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溪1】:在絕望里淹沒
從小,我就是一個很孤獨的孩子。
一個人會是怎麼樣的性情,天生的是一部分,後來的成長也是一部分。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是我自己切身的體會。
我想,如果沒有遇見哥哥,沒有哥哥對我的關注,我大抵會如同世上那些其他的庶子一樣,卑微而又低賤的活著,沒有驕傲,不知尊嚴,碌碌無為,平凡而又庸俗的過一輩子。
可惜,這世上有很多很多東西,卻沒有如果。
我有一個在所有庶子里都讓人倍加羨慕的身份:大乾國寧國公庶孫。
這幾乎是天下所有庶子中身份地位最高的那一類,干王所分封的諸國里,侯有很多個,公那個時候只剩三個,吳國公、寧國公、安國公。
就算是這樣,小時候的我也不懂寧國公的庶孫跟別人家的庶孫有什麼區別,反正一樣是吃不飽,一樣是穿不暖,一樣是被下人瞧不起,一樣是被人辱罵欺凌。
甚至,比我所知道的那些庶子都不如。
每次被人欺負,喬伯總是會安慰我,嘆著氣說,等我長大了就好了。
剛開始我是信的,後來就不信了,懵懵懂懂間覺得,再怎麼長大,我庶出的身份永遠也不會改變。
從來沒有一日我會想到,我庶出的身份不變,情況卻會大大的不同。
因為我遇到了傳說中的寧國公子。
如果我早知道我會愛上他,會在絕望里沉浮而不能自拔,我寧願一輩子像天下所有庶子一樣被人踐踏。
四五歲的時候,我就常常跑到學堂外,偷聽夫子講課,因為喬伯總說,我娘是怎樣一個風華傾世,文采斐然的女子。兩三歲的時候我只是聽著,四五歲的時候,我就漸漸有了疑惑。
讀書,不是只有貴族才能做的事么?我娘怎麼會是個文采斐然的人?難道她是個貴族?
喬伯點頭說,是的,我娘是一個貴族。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貴族的女子,絕不可能與人為妾。
那時候,我就一心裡想,既然我娘都可以識字,我為什麼就不能?娘的身份是高貴的,子以母貴,那我就算是庶子,也與別的庶子不同。
當我第一次跑到學堂外,聽到那朗朗的讀書聲時,我就被深深的吸引:多好聽的聲音,那是只有貴族才能做的事情啊!
以後,我就經常偷偷的跑去了,偷偷的跟著學。
時間長了,自然會遇到那些貴族家的子弟,會被人嘲笑欺辱打罵,於是我學會了在他們剛下學堂時就快速離開,避免與他們遇見。
六歲時初冬里一個平常的早晨,我見到了哥哥。
當時早課馬上快要結束了,我準備回去吃早飯,然後再來在室內外偷偷聽中午的課,一轉身,只見五步外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孩,六尺多的身高,深色的皮靴子,潔白的羊毛大披風,銀白色的曲裾深衣,那袖子上的花紋繁複美麗,極為的好看。
我一時怔住,有些疑惑,身穿白衣,那就不是貴族了,可是窮人家的孩子是什麼樣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身上是只有貴族才會有的氣質。
難道是為親人守孝?
在這念頭一閃而過的時候,我看清了他的相貌,一張如白玉雕成的面容上,睫毛長長的彎彎的,有一雙顏色極淺的眼眸,清透晶亮,好看極了。他的膚色與眸色,越發襯出那雙微長的秀致到難以描述的眉色的醒目,與那張粉嫩嫩的唇在白玉般的面容上同樣的亮眼。
他好看到,讓我幾乎要以為他是女孩子。
我愣住了,見過很多好看的貴族,卻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人!
哥哥當時看到我也愣住了,又驚又疑的看著我。這點是我後來長大一遍遍的回想時才憶起的,當時我只顧著發愣,局促不安的縮減身子,後悔自己今天出來沒有穿那件沒有補丁的衣服,其它的事情都被我忽略了。
哥哥走近兩步,笑著問我:「你怎麼在外邊?」問完了后,注意到我身上穿著的衣服,眼裡閃過瞭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將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替我繫上,又問我,「你叫什麼?」
那一瞬間,我心裡像是大冬日裡烤了火爐一樣燙燙的,充滿了感動,卻是手足無措的立著,眼睛濕濕的,忘記了回答他的話,傻傻的仰頭盯著他:「我是個庶子。」他沒看見我身上衣服上的補丁么?他不怕我的衣服弄髒他的披風么?
這句話說完,我心裡十分的緊張,怕他像別人一產露出鄙夷的眼光,更希望他像喬伯那樣露出溫和的笑意。
他一怔,笑了,笑的如冬日裡的陽光一樣讓人感到溫暖。
後來當我對他的仰慕越來越深,深到變成了愛慕的時候,我才知道,這記憶里深刻的笑容,比之能置人於死地的毒藥更加可怕,讓你生不能,死不能!
那時,學堂里的學生,剛剛已經出來了,遠遠的圍著我們,盯著哥哥看。
他那樣好看的人,走到哪裡都是受人矚目的。
哥哥對我點了點頭,轉身注意著下學的孩子,向著紀平走去。
原本寧國公選了紀平做哥哥的陪學,這陪學聽起來很好,可是哥哥身體不好,其實他的陪學還要近身侍候,做侍從的事,紀平是大家族裡的嫡長子,傲骨錚錚,並不願意,就算被家長打了一頓,好了后依然不同意,哥哥是去說服他的。
當然,這些事我當時並不知道,可是後來紀平還是做了哥哥的侍官。
那一天,也是紀平第一次見哥哥。
紀平,就是後來的北暖。
從哥哥與紀平的談話中,別人知道了他的身份,有個孩子為了吸引哥哥的注意力,故意欺負我,我被哥哥出言護住了。
那天下午,就有宮人送來了厚衣厚被,是哥哥吩咐的。
從來沒有一個孩子,能像喬伯那樣,給我尊重與溫暖,關心與愛護,我的心裡充滿了感動與感激。
後來,他又陸陸續續的讓人送來了一些書,我再次去學堂的時候,侍教說我可以進去聽夫子講學。為了得到哥哥的誇獎與笑容,我學的非常努力。
我的學業很好,剛開始會被偷偷的欺負,時間長了大家熟了些,這種情況反是少了,加之不想被我一個庶子比下去,同學的貴族子弟在學習上倒是比平常用心了很多,導致後來寧國在我這一代里平輩中的優秀子弟比別國多出很多。
再一次見哥哥已經是三年多后,我努力表現,哥哥看我機敏,也會親自教我一些東西,慢慢的見面就多了,一年總有那麼五六次。
我慢慢的發現,他小小年紀,懂的特別的多,對他很是敬重。
十一歲的時候,有一次,他心情很好,教了我《陳易》,見我不但感興趣,難得的是竟然能聽懂一些,很是詫異。
慢慢的,他教我的東西就多了起來,見面的次數也多了,有時候甚至一個月能見上兩三次。
但是大部分的時候,我們都是見不著,有時候甚至好幾個月見不了。
十二歲那年,哥哥說,他身體不好,要去師父那裡修養。
我不懂他得的什麼病,可是全寧國的大夫都治不好,那應該是極難的。
從那一年起,我開始學醫。
一直到十五歲,我有三年多沒有見哥哥,對他越發的思念。
再見面時,哥哥已經長成了氣質卓然,風華驚人的男子,絕世的容貌比之女子更加動人,我知道這樣來形容一個男子是不對的,哥哥儘管高貌,面容上卻一看就知是男子,沒有半分女子的嬌態,可是除了這個比喻,我找不到一個更好的形容了。
真不知道,這樣的哥哥,有什麼樣的女子能配上他。
這一次見面,哥哥教了我陣法,送我了些書來看。了解越深,我越發的覺得他知識的淵博,也越發的對他仰慕起來。
這一年,哥哥十六歲,發生了一件事情。
一次我去幫哥哥辦點事,車在半路上被一個婢女擋住去路,我坐在車內聽她在車外說有重要的事想要求見哥哥。以我的性子,本來不想管這種閑事,卻知道車裡要真坐的是哥哥,一定會管。我不理她容易,可是走了對哥哥原本的名聲有影響,只好下車去見。
那婢女見了我,很失望,沒想到哥哥的馬車裡坐的不是他。
她求我將一封密信轉交給哥哥,我照著做了,卻故意沒有問是誰給的信。將信交給哥哥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寧國公本想給他議親,白侯主的女兒。不過沒有議成,女方要嫁給安國公的公子了。
哥哥沒再說什麼,我猜出了對方不願意出嫁。這世上只要見過哥哥的女子,很少有不被吸引的。信的內容,無非就是那些感情上的事罷了。
白玉蘭這人我其實在這之前就知道的,不過只限於聽說。那時候並不知道她的閨名,只知道白姬瘋狂的追求哥哥,我關注她在意她,卻沒有認真。這世上瘋狂追求哥哥的女子多了去了,我在意的只是哥哥的態度,不過沒有想到的是送信的人是她的婢女罷了。
親沒議成,我心裡忽驚忽喜,濃濃的失落,而後心情不知為何一直的抑鬱著。
哥哥這次回來,一年裡總有大半年的時間不在府里,而我們見面的次數卻更多了,一年總有十來次。
我以為日子一直就這樣過著,十七歲時,我聽到了一個對我來說驚天的事情:寧國公在給哥哥議親!
不是沒議成么,怎麼又議?第一次沒有議成,我那時潛意識的就覺得,哥哥以後也不會再有親事了。
又一方面,我心裡也明白他會娶妻,也想到他妻子的模樣,可是當真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我實在難以接受!
心裡酸的、疼的、委屈的,哥哥不是我一個人的哥哥,他會成為別人的夫,會成為別人最親近的人。
恐懼,在我心裡慢慢的滋生。
如果哥哥娶了妻,他還會關注我這個無關緊要的庶弟嗎?
我在城內胡亂遊盪,在花街的路口被人拉了進去。
當時沒有覺得有什麼,後來,這件事卻成了我平生里的第一恨。
那次,我第一次喝了很多酒,喝醉了。
找了個房間躺下了,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奇怪的聲音,才發現一個男子騎在另一個男人身上毆打,另一個人也不甘示弱,兩人滾成一片。
等第二天,我回了家裡,晚上躺在榻上時,我才覺得不對勁,驚的從榻上坐了起來。
那哪裡是什麼毆打,那明明是在行房事!
男人與男人之間,竟然也能做那種事?!
心裡不適的感覺過後,突然一個念頭冒出了我的腦子裡:那我與哥哥是不是也可以像男人與女人那樣親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我就嚇了一跳,心裡暗自唾棄自己不知廉恥。
這樣噁心的念頭,是在玷污哥哥!
然而,我像瘋了一樣,這個念頭在腦子裡越來越根深蒂固,竟然做了與哥哥一起親密的夢。
我鄙視自己,惱怒、憂慮、煩躁、羞愧,同時小心的隱藏著自己的秘密,就怕一不小心被哥哥發現,唾棄於我。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開頭,事態就會越演越烈,一發不可收拾,誰也不會預料到會造成怎樣嚴重的後果,如同決堤的洪水,如同我對哥哥的愛。
以前不知道男人與男人之間可以親密時,我對哥哥的愛很單純,知道了以後,就變的太過複雜。
我恨花街那間染了我單純的屋子,如果不知道男人之間可以親密,我情竇初開時流偏了的感情最終會因為找不到方向而被導回正途,很快會成親生子,過上正常的日子,可那間房子給我流偏了的感情指引出了一條錯誤的方向,讓我越走越遠,回不了頭。
這個時候,出了一件大事。
哥哥先一天在城裡順路送一個迷路的女子回家,第二天滿城就傳兩人私相授受。
我一聽就知道這是人故意設計的,且不說在男女之防不是很嚴重的乾國,共乘一輛車不是什麼事,就只說在寧國里,哥哥很得子民愛戴,流言蜚語惹不到他身上。
我想女方一定是瘋了。傳出這種事,對男子影響並不大,對女子而言,除非父兄的地位比男方高,否則的話,她連做妻的資格都沒有。
不做妻,就只能做妾了。
做妾,對於貴女來說,是多麼嚴重的事情。
我問哥哥,會不會娶那女子,他沒有搖頭,卻是笑著輕聲說:「我會娶一個相愛的女子為妻。」
「那如果,找不到一個喜歡的人呢?還要成親嗎?」我懷著自己的心思,裝做極為隨意的問著。在知道白玉蘭這件事後,我對哥哥在感情上的事情關注了起來。
他點了點頭,嘆了口氣:「我總得有孩子。」
在那一刻,我的心瞬間針刺一樣的疼了起來,首次嘗到了絕望的滋味。
孩子,孩子!
這天下只有女人才生的出孩子來!
我裝出輕鬆的態度問他那個女人該怎麼辦,他說大父會處理好,不用擔心。
我想也是,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寧國公的處理方式。
這個意圖毀了自己的名聲,藉由流言來強逼哥哥娶了她或者納了她的女人,被寧國公來了招偷梁換柱,與她私會的人成了我這個地位卑下的庶子。
車是哥哥的,乘車的人卻是我。
所有的人都相信了。
他們寧國的公子是個真正的君子,不可能做出那樣傷德的事情,只有沒有教養和學識的庶子,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我在公開的場合承認了這件事,我不能允許別人污衊我的哥哥,不能讓他的名譽受到損傷,而這是完全消除影響的最佳方法。
寧國公做的更狠的是,本來讓我這個連配都不配娶她的人納了她做妾,他將那個膽敢想抹黑他寶貝嫡孫的女子踩到了腳底里,狠狠的踐踏。
從一個貴女到賤民,這身份的巨大的落差,足以將一個女人折磨瘋,尤其是她的犧牲換取到的還不是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我氣恨她設計哥哥,也可憐她的一片痴情,卻跟她一樣,在這份感情里越陷越深,即便毀滅也回不了頭。
因為這件事,哥哥對我生了愧疚之心,認真的教我我想學的東西。
以前他的教,是送些書給我,讓我自己去看,再見面時,解答我不懂的問題。那時候,我多麼渴望他能陪著我一起學,這樣我就能多見他些時間,而如今這樣的願望達成了,我卻不敢讓他教我了。
他對我越好,越見他,我對他的感情就越深,就越得日日壓抑自己的感情。
越壓抑,越渴望;越渴望,越絕望。
我住的離他的府邸那樣近,卻不敢去看他,我害怕自己不小心露了餡,讓哥哥看出我對他的感情來,相思成了最折磨我的一種煎熬。
有一天我終於受不了這種痛苦的時候,我殺人了。
殺了兩個。
有些事情不必親手去做,目的達到了就成。
這兩人就是我第一次喝醉酒的那次遇見的。如果不是他們,我就不會開了竅,如果不開竅,我難過失落一段日子,總會好好的生活下去,不會那樣痛苦。
不止一次,我後悔了自己的放縱,後悔走到了那一條街,後悔進了那家門,後悔喝醉了酒,後悔聽見了不該聽見的看見了不該看見的。
誰都沒有發現我的異樣,只有喬伯。
他是看著我長大的,對我最了解不過。
他問我心煩什麼,我問他:「如果喜歡上一個人,對方永遠不可能喜歡上你,該怎麼辦?」
他說:「喜歡時候長了就不會再喜歡。就像你現在不再喜歡青色衣服,不再喜歡芝麻餅,不再喜歡小時候的玩物一樣,過上兩年就不再喜歡了。」
我從十八歲等到二十歲,從二十歲等到二十二歲,從二十二歲等到二十四歲,等過了整整三個兩年,不但沒有減少對哥哥的喜歡,反而愛的更深!
六年的時間,我學會的,只是隱藏好了自己的心事,敢於出現在哥哥面前而已。
這期間,我又納了一個妾,以與第一次相似的情況。
哥哥一直沒有喜歡的女子,就在我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有喜歡的女子的時候,落音的出現,打破了我看法。
我從東陽那裡知道,哥哥府里多了一個婢女,而且一來就是一個二等的。
因為是探聽出來的,也不能問的太多引人懷疑,外邊又沒有任何關於這方面的傳言,我只好自己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哥哥的府里,很難傳出什麼流言或消息來,從侍衛到婢女,管制嚴是一方面,主要的是這些人對於心裡那個敬重仰慕的寧國公子,都很自覺的處處為他著想。
不得不說,哥哥的駑下之術,做的極為的成功,幾乎每一個他身邊的人,都以他為中心,處處為他著想,死忠於他。
這本來是極好的事情,但凡事過猶不及,太過敬重仰慕,便會產生極端,紀氏嫡長子平,那個為哥哥近身侍官的北暖,就是這個極端之一。
他很喜歡哥哥,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
謹慎小心的南溫沒有發現,細緻周密的西煦也沒有注意到,連哥哥也沒有絲毫的起疑,可是我知道。
因為,我對哥哥比誰都用心,我也是那個極端之一啊!
我不知道紀平與哥哥之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哥哥做了什麼讓紀平感動的事情,或者,哥哥什麼也不需要做,就一個「寧國公子池凈」,就足以讓人思之且狂。
寧國公子的身份,給了哥哥良好的教養與完美的禮儀和高貴的氣質,身為「池凈」這兩個字所代表的絕世之容與高才厚德善性,這些結合起來,無論哥哥坐在哪裡,永遠最最矚目最最讓人心向神往!
我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哥哥府里的事,就算外邊一點也不知道他身邊多了個近身的婢女,我卻是知道的。
東陽南溫西煦北暖四人,是離哥哥最近的四人,比春夏秋冬那四個還要近,想要從他們身上套出話來,對於別人來說非常困難,對於我來說卻要輕易很多。不止是因為他們對我熟悉一些,防備少一些,最為主要的是,我能從一句無關緊要的話里,推斷出很多別人想不到的事情。
對這個婢女,我很在意,光是她被哥哥從外邊帶回來這一點,都足以讓我重視,這一定是個身份足夠特殊的人。
多方試探下來,也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東陽的意思是隨緣救了的。我也不敢多問,那樣會表現的太過急切關心。
那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女人會對我造成怎樣強大的威脅,也沒有想到,哥哥會愛上她,更沒有想到,會愛的那樣的深,深到我用盡手段,也分不開他們兩人。
如果早知道,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她!
在哥哥還沒有很愛她之前,即便惹得他生氣也在所不惜!
進到哥哥的府里很容易,可是見到哥哥很難。
我不能讓自己經常見他,不能讓自己越陷越深,更不能讓哥哥察覺出我在感情上對他哪怕一點點的特殊。
我怕見到他鄙視厭棄的目光,儘管我知道以他的涵養,最多也只是皺皺眉頭,然後從此疏遠我。
這是我所恐懼的,無論他是從心思上疏遠我,還是從行為上疏遠我,都是我不能承受的。
我的心思比南溫更謹慎小心,比西煦更細緻周密,可我比不得哥哥三分,所以我處處小心,不能給哥哥任何起疑的機會。每一次見他,我都會找到合適的借口,這借口不但要讓哥哥察覺不出異樣來,更要說服自己。
而這樣的借口並不好找,要讓借口變的毫無破綻,只有讓這個借口是真正存在的可行的才可以。
這一次,我坐不住了,我決定親自去哥哥的府里看一看,那個落音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好在哥哥自回來后,我一直沒有去看他。兄長遠遊歸來,弟弟前去看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這些年,也都是這個樣子,哥哥初歸,我不會立刻去看望他,總要等他歇上幾天,修養好了,緩了疲累才去。
我去之後,見到落書在內室侍候,馬上就發現了不對。
哥哥是個怎麼樣的人,沒有比我更清楚不過的人了,他是溫和好相處,可是極難親近,即使是相處了十數年的人,也很難走進他的心。落書不過是個二等宮婢,有什麼資格在內室侍候他?春夏秋冬四個,至少總有一個會在室外候著,怎麼輪也輪不到落書頭上。
這個女人有問題!
我不知道哥哥將她叫進內室是什麼意思,是想監視她還是想試探她,我都不去管,反正只要可能對哥哥不利的,我都不能容忍他的發生!
我當時對著哥哥說:「公子,你這宮婢,我看著喜歡,賞了我吧。」誰都知道,我是有妾有庶子的人,也都知道,我是個行為不怎麼檢點的人,就算是好了美色,那又如何?況且,我也沒要來做什麼,我只是想要來做婢女而已,旁人也說不得什麼。
哥哥愣了一下,眨著眼看著我,那模樣純凈的勾人,我竟有些緊張,心跳的快了起來。我本意是試探,沒想到哥哥竟然同意了,詢問那個落書的意見。
就算落書只是個賤民,可哥哥不會將自己身邊的人隨意的送人,便是我這個弟弟也不太可能,由此我便知道,這個女人惹哥哥生氣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會對她客氣。
而最最讓我高興的是,我從哥哥眨眼的小動作里,明白了他的心思。他定是知道我這個弟弟對他的尊敬與維護,猜出來了我看出了落書有問題,清楚我不會輕易放過落書,所以才願意將人給了我。
他這是在借我的手來教訓落書。因為他所不能做的我能做,他所顧忌的我不顧忌。雖然他自己也能教訓了那女人,可手段畢竟要隱晦些,解起氣來不暢快。
沒有明說,不必暗示也不必使眼色,我們就能從對方的言行里猜出對方的心思,這種比心有靈犀更加難得的無言默契,這讓我身心舒暢。
落書自然不同意,哥哥身邊的人沒有願意離開他的。我心情極好,大著膽子道:「看,這還不願意呢,怕是個會暖榻的,哥哥捨不得呢!」叫出了「哥哥」這個日思夜想的稱呼,我心裡倍覺暢快。以我們的身份,只有嫡弟才可以喚嫡兄哥哥,庶弟是要喚公子的,可哥哥對我萬分寵溺,默許我喚他哥哥。我心裡歡喜,卻不敢常這樣叫他,怕被叫的多了被他發現什麼,只有在時機合適的時候才會喚一聲以示親近。
果然,哥哥只是問我真喜歡,見我肯定點頭,也沒有再問過落書願意不願意,直接同意將落書送給我。
我這才提起此來的目的,問他是否關了人,哥哥抬起頭來掃了我一眼,問我如何這樣問,我說遇見了夏言提著食籃,表示自己猜到的,他只應了一聲,就不再提這事。
他沒有說出來是什麼事,更沒有說那是小事,這種沉默在他身上,讓我有一種諱莫如深之感,心裡立刻警惕了起來。
大好的心情瞬間低落了下去,我不敢再待下去,怕自己再待下去會露出了不好的情緒,連忙行了禮出去。
我知道落書不想離開,一眼就看出了她想尋死,以此好在哥哥心裡留下一個印記,我怎麼會允許!
我說,她要是真敢死了,我就讓人奸屍,她果然嚇的不敢再多說什麼,乖乖的跟我走了。
私下裡教訓落書,自不必提。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因為哥哥身子向來不好,只參加了除夕夜的祭祖,我就去到他府上拜年。
那天,我人生里第一次見到了落音,那個在干王宮裡名叫童霧舞,在魏國名叫司空落,在哥哥身邊叫落音,後來又改名為蔣真的女人!
當是我與哥哥正下著棋,聽到外邊落音報了名,聲音清脆好聽,於是就轉過身去看。
見著落音的相貌,我心裡實是吃了一驚的。
我想過這個女人可能像白玉蘭那樣天生麗質無人及,或者像母親那樣氣質飄渺出塵世,可是實在沒有想到,她竟然長了那樣一張平凡的臉。
柳眉晶眸,巴掌大的小臉,她的容貌已經算得上是上等,可惜在見慣了美人的我眼中,真的是一點都不出色。
我放了大半的心。
下意識里,覺得哥哥不可能會喜歡這樣的人。
孰不知人不可貌相。
我以為,這樣平凡的女子,哥哥定是看不上的。
落音的相貌太過平常了,平凡的像一朵好看的花,放在花束里就找不出來了,跟哥哥給人那種瓊枝玉樹的感覺,根本就不能相比。
為了這個錯誤的判斷,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我很快掩去心裡的詫異,轉過了頭去,卻見哥哥將棋子向棋盤上一扔,神色睏倦。我不知道他心情為什麼這麼不好,可是我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因為那個進來的落音,想起他昨日確實累著了,就借口有事,出去了。
我向來會察言觀色,更懂的分寸,很多時候都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這樣才討得了哥哥的歡心。
出了哥哥正宮的宮門,我在等著落音,心裡將想要套她的話都一一列了出來,還有她的各種反應,以及她的各種反應里,我應該用怎麼樣的反應來應對她。
見她出來,我喚住了她,在她行禮時虛撫了她一把,道:「快起來吧,公子正疼你,我可不敢受了你的禮。」
同樣的字句,聽在同一個人心裡,在不同的環境和事件下,會有不同的反應。
如果哥哥喜歡落音,落音也喜歡哥哥,那這個「疼」她聽了后,定會害羞。
如果她沒有什麼心思,會先詫異他的話,或詢問如何這樣說,或笑著謙虛。
這是一般人的反應。
可落音不是一般人。
她只是面色平靜的看著我,笑而不語。
我立刻就知道,這個女子絕不像她表面上那樣,看起來平凡的很。
我又問她:「聽說公子府外的掌府出了事,想必回府中后,公子就會提你為掌府吧?」
她答:「不知道,沒聽公子這樣說,太宰令聽誰這樣說的?」
她沒有說是,也沒有問我那事是不是真的,她只是笑著反來試探我——這真是個謹慎而又警惕的女人。
我又能問她,覺得哥哥怎麼樣。
她笑著應:「誰都知道,公子是極好的。」
我立時有些被氣著了。
我問的是她的感覺,我想從她的答案里看看她是屬於哪一類型的人,可是她卻說這樣一個回答,不說好更不說壞,卻是沒有帶自己的感情進去。
長這麼大,我很少遇見這類處事圓滑到讓人無可挑剔的人。
她為哥哥讀書,我又問她哥哥喜歡看《陳易》還是喜歡看《內經》,結果那死女人竟然說自己只會認字,分不清《陳易》和《內經》。
我失了耐性,知道自己再也問不出什麼來,我直接向她求謝,她竟然不反駁不氣憤,直接從善如流的向我行禮道謝。
這世上竟然有講理並且肯讓別人對她胡攪蠻纏的女人!
我心裡很生氣,覺得這個女人真的跟平常的女人不一樣。
我又直接的挑撥離間,說我哥哥放她在身邊是想利用她。沒有人能比我更清晰的猜到哥哥的心思,她果然失了分寸,慌亂起來,我將準備好的葯拿給她,讓她放到哥哥的茶水裡,她竟然接了。
我很失望。
其實那並不是什麼說真話的葯,而是一些精糖,我只是想看看,這個女人到哥哥身邊會不會有什麼別樣的目的。如果她真的放了,這樣一個因為自身感情遇事而失了冷靜,沒有自己的原則的人,隨時都可能因為糊塗而做了糊塗事,因而害了哥哥,她要是個拎不清的,那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留她了。
那一刻,我心裡對她起了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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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未完待續。
謝謝親親【melody0】投的5熱度票票和月票、親親【hollyzhuu】投的5熱度票票、還有親親【tanyage】【hollyzhuu】投的月票,嗚嗚,太感動了!
祝所有親們新年快樂,事事如意順心,全家歡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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