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媚骨

6媚骨

姜嬈緩緩探身,臉容越發清晰地映入衛齊眼中,他突然伸手將她細腕握住,「你是誰?」

她欲往回撤,卻不料衛齊雖病著,但力道並不小,且她不敢怠慢,也就拉開一些距離,字句清楚,「奴婢原是尚服局女官,乃陛下新選的惠妃。」

「為何朕…從前…沒見過你。」他神色十分複雜,姜嬈讀不懂他的心思,只得端著笑意不放,心下盼著宮人快些送葯來。

「你家中還有,何人?」

姜嬈細細搖頭,「蒙陛下垂憐,家中已無族親。」

皇上問的,似乎超出了該有的範圍。

李非的腳步聲如同天籟般傳來,見到姜嬈如此,眉間微微一動,「回陛下,老奴帶惠妃娘娘去端葯。」

衛齊這才鬆手,閉目道,「李非,傳衛瑾過來…」

李非聞言一頓,連忙挺直腰板應下,這是陛下多日來,頭一回召見皇子,必定有要事吩咐。

衛瑾,景安王。

鄢秦侯夫人,算的精準!

姜嬈方接了葯,李非卻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他聲音低沉,並不似宮中那些宦官尖細,無論是容貌或是聲音,都如同正常男子。

「還請娘娘能多替陛下分憂解愁。」

姜嬈苦笑,明知自己是去送死,還要高高興興地去,這委實不是一件易事。

下意識地轉動了腕上玉鐲,既已拿定了主意,遂不可再改。

如今時局特殊,由李非親自去往紫宸宮傳旨,雖是拄著雙拐,但他仍是行的健步如飛。

途徑凌平王生母慕妃的寢宮時,大宮女月錦正出門往內務府領月例,瞧見李非便當即福了福身,「李大人這是要往何處去的?」

李非腳下未停,微微頷首示意,「替陛下辦些瑣事。」

月錦也很是識趣兒,遂不再相問,放緩了步子,就見李非是往西面走去。

待李非走遠,她遂悄悄地收回步子,匆匆走回惜陽宮。

衛瑾自回京之後,還不曾見過皇上。整日閑坐在紫宸宮裡,可精神上卻是極緊繃的。

父皇這一病來勢洶洶,看樣子是不能大好了。闔宮禁嚴,連母親靖貴妃的羽合宮也去不得。

轉動著手中的白瓷玉杯,此時二哥究竟作何盤算?

一想到凌平王,腦海里忽然就浮現出另一張女人的臉容。

繼而便是她在身下承歡時,嫵媚入骨的吟喁…

衛瑾猛地放下玉杯,她會是凌平王在父皇身前安插的眼線么?

便在此時,高言進來稟報,「殿下,李大人來了!」

衛瑾心頭一動,遂道,「速速有請。」

李非一進殿便屏退四下,直入主題,「請三殿下遂老奴同去。」

字句中絲毫不曾提起皇上。

「李大人先行,本王隨後。」

含元殿外除了候著的宮女,清凈異常。

景安王仍是著長靴,但戰衣披甲換了絳色錦袍,愈發英氣逼人。

登上玉階之時,不可謂不忐忑,可面兒依然是處變不驚,唯有作為兒子對父親病情的深深擔憂和挂念。

王尚儀替他推開殿門,「惠妃娘娘正在喂葯,殿下稍等。」

他沒做理會,徑直步入,氣定閑從。

雖近年來大多數時間在外征戰,但含元殿他並不陌生。

行至外間時,在青瓷燭台前略微停了停,才撩開珠簾,大步入內。

遠遠的,就從側面瞧見一抹鵝黃色身影坐於龍榻前。

此刻,那女子正輕柔地攪動著湯藥,喂進父皇口中,全神貫注,一絲不苟,並沒發覺有人進來。

碧雲髻垂在一側肩頭,髮髻上簪了顆紅珠,再配上那裊娜的身姿,竟顯出幾分清麗脫俗的氣韻來。

但心中立刻就起了否定的念頭。

再端雅的宮裝,也掩蓋不去她骨子裡的放/盪。

腳步聲漸近,姜嬈以為來人是李非,便沒回頭,而是探著腰替皇上拭了嘴角,就問,「這碗葯喝完了,第二盅可是熬好了?」

從衛瑾的方向看去,嫩黃色羅帶束著柳腰,腰肢不盈一握,偏生她又是傾著身子,那曲線更添嬌嬈。

「喂完了就下去罷。」他輕咳了一聲。

姜嬈回頭,突然瞧見景安王來了,原本平靜的面容上,立刻堆上笑意,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望著他,「見過三殿下。」

那種期許的神色,若教旁人看到,定會認為他們之間有何苟且似的。

這種感覺讓衛瑾十分不悅,他徑直繞過她,坐到龍榻邊,完全無視姜嬈的存在。

「父皇,兒臣來了。」

衛齊似是睡去了,聽得聲音,復又緩緩張開眼。

衛瑾回頭,見姜嬈仍捧著葯碗站在原地,一觸到他的目光,才連忙轉頭離開。

殿外,王尚儀接過太醫院送來的木盒,打開檢查無誤后,交到惠妃手裡。

每個藥盒中,都配有一根嶄新的銀針,長約四寸。

內室中,父子兩個正低聲交談,姜嬈端著葯湯候著,眼見湯已經涼了,怕誤了時辰。

且李大人交待過,不可私自試藥,必須當著陛下的面才行。

姜嬈只好默默進去,徑自跪坐在榻尾,打開藥盒,「陛下,您的葯送來了。」

有此一問,並不是要得到衛齊的回應,只是例行公事罷了。

將銀針沿著碗邊探下,而後拔出,她遞到景安王面前,那銀針通體姣白,無任何雜質。

衛瑾點點頭,便看見姜嬈左臉上新添了一道血印子,像是指甲撓出來的,在潤白的臉蛋上十分醒目。

再看姜嬈刻意扭過臉去,心虛的很。

他心中冷笑,凌平王果然是好興緻,緊要關頭,還有心思找女人消遣,且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有傷風化!

「身為妃嬪,儀容不修,成何體統!」

其實,惠妃本是父皇選中的,倒犯不著他去操心,可偏偏就這麼怒氣沖沖地訓斥了姜嬈一頓。

姜嬈不為所動,仍是沖著他笑吟吟的,「殿下看好了,銀針無毒,那奴婢就該試藥了。」

和衛瑾想的完全不同,姜嬈腦子裡就只有一個信念,隱忍這一門學問,她學了太多年,早已深入骨髓,這位將來的昭和帝不可得罪。

他有氣撒,自己便忍著。他不順心,自己便讓著。只等他一高興,性命就再無擔憂!

本著如此原則,姜嬈絲毫不理會他冰雕般的臉色,舀了一勺嘗進嘴裡。

微微蹙眉,這葯當真是苦,但還要表現出甘願的樣子,殊不知,那笑比哭還難看。

衛瑾拿過葯碗,將她揮開,「你到外室候著,本王親自喂葯。」

姜嬈求之不得,很識趣兒,溫順地退下。

走到外室,就著銅盆,便將口中余葯吐了個乾淨。

即便是試藥,她還不至於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

卻不料剛走了幾步,忽然覺得頭腦發矇,她扶了牆壁站穩,以為是寧神香太濃,遂晃悠悠摸到九鼎爐前。

拿起小匙,兩隻眼睛也模糊的緊,怎麼面前好像有三座銅爐晃來晃去。

這才察覺有異,但似乎,自己並沒在葯中下毒啊…

衛瑾守在龍榻前,父皇身體虛弱,只是問了邊塞軍情,沒說上幾句,就又睡了過去。

端起葯碗,攪動著葯汁,鼻端苦澀的味道縈縈繞繞,眸子里卻是比湯藥還濃稠的幽深。

外室咚地一聲,將他從沉沉思緒中喚醒,他不予理會,將銀勺遞到父皇唇邊,遲遲沒有喂下,又是一聲悶響,緊接著尖細的低吟細細碎碎傳來。

「惠妃?」

無人應答,景安王提高聲音又喚了一聲,這才收回葯碗,放下。

撩開珠簾,但見那黃色人影蜷縮在地,身旁是倒下的銅爐,香灰散了一地。

斷續的呻吟還從她嘴裡流出,眼看那銅爐就將她衣裳點燃。

衛瑾抬腳將銅爐踢開,托起她的身子,鮮紅的血絲正從嘴角浸出,姜嬈抓住他的手腕,往身前拉了拉,「葯…餵了沒?」

衛瑾眉峰擰在一處,伸手抹去她唇邊的血漬,「這葯中有毒。」

「李非!」景安王將她扔在地上,急急奔向內室,邁開腿沒走兩步,卻被人拉住衣擺。

此時殿外李非已經帶人入內,瞧見如此場面,皆是心驚。

姜嬈雖渾身疼痛,可仍是用最後的力氣,望向上方的衛瑾,「快…請太醫來…」

李非最先反應過來,他立即將殿門鎖死,「在查明一切前,誰也不許提起今日一個字來。」

王尚儀等人皆沉默不言,分頭照顧皇上。

若再遲一步,那葯進了皇上的口中,後果,不堪設想!

衛瑾原本清俊的臉面上不覺透出了幾分狠厲,「李大人,務必要查個清楚。」

太醫很快便至,並未被告知有人下毒一事,只說是日常調理。

李非瞧了一眼被移到靠榻上的姜嬈,「惠妃娘娘中毒,不宜在此治療。」

「更不宜送回永樂宮。」衛瑾沉吟片刻,「抬到偏殿廂房中去。」

李非轉頭又吩咐王尚儀,「惠妃娘娘身子不適,暫不回永樂宮。去請和妃娘娘過來。」

這廂,方菱菱得了空,收拾好包袱,便由小林子引著,往正陽門去。

眼前機會得之不易,遂又暗思,那姜嬈雖瞧上去妖里妖氣的,心眼還不算壞。

但再一轉念,若不是她打扮地花枝招展去勾引二殿下,自己也不至於被她誤了時機。

此般一想,方菱菱心下鬆快了幾多,左右是誰也不欠誰的人情。

行至含元殿側門時,小林子突然在前頭停步,正在走神的方菱菱險些從後面撞上,一抖手,便將包裹散在地上。

連忙左撿右撈的,方菱菱仰起臉嗔責,「好端端的,你這是作甚麼!」

卻見小林子猛地轉身,沖她擠眉弄眼,「快別看!就先蹲著罷!」

偏偏方菱菱是個急性子,小林子越說,她便越好奇,仍是忍不住偷偷側頭,從他身後瞧去。

這一瞧不打緊,才撿回包袱里的碎銀,又呼啦啦掉了出來,在地上彈了幾彈。

順著前方望去,絳紅色高大身影懷中抱著的,不是姜嬈又是誰!

他們快步一閃,便進了含元殿側殿。

「不是凌平王么…」方菱菱似是被弄昏了頭,突然站起來,捉住小林子的袖子,困惑道,「我怎麼瞧著,是景安王啊!」

小林子作勢就要捂她的嘴巴,一面催促,「不該看的就別看,不該問的就憋著,趕緊走罷!」

「哦…」方菱菱撇撇嘴,方邁出一步來,就聽身後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姑娘,你的東西掉了。」

方菱菱回頭,眼前頓時一亮,不知何時,身後竟站了位像是畫卷里走出來的女子,聘婷裊裊,身量窈窕,說起話來,眼如新月,唇似含珠。

雖只穿著簡單的常服,但難掩那一份出塵的氣韻。

方菱菱一時看呆了,那女子又將手中的銀釵遞了遞,她才恍悟,連忙道謝。

小林子也跟著飽了眼福,心道怎地從未在宮裡見過此女,皇后、靖貴妃、慕妃三位娘娘自己都認得,而文徽大帝姬,年齡上倒是相仿,約莫二十歲上下,但樣貌遠比不過眼前女子。

彷彿月中仙、畫中魁,當真是如水嫩嫩,比花嬌艷!

「這位娘娘不必客氣,莫誤了要事。」那少女開口,氣吐如蘭。

方菱菱雖身為女子,也被她的氣質所折服,且她只憑宮裝就能認定自己的妃嬪,可見蕙質蘭心。

待他們走遠了,身旁的婢子琉璃便勸道,「柔小姐,咱們偷偷出來已經有一刻時辰了,再不回去,貴妃娘娘定會責罰奴婢的…」

女子抿唇一嘆,「自我進宮探視姑母,皇上就一病不起,數日來幽禁在姑母宮中,真真是悶得慌。」

琉璃又道,「莫說是小姐您,景安王殿下身為貴妃娘娘嫡親血脈,未經允許,也不能隨意出入的。」

眼眸亮了幾分,這才轉身回走,「說起來,自從去年表哥西征,我已有一年多未見過他了。如今他身在宮裡,雖咫尺卻不能相見…」

琉璃跟在她身旁,「貴妃娘娘心中,您早就是未過門的兒媳婦,待一切穩定之後,您便能與殿下雙宿雙棲了。」

女子嗔了一下,但臉容上儘是無限嬌柔。

在謝盈柔心裡,表哥衛瑾從小就是她仰慕的英雄兒郎,是這世間她唯一甘願陪伴一生的男人。

十五歲,及笄禮上,前來提親的媒人直將趙府的門檻踏破,她也絲毫沒有動心。

除了表哥,再沒有男子值得自己託付終身。

是以她一等再等,一拖就到了二十歲,年齡也不算小了。

謝盈柔自信,終有一日,她會名正言順地入住紫宸宮。

而目前看來,這一日,不會讓她等得太久。

快到靖貴妃的羽合宮時,琉璃突然插了一句,「方才好像看見,殿下抱了個女子經過的…」

謝盈柔溫和地沖她搖頭,「定是你眼花看錯了去,表哥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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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上位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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