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生死同心結
宮齊倚靠著楓樹坐著,烙芙慵懶地半躺在他懷中,先是不厭其煩地把玩著宮齊修長白皙的手指,然後又去扯他的頭,在手中七旋八繞,也不知在做些什麼?
「過幾日就要入宮了么?」
宮齊溫和地嗓音自頭頂上飄下來,烙芙手中動作一頓,此事早已傳遍大街小巷,作為國師的宮齊怎會無聞,她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若無其事地繼續做她手中未做完的事,沉默半晌后才悠悠問道:「你會介意么?」
宮齊聞手中用力,將烙芙緊緊箍住,似乎這樣便會將她永遠禁錮在身邊,烙芙呼吸一滯,但卻沒有掙扎,而是繼續撥弄著宮齊的細長柔順的頭,誰知宮齊竟然輕輕咬住她細白的耳垂,溫暖的呼吸淺淺灑在她的耳畔,說道:「若是介意,汝當如何?」
烙芙心中一動,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她回頭正視著宮齊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入宮自有我的目的,卻不會做嬴政名副其實的妃子,但若是你介意,我便是負了天下人,也會隨你一同離開。***」
宮齊嘴角揚起淺淺的笑容,他既然與烙芙心靈相通,雖然不至於知曉她的全部心聲,但豈會不知她的想法,她想救人,想借嬴政之手報復呂不韋,更想從嬴政身上找到神秘的時空之鑰——水下天宮,只是他的擔憂,又豈會多餘?他懷中的這個小人兒只知嬴政欲誅內亂,得天下,豈止這個暴戾多疑的君王早就傾心與她,就算將來她助他平內亂,他又豈會讓她輕易地全身而退?只怕將來的變數,縱然是他也始料不能及,無論是烙芙找到時空之鑰,還是嬴政將她強留在身旁,都並非他想得到的結果,只是中間牽涉到他們多數人的使命及命運,就是宮齊再怎麼擔憂,也容不得他改變半分,思及此,他喟嘆道:「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不會阻止,但你要答應我,將來無論生什麼事,都要回到我身邊,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烙芙愣了半晌,嘴中不斷地重複這兩句話,她做得到么?將來她如果找到回現代的機會,她能放棄么?她承認她此刻是愛著宮齊的,但是不顧一切的愛,到最後如果只是覆滅,她還能愛得下去么?烙芙從來都不認為她是個多麼崇尚之人,她自私,渴望自由,愛,並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
烙芙心中的那點猶豫,沒有逃過宮齊的眼睛,他苦著張臉慘淡地笑,他對她刻骨銘心不離不棄,她對他卻是竇初開懵懵懂懂,最終這份感傷的是誰,哎,罷了,只要她此刻心中有他,只要他們依然有這麼絲絲縷縷的聯繫,將來如何,留給將來再說罷!
「你手中的是什麼?」
宮齊收起慘淡的笑容,不再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他低頭見烙芙看著遠方依舊沉思著,白皙的雙手定定放在胸前,纖長的手指間纏繞似髻非髻,似結非結的物什,那竟是他的?
「這個么?」烙芙收回思緒,將手掌翻開,白嫩的手心躺著個黑編製的結,宮齊這才現,烙芙手中竟抓了兩縷長,他的,她的,糾結成相對的兩個半月形,相互輝映,相輔相成:「這個是生死結,生死同心,你剛才對我說生生世世不離不棄,依我看,還不如生生死死,生死同心。」
對啊,這就是烙芙的表達方式,她可以與宮齊同生共死,卻不能將她的自由完完全全交給他,對於她來說,愛等同生命,卻不能代表一切。
「生死結?好個生死同心結!」不管如何,她為他可以做到這般,他也該知足了,宮齊從烙芙手中接過那個結,然後引手為刃,削斷了那兩縷尾,將髻結小心翼翼地貼身收藏后,滿足地將烙芙再次納入懷中。
「你倒是膽大的緊,過兩日就要入宮為妃,居然光明正大地在此與其他男子幽會?我說,你就不怕秦王把你給五馬分屍了?」
感會讓世界上最精明的人也變得遲鈍,宮齊與烙芙正在濃時,院落門口驟然響起這麼個煞風景的聲音,而宮齊在此之前居然一直都沒有察覺,他身體一僵,皺眉抬頭望去,只見院落門旁倚著個約莫十二歲的小男孩,穿著湛藍色的錦袍,腰間系著一條白色錦繡腰帶,嘴裡銜著支大狗尾巴草,眯著眼睛笑得極為燦爛,甚至連唇畔的酒窩也是副弔兒郎當地模樣,但他的眼中分明閃爍著與年齡極為不符的智慧之光與成熟世故,即便是宮齊這樣的人物也不敢小覷。
烙芙聽到這個聲音后,卻不似宮齊般如臨大敵,甚至連眼皮也懶得抬,嘴中沒甚好氣地嗔罵道:「甘羅你個臭小子,膽肥得很嘛,居然消遣起我來了,難不成是皮癢特地來我這討打來的?」
原來這個小男孩竟是許久不見的的甘羅,自從甘羅上次成功勸說張唐出使燕國之後,就生了許多讓烙芙措手不及的事,也就是從那時開始,烙芙就再也沒有見過甘羅,對於烙芙遭逢巨變,甘羅多少也有耳聞,他與那些平素和烙芙相交甚好的食客們也是干著急,卻不知如何也無法幫助烙芙,如今聽聞烙芙即將入宮為妃,甘羅再也坐不住,於是趕在入宮前夕,前來見烙芙一面。
話說甘羅聞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依舊笑眯眯的模樣,將雙手枕在頸項後面,優哉游哉地向烙芙走去,邊走邊說道:「我的好姐姐,我哪敢上你這來消遣你,我還不是聽說你被迫要入宮為妃,怕你傷心特地來看望你,誰知好不容易來這趟,卻忒不是時候,總之我來了,不可能就這麼折回去吧,好歹見見你,怕以後就沒這個機會,但是我說,你們要親熱也要找個無人之處,現在我雖小但好歹也是個人,你總這麼窩在他懷中,就不怕荼毒我幼小的心靈啊?」
烙芙此次終於有了反應,卻是翻了翻白眼,從宮齊懷中起身後,伸出手冷不丁揪起甘羅的耳朵,疼得他哀哀地直叫喚,並不住地討饒作揖,但烙芙卻始終不肯作罷,甘羅只好越過烙芙,向宮齊投去求救的目光,宮齊見烙芙與這個甘羅之間的互動,知曉他與烙芙之間的相交匪淺,早已不復初時的敵意,而且他總覺得甘羅的名字甚為耳熟,再看他被烙芙捏住耳朵卻不敢動彈,滿臉通紅的模樣,頓時覺得他又是可愛又是可笑,哪裡還有初時那副與他年齡不符的世故老成。
「烙!」
宮齊接收到小男孩求救的目光,淺笑著握住烙芙的手臂,輕易地將小男孩從烙芙的魔爪下拯救下來,小男孩長舒了口氣,如臨大敵般跳到離烙芙有些距離的地方,緊接著揉揉燙的耳朵,嘴中對著宮齊哀嚎道:「天啊,這樣的母老虎你也敢喜歡,好在她如今要入宮為妃,否則真要讓你娶她,你這輩子就暗無天日了。」
「死甘羅,你再給我說句試試看。」
甘羅有了之前的教訓,卻依舊不學乖,烙芙聞幾乎氣炸了肺,差點又要從宮齊懷中掙出來,好歹讓宮齊抱在懷中,但她張牙舞爪的模樣依然讓甘羅咽了咽口水,又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雙手捧著耳垂訕笑道:「好姐姐,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甘羅這麼輕易舉手求饒,倒是有些出乎烙芙的預料,但他既然已經求饒,她也不好再借題飆,瞪圓了眼睛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回神過來,罵道:「好沒出息的小子,就知道討饒兼油腔滑調。」
甘羅暗自吐了吐舌頭,大丈夫能屈能伸,討饒又怎麼了?更何況他面對的是與小人同樣難纏的女子,他此刻不及時討饒,豈非要等到吃大虧時才能幡然醒悟?
而宮齊對於這場鬧劇如此落幕倒也無以對,他嘴角揚起一抹淺笑,輕輕放開擁住烙芙的懷抱,然後靜靜地如守護者般的姿態站在烙芙身邊,甘羅也是此時才看清宮齊的全貌,只見宮齊白衣勝雪,看似溫和絕美的面容卻讓人捉摸不透,眉眼間更是超凡脫俗的淡然,除了看向烙芙之時,甘羅幾乎在他眼中看不到半絲波瀾,他是誰?宮齊的絕世而立幾乎讓甘羅有種錯覺,以為他就是擁有飄渺容顏的謫仙,生在凡塵俗世已經大為委屈了,卻還偏偏站在那個嗜酒如命,驚世駭俗的相府千金身旁,摧殘啊!
礙於烙芙在場,甘羅當然不會將這些想法講出來,活著多麼美好,他還不想因為逞口舌之快而英年早逝嘞,甘羅心中如是想,整好以瑕地抱拳問宮齊:「請問先生尊稱?」
「你這人有沒有禮貌?開口就問人家的姓名?」
宮齊沉吟著還未回答,烙芙卻搶先開口,如今宮齊之名早已傳遍六國,烙芙乍聞甘羅問及宮齊的姓名,急之下當然也顧不得唐突,甘羅與烙芙相處時日雖短,卻深知她的秉性,因此也不覺得難堪,卻馬上反應過來,誠懇地說道:「也對,小可還未自報家門呢,小可原楚國下蔡人,年幼時隨祖父定居於秦,姓名甘羅,現下食丞相府之粟,乃才客也。」
誰知,烙芙再次極不給面子地插嘴,話中的內容讓一向能善辯的甘羅也不禁啞然,只聽烙芙說:「對對對,他就是那個公雞蛋甘羅。」(公雞蛋的由來在二十五章中已有註解。)
宮齊之前只覺得甘羅這個名字甚為耳熟,如今聽烙芙提及公雞蛋,讓他恍然大悟,並且終於想起他與這甘羅的淵源來,原來張唐準備出使燕之事宜,日前到嬴政色上書殿時稟報時順便提及了甘羅,張唐離開上書殿之後,嬴政就對他列舉了甘羅這個小神童的種種事迹,當然其中最讓嬴政記憶猶新並津津樂道的就是甘羅代祖父上朝,上貢「公雞蛋」時的機敏才辯,殊不知今日他們竟然會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