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艷女
夜幕悄然降臨。
紫微城復又沉沉睡去。
姜嬈其實並沒昏迷,那口葯里毒性分量可不輕,不過是略沾了,就如此難受。
口中還有微微的痛楚,為了裝的像些,只好將舌尖咬破了去,還害她費了許多力氣將那爐鼎推倒,險些燙著。
這凌平王既然事先已經動了手腳,何苦再教自己演這一出來。
她正忿然想著,忽然感覺臉上痒痒的,沒睜眼,便伸手拂去。
沒過一會兒,那痒痒的感覺又爬上臉頰。
右手被人重重握住,她這下子不想清醒也難。
警惕地翻過身,唔噥了一句。
「本王好心來探,你這小東西脾氣倒是倔得很。」
一聽聲音,姜嬈猛地張開眼,睡意全無。
她坐起身子,往床里挪了挪,就看見凌平王跨坐在榻邊,月色恰映出他半面容顏。
似笑非笑。
「有勞殿下關心,我不妨事的。」姜嬈半真半假,摸索著去尋外衫。
「不必找了,省的本王待會脫掉,還要費事。」說著他就往前傾著,把姜嬈逼到死角。
「上回,那是害怕被人發現,我才擅自離開的,」姜嬈順勢攀上他手臂,「可毒還未解,殿下您就如此心急么!」
「平時看你聰明的緊,怎地就將自己毒倒了,」凌平王邊說邊動手解開她內衫系帶。
姜嬈心頭一動,自己分明沒有下毒,而凌平王亦沒有下毒,本想怪他拿自己做餌,但聽他方才一說,似乎不對!
凌平王雙手探入,卻被姜嬈止住,他只得改在鎖骨上摩挲著道,「此次雖未事成,但還是要獎勵你一下的…」
胸前肆意的觸感,讓姜嬈微微發顫,在俱靜的夜色中,眼睛看不清,但感官卻愈加敏銳。
「太醫說我所中的,是蛇果毒。」
凌平王動作一頓,抬起頭,「應該是天仙子。」
姜嬈搖頭,「不,就是蛇果毒。」
凌平王緩緩縮回手,「你沒有下毒?」
仔細將腕上玉鐲褪下,打開,姜嬈反客為主,「我的確是帶了過去,但奈何景安王十分謹慎,沒有下手的機會。幸好殿下您有遠見,事先已經放了葯。想來景安王此次難以洗脫了。」
姜嬈說著便盯著凌平王的表情。
「本王,並未事先放葯。」他的語氣冷到冰點。
四目相對,登時住了口。
此時,姜嬈頓悟,她中毒根本就並非偶然,而是有人在將計就計,順水推舟!利用她的陷害而進一步陷害…
在所有計劃中,能安然脫身的,只有景安王。
如凌平王那般,怎會想不明白!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猛地站起來往外走,可已經晚了,就聽殿外突然響起陣陣腳步聲,燈光驟然照亮。
凌平王只得退回來,死死盯住姜嬈。
「從後窗走罷,興許還來得及!」事情至此,姜嬈也急了。
若要被捉個現行,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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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猛地被推開,便有內侍提了宮燈進來,在門邊依次排開。
那雙長靴步步踏來,姜嬈半靠在床頭,面容虛弱。
衛瑾環顧四下,被褥上,顯然有第二個人來過的痕迹。
女子散亂的發,殷紅的唇,還有微敞的襟口。
衛瑾暗自嗤笑,二哥,你當真是太不小心了!
「惠妃方才再同何人說話?」他幾步就至近前,姜嬈綰了綰碎發,嗔了一句,「哪裡有人講話,殿下您聽錯了呢。」
「嗯,」他沿著床邊坐下,探手在床鋪上重重按了幾下,「看見惠妃的病情大好,本王甚慰。」
姜嬈往床內挪了挪,時不時拿眼睛瞟向窗外,微微貼近了耳語,「難道殿下深夜過來,可是來履行交易的?」
窗扇半開,還在微微抖動。
衛瑾好暇以待,立即就有宮人轉身往後苑追去。
「既然惠妃無恙,那便讓本王瞧瞧可有摔傷。」他攥住蓋在姜嬈身上的被角,紋絲不動地看入她眼中。
嫵媚、哀求的神色交替,面前女子好似一隻待宰的羔羊般,卑微無助,就是那副嬌媚欲滴的神態,更教人有想要蹂躪摧殘的欲/望。
衛瑾沒有停下,徑直掀開。
而後愣住。
錦被下只有一具玲瓏細緻的嬌軀,輕薄的寢衣裹在身上,溝壑畢現。
她作勢雙手遮住胸部,胸膛微微起伏,雙腿蜷起,露出一對兒赤/裸的還來不及收回的蓮足。
白嫩勝雪,腳趾圓潤可人。
並沒有其他人藏匿其中。
衛瑾只覺得眼前如此情境,胸口莫名就升騰起了一陣燥熱,再看姜嬈紅雲密布的臉蛋,便倏爾將錦被蓋下。
姜嬈不語,籠著身子往榻里縮了縮,猛地奪過他手中的被角,賭氣側過身軀。
恢復了自若的神色,他冷言道,「本王是為確保父皇安危,搜過才能放心。」
「那,我可是清白了?」姜嬈轉動著一雙大眼。
衛瑾原地踱了幾步,弓腰朝外,將地上散落的一件罩衫撿起,視線恰與殿門底部平齊。
手中淡淡馨香的罩衫被他隨意往床邊一丟,「惠妃暫不能離開,靜聽吩咐。」
「殿下夜半來此,怎能如此輕率!」姜嬈顫聲嗔道,尾音繚繞。
衛瑾突然拍了拍殿門,回頭望了她一眼,僅僅只是如此。
衣袍入夜,消失不見。
待到殿門闔上,人群退散,他心中明了,和預想中的一樣,衛璃,已開始暗中動作。
喚回高言,他道,「不必尋了,將尚食局和太醫院經手的宮人按律處罰,到此為止。」
高言看了殿內一眼,景安王卻隻字未提關於惠妃之事。
許久,姜嬈捂著被子,咯咯笑了幾聲,笑著笑著,神情就漸漸冷下。
方才這一招,兵行險著,若再多片刻,只怕定會露出馬腳來。
「看你方才入戲的很。」凌平王緩緩從門後面擠了出來,目光複雜地睨著她。
她姜嬈攏好頭髮,指著窗外一嘆,「還不是為了殿下!」
心裡想著卻是趕緊送走這尊大佛。
凌平王仔細梳理了來龍去脈,三弟的心思深沉,遠超乎想象之外。
不過才一年的光景,景安王已經有了足夠與自己抗衡的實力。
局勢,越發超出掌控之外。
凌平王緩走幾步,停下,「父皇若有風吹草動,記得傳信給我。」
姜嬈佯作乖順地點頭,誰知他突然俯身近前,在她唇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而後迅速沒入黑暗中去。
措手不及,猶自摸著唇瓣,暗啐一口,這衛家的男人,各個都是禽獸…
景安王拍著殿門那一眼,分明就是洞悉了所有,卻為何要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昏昏沉沉,一晃就過了許多天。
紫微城寂靜無聲,每日有宮人來遣送飯食,姜嬈都會趁機打探幾句,可宮人們口風很緊,吐露的消息很少。
但越是平靜,她心頭的恐慌便越足。
在永樂宮時,至少還有鄭秋她們伴著,這含元殿側殿靜默的可怕。
殿門從外面鎖緊,她試了多回,無法打開。
趴在窗台上,推窗望去,姜嬈有那麼一瞬間,突然就想起曾經張俊之憑窗吟誦的那句詩來。
天上浮雲似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
白雲蒼狗,蒼狗白雲,可不是就過了百年?
忽而瞧見側門外,錦衣匆匆,華服搖曳,一行人魚貫而過。
記得皇上有旨,含元殿禁嚴,怎麼又會有宮妃模樣的女子進去?
但這只是個開端,從早飯過後,及至傍晚前,含元殿迎來送往,漸漸熱鬧了起來。
姜嬈離得太遠,看不清面孔,即便看清了,也皆不認得。
難道,皇上已經殯天?
當時是,殿門外響起細微的聲響,而後,門開一縫,鄭秋迅速鑽了進來。
她手指比在唇上,示意姜嬈噤聲,又拿出一件黢黑的斗篷,替她披上,動作利落乾淨。
「夫人要見你,跟我來。」鄭秋神色鄭重,不給姜嬈絲毫的反應時間。
鄭秋顯然十分熟悉路徑,沿著迴廊靈巧地閃避,晃過一干守衛,展眼就拉著姜嬈沒入暗林中去了。
「你要帶我去哪兒?」她只覺得面前這個女子,和她所認識的鄭秋,絕不像是一個人…
鄭秋走了幾步,見她停步不前,便過來,握住她的手,細語,「今日陛下突然解除禁令,三位皇妃、四位皇子、兩位帝姬,次第召見。你可知,這代表了甚麼?」
月華映在姜嬈臉上,也映著紫微城萬點燈燭。
唯有她們兩人,隱沒在黑暗裡。
姜嬈心中已經猜到了,卻不知鄭秋隱藏的如此之深,只好表現出疑惑的神態,想要試探她到底意欲如何。
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鄭秋替她將斗篷帽子罩上,「說明,皇上擬好了遺詔,下一任帝王人選,已經定下!」
姜嬈不僅知道,更是曉得將來誰會繼承大統。
可這些,並不是她們所能左右的,她們也不該插手。
既然鄢秦候夫人是凌平王一派,定是窺得蛛絲馬跡,準備伺機而動。
而她們二人,便是擺上了棋盤的棋子,隨時待命。
偌大的皇城,鄭秋了如指掌。
「等等,你聽,那是甚麼聲音?」姜嬈突然停步,鄭秋顯然也聽到了。
原本靜默的皇城突然腳步聲四起,透過叢林,燈火漸明。
鄭秋猛然將她推開,「局勢有變,咱們分頭去,合歡殿後竹林會合!」
來不及多說,鄭秋已經鑽出林外,獨留姜嬈一人。
合歡殿,又是哪裡!
且不說旁的,姜嬈是連自己現下身處何地也摸不清楚。
但聞沙沙的腳步聲漸進,被困在林中,她已無路可退。
「娘娘仔細腳下。」
「皇上病情突然加重,只怕皇后、慕妃都已經趕去含元殿,吩咐松青,去紫宸宮通知衛瑾…」
一長一少兩道女聲響起,正是靖貴妃,景安王的生母。此地恰是靖貴妃寢殿,羽合宮。
聽得二人談話,姜嬈暗自心驚,看來今晚當真不是時候…
「我和松青同去紫宸宮。」
還有第三個人。
那聲音溫柔如水,十分悅耳。
「鄭秋,你可害慘了我!」姜嬈用斗篷裹緊身子,蜷縮在樹叢中,如今,她根本沒興趣到甚麼合歡殿去。
莫說是尋到路徑去見夫人,只怕走出此地都有性命之虞。
「琉璃扶柔兒回宮!」靖貴妃開口。
「柔兒擔心表哥,姑母您先去瞧皇上。」
姜嬈默念,都甚麼時候了,外頭這三人竟是你來我往,只怕含元殿已是燭火之勢。
「呀——月華別跑!」
那女子尖聲兒一叫,叫地姜嬈頭皮一陣發麻。
眼前登時竄來一道白影,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兒優雅地落地,琉璃一般的瞳仁,在月光下鋥亮,就停在姜嬈身前。
當真是禍不單行。
姜嬈使勁擺擺手,低聲驅趕,「快走…」隨即擲出一枚隨手摸到的石子。
那白貓循著方向,反而步步前進。
身旁草地已被人踏入,姜嬈迅速就地一滾,避開白貓,躲到杉樹腳下。
華裳女子飄然而至,抱起地上貓兒,輕柔地撫著,只看身段,就有出塵若仙的氣質。
而緩步從那女子身後走過來的,還有許久未見得衛瑾,他疑惑地往這邊掃了一眼,正欲邁步過來,卻被女子輕輕拉住,「表哥,姑母還在等咱們。」
如此看來,昭和帝的桃花兒真是無處不在,皇宮中隨手拈一個美人出來,都能和他扯上關係。
姜嬈暗自在心底腹誹,昭和帝的確娶了他的表妹,好像,便是後來的昭懿皇后。
昭和帝後宮這段野史,她記不太清楚,總之,後宮三千倒不至於,但美人是斷斷不少。
可姜嬈沒再往下回憶,因為很快就有人接踵而至,藏不了太久,她必須即刻脫身。
趁女子分心之際,她一把解開斗篷,猛地扔向叢中,自己卻躬身往反向的殿門外跑去。
「誰在那裡!」女子大驚失色,但她看到的,只是一件空蕩蕩的斗篷,掛在梢頭。
人卻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