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驢子的前半生
在過去的農村,醫療條件不是太好,有很多孩子沒能長大,就夭折了,人們都說他是菩薩身邊的童子,趁著菩薩沒注意,偷偷的溜下界來,什麼時候被菩薩發現了,就被收回去了。
若是想要孩子順利長大了,就要給孩子取個小名,賤名,像什麼粑粑,小臭,狗剩,狗蛋,菩薩找的時候,一查人間賬本,這哪是個人哪?就把菩薩給忽悠過去了。
等到孩子長大成人了,據說就在閻王爺的賬本上掛了號了,生生死死歸了閻王爺管,菩薩也就不能輕隨隨便便的把人收回去了,就把大號再叫回來。
所以,您過去,若是到農村去,很多人的名字喊起來聽著,簡直就是在罵人。可您只要是叫的是那人的真正的小名,管他七老八十,還是個有什麼身份的人物,管他願意不願意,他也得捏著鼻子,乖乖的應著。
我們的主人公,王二驢子,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取的名字。照這麼看,他應該還有個大哥,叫大驢子的。
那您可錯了,人家老大,叫小狗子,因為小狗子可不像二驢子似的,長的細胳膊細腿,細長的脖子上支個長腦袋,乍一看,就是個筷子成精。尤其那個臉,誰見了都說像頭驢。人家小狗子,那可是雙眼皮,大眼睛,白白胖胖的臉上,一笑倆酒窩,那聲音從那小嘴兒里喊出來,讓人聽了,就跟仙樂一樣,讓人歡喜。
所以從小,這老王兩口子,就拿著老大當眼仁,卻掐半個眼角都不待見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老二,一腔子的疼愛,幾乎都給了老大一個人。您說說,這麼一個可心的小人兒,也只有那憨萌可愛,纏腿黏人的小狗狗才合心意嘛。
但老王兩口子的偏心,使得二驢子滿心的怨懣,性情越發的乖戾,每日的惹事滔天,竟然還在心裡詛咒,一心只盼著他哥哥早日的死了才好。
這老天爺也怪了,真就隨了他這惡毒的心愿。在他哥大概七八歲的時候,也沒見少吃好東西,卻莫名其妙的一天天的消瘦了下來,人也眼見著蔫蔫巴巴的,沒了精神。他爹娘慌的四下里找大夫來看,都沒能說出個什麼子丑寅卯,沒半年的功夫,那麼一個人見人愛的孩子,就沒了。
二驢子原本以為,沒了老大,他爹娘的關愛,就會全落到他的身上。可沒成想,老頭子太心疼老大了,整天價悶悶不樂的,唉聲嘆氣,沒多久,也倆眼一閉,,撒手永遠離開了他們。
這在那個飢荒年月,對於他家來說,可是個塌天的事情。別說沒有好吃的給他了,在二驢子童年記憶里,連那拉的嗓子疼的野菜湯,都常常有一頓沒一頓的,差點沒把個二驢子餓死。
一個孤寡女人,在那個年月,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竟然也把個二驢子拉扯起來,長成一個雖然不是怎麼健壯,卻也七八尺高,能夠掙錢養家的漢子了。
這個時候,農村已經分開單幹了,村裡有人開始在外麵包活,領著鄉里鄉親的掙個零花錢。
他娘倆的那點兒地,倆勞動力就有了富餘時間,老太太給二驢子也收拾行李,跟著大伙兒一塊外出掙錢,也好攢點兒老婆本。
那個時候,剛剛開放搞活,好的地方多,壞的地方也不少。活該二驢子倒霉,頭一次跟著老鄉們出門,就遇上個老賴,幹了大半年,活幹完了,就是拖著不給錢。眼看著年關要到了,家家都指望著他們拿錢回去過個好年的,誰知道他們在外面遇上一個這種壞東家。
工頭也是急的滿嘴上火,這天,他買了些酒肉,招呼著老鄉們坐在一起商量:「哥們兒們!你們幫著想想,有什麼辦法?能讓東家把錢給咱結了?」
工頭緊皺著眉頭,蹲在用磚頭碼的大通鋪上,使勁的吸著。
幾個年齡大的老鄉也跟著低頭抽煙,他們的腦袋還沒有工頭好使,那麼精明的工頭,見識可比他們多多了,都沒有了辦法,他們幾個滿腦子高粱花子的腦袋,能想出個啥道道?
幾個年輕人倒是無所顧忌,他們瞪著喝酒喝的通紅的眼睛,肆意的吼著:「叔,愁啥?大不了,明天您帶著我們一塊兒去要,他要是還敢不給錢,咱打他丫的!」
工頭想想自己要賬時卑微的樣子,也有些可憐起自己來,或許帶著大夥一塊兒去,那囂張跋扈的東家,能識點趣兒,把賬給結了。
第二天,工頭領著他們十幾號人,浩浩蕩蕩的趕奔那個東家家裡,工頭的膽子確實壯大了起來,昂首挺胸的走在前面,頗有一副大將軍征戰沙場的威風。
但那東家也是個見慣了場面,耍慣了光棍兒的主,見了這陣勢,雖然心裡驚得「嘭嘭」直跳,卻晃動著閃閃發亮的光頭,跳動著肥胖低矮的身軀,一雙小眼睛睜得溜溜圓,瞪著比他高出一頭的工頭,用短粗的食指指點著工頭的鼻子尖兒,聲音難聽的,就像鐵鏟子鏟鍋底,「嘿嘿!老王頭兒,你這是幹嘛?想指著人多嚇唬老子嗎?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子是幹什麼的!」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工頭不再像過去那麼低聲下氣,他低頭看著那個光頭,不卑不亢的說道:「東家,我們就是指望著賣點兒力氣,掙點兒血汗錢,養活一家老小,也不管您是幹嘛的?幹活給錢,這總是天經地義的事吧?」
光頭咧著鯰魚嘴刺耳的笑了,「天經地義?哼哼!老子打一開始,就是騙你們這些傻帽兒的,沒想過給你錢!怎麼著?我就不信,你今天領著這些人過來,還能怎麼著?你還敢打老子不成?你信不信,你只要敢動老子一個手指頭,叫你們今天出不去這個門!」
工頭看著指點著自己鼻子尖兒的那根短短胖胖的手指,有些怒了,真想一口把它咬下來。但他到底是個本本份份的農民,一輩子都沒有干過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這讓他騎虎難下,有些為難了。
他回頭看了看帶來的兄弟爺們兒,那些昨天晚上,咋呼的挺凶的幾個年輕人,當時只是借著酒勁兒,痛快痛快嘴罷了,尋思著這麼多人往這裡一站,任誰不得嚇的趕緊給錢啊?誰知道人家根本不吃這一套,難道真要上去打他一頓?這可是違法犯罪的事情,誰也不想上號子里去受那個罪去。何況,從光頭敞開的衣襟里,隱隱的可以看出,那傢伙腰裡別著攮子,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心虛了,不自覺的往後挪動著腳步。
他們的一舉一動,光頭全看在了眼裡,心裡暗自的得意,這種狀況,他經歷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別看這些農民們人多勢眾,一個個膽子都跟芝麻粒兒似得那麼小,不禁嚇的。他的嘴角兒浮起了一抹輕蔑的微笑。
但他還是估計錯了,在這幫人的背後,還站著一個吃生米的,別看二驢子昨天晚上,一聲不吭的,今天來的時候,卻不聲不響的揣上了一把壘牆抹泥的泥瓦刀,這玩意兒叫刀沒有刃,但耍起來順手,藏起來方便,就算了警察看到了,這也是一把幹活的工具,誰能把它與兇器聯繫起來?
這些天來,二驢子一直憋著一把火,想想他們這些人,夏天裡,在熱死人的大太陽底下,揮汗如雨,身上的皮肉都曬脫了好幾層,到現在,刺骨的小北風刮進四處漏風的工棚裡面,穿著衣服蓋著被子睡覺,都凍的瑟瑟發抖,哪裡睡得著覺?你看看這光頭家裡,寬敞明亮的大瓦房住著,屋子裡燒著暖氣,熱哄哄的讓人直犯困。就憑這樣好條件的人,竟然還會欠著他們這些窮人的錢,還理直氣壯的說,就是不給,這還講天理不?
再看看那滿桌子的好酒好肉,這哪裡是喝酒吃肉,這是在喝他們這些老實人的血,吃他們這幫人的肉。
還有,自打出來幹活,二驢子就夢想著,等攢夠了錢,回家娶上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生上一幫子男男女女,等他們長大了,自己就在家裡養老,啥不不幹了。想到這些,就算是幹活再苦再累,只要一沾枕頭,就滿腦子裡都是漂亮女人的身影,把所有的疲憊都忘了。
可是,這所有的夢想,都被這可惡的光頭給奪走了,二驢子死死的盯著那個不可一世,洋洋自得的光頭,一股子無名之火衝上腦門兒,他猛的掄起泥瓦刀,沖了上去,嘴裡還怪叫了一聲:「還我的老婆來!」
光頭猝不及防,等回過神來,正要往懷裡去掏傢伙,光禿禿的腦袋上,早挨了雨點兒般的幾泥瓦刀。
光頭之所以敢於這麼橫,除了黑白兩道都有朋友,自己也是練了幾年的功夫的,甚至還練了幾天的鐵頭功,沒事就晃著個光頭,在朋友面前顯擺顯擺。可沒想到,今天竟然全都沒能施展出來,只見他瞪了瞪眼,用手摸了摸頭上流下的血,也許是想要拿手去補一補腦袋上的窟窿,但沒能奏效,然後就直戳戳的倒了下去。
大伙兒哪裡見過這種場面,紛紛驚叫了一聲,立時作鳥獸散。二驢子也一下子有點傻了,但很快反應過來,也驚叫了一聲,撒手扔了泥瓦刀,撒腿就跑。
可他又能跑哪裡去呢?
沒有幾天的時間,警察就找到了二驢子的家裡,當著他娘的面,把二驢子拷上了亮閃閃的手銬,押進了警車,絕塵而去。任憑他娘在警車後面,連哭帶喊的追趕,嗓子都喊啞了。
這一進去,二驢子就呆了三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