人後一聲重重的咳嗽。
所有人包括羽青在內,一聽見那聲音忙不迭的綳直了脊背,站起身來回到各自的位置,緊緊的抿了嘴,大氣都不敢出。
紫月寒走了進來,易晨飛和殼兒跟在後面,易晨飛幸災樂禍的看著他們十幾個人。
羽青看著紫月寒一臉嚴肅盯著田禾,她忙訕訕的笑了笑,「練功枯燥,勞逸結合嘛……」
紫月寒面無表情的掃了她一眼,「你的劍招練熟了嗎?」
羽青翻了他一個白眼,沒底氣的小聲說道,「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蹲太久了,腿有點蹲麻,羽青不自覺的轉了轉腳踝,繼而恨恨的盯了後面的易晨飛一眼,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殼兒明顯也缺乏點立場,分不清裡外。
紫月寒的眼神又逡巡了一圈,鄭重其事的在高座上坐了下來,
「小十……」
田禾怕的都快哭了,每日功課她最拖拉,做不完次次受罰的都是她。她撇撇嘴,求救的小眼神忍不住瞥向羽青,「師娘……」
羽青不自覺的眨了眨眼,臉上隨即堆滿了笑容,「那個……」
「你先別說話……」
「嘿,你……」
紫月寒用眼神逼退了她的話,隨後朝著田禾以及眾徒弟說道,
「你們很好奇,我跟你們師娘之間的事嗎?」
「徒弟不敢!」言時與幾個師弟忙的低下了頭。
「不不不,徒兒不敢……師父……」田禾拚命的搖頭,委屈巴巴的噘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