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為卿守護
只是烙芙這次插了這個嘴,讓西苑院落中頓時靜默無聲,甘羅雖然機敏善辯,但畢竟只是十幾歲的孩童,烙芙說的話讓他不免尷尬,烙芙逞了口舌之快后覺無人搭理,加之宮齊也在低頭冥思著什麼,倒是沒再次為這次的談話雪上加霜,空氣中飄浮著無的靜獈,而不知從何處刮來的秋風又吹下無數片紅葉,紅葉不甘地在空中打了幾個旋,才翩翩然落下,當紅葉輕飄飄落在地面之上時,宮齊開口了,淡然的神,淡漠的語調,卻讓甘羅猶如獲得大赦,把他從無地窘困境地中及時解救了出來。***
「你,可識得張唐?」
甘羅終於舒了口氣,答曰:「談不上相熟,曾經有過數面之緣,但不知先生如何知曉?」
「如此甚好,」宮齊轉身看了眼烙芙,眼神中竟是濃的化不開的眷戀以及難捨,就這麼看了片刻,當甘羅以為他不會再有下文之時,宮齊卻又說道:「烙,替我取些墨硯來,好么?」
烙芙雖然偶爾也犯犯迷糊,但遇到正經事總是冰雪剔透,畢竟是受過十幾年的高等教育,所以此刻聽宮齊向她要些墨硯,立即又聯想到他剛才的反常,心中清楚宮齊哪是真心想要墨硯,不過是找個借口將她支開罷了,但烙芙就想不通,看之前的況宮齊與甘羅不過是初次見面,他們兩半生不熟之間要談些什麼,難道還需要避諱她么?
「好罷,我這就去。」
烙芙心中雖然猶疑,但還是點頭轉身走進廂房,宮齊目送烙芙離開院落,眼見她的身影被廂房房門掩住之後,這才回,重新將目光放在甘羅身上。
甘羅雖然年紀尚幼,卻也不是個傻瓜,他見宮齊忽然把烙芙支開,心中暗自猜度宮齊的用意,最終百思不得其解,甘羅不記得他們之間有何淵源,甘羅甚至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有一點甘羅很清楚,只怕他接下來要與他談論的話題,多少會與那個被支走的「酒仙」有關,酒仙是別院中的食客們為烙芙取的雅號,私底下包括武珂在內,他們都這麼稱呼烙芙。
果然,宮齊回過頭來沉吟半晌之後,目光投向遠方,輕輕喟嘆道:「她即將入宮為妃了。」
「先生,請饒恕甘羅的無禮,甘羅心中有疑問,不知何解,想請教先生。」
甘羅從踏入這個院落之後,這個疑問就縈繞在他心頭,對面這個如謫仙般脫塵的男子,他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明明是對烙芙無限眷戀,而他明明知道烙芙再過幾日就要入宮為妃,也明明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他更應該知道她如果入了宮,可能他們之間這輩子都無法執子之手,為何他的眉眼之間只見淡淡的惆悵和輕微的落寞?難道他與烙芙之間並非他所想所見的那般?
宮齊心明如鏡,何嘗不知甘羅心中所惑,但其中關係錯綜複雜,他又豈能一語道哉?所以宮齊沒有給甘羅將問題問出口的機會,只是凝神信手拈起一枚飄在空中的紅葉,細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那枚紅葉如筋骨般的葉脈,方才開口,只是話題卻被巧妙地岔開了。
「你的祖父,是為人所陷害,遭人所迫而死於異鄉,你,難道甘心一輩子客居於相府?」
甘羅年紀不大,但此事卻隱藏在他心中已有多時,不錯,因為祖父甘茂之死,他曾經恨過,也曾經迷惘過,奈何他年幼輕,縱然滿腔不忿,又能奈何?思及此,甘羅斂起面上的嬉笑之色,微微自嘲地回道:「先生說笑了,甘心如何?不甘心又能如何?若不客居於此,恐甘羅早就隨祖父去了陰曹,那些曾經迫害我的人豈肯善罷甘休?」
「糊塗,」宮齊將紅葉丟棄於地,然後走向滿面落寞的甘羅:「「你豈能如此輕易就低頭認輸?況且眼前就有個大好時機,可讓你一飛衝天,但且看你如何把握!」
甘羅初聞此,頓時不敢置信地看著宮齊,然後雙眸中燃起炙熱的火焰,他日思夜想的事,就是能夠離開丞相府,開闢出屬於他的天地,暫且不說要為祖父報仇雪恨,單單揚眉吐氣也足夠讓那些曾經迫害他們的那些人膽戰心驚了吧?於是甘羅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好時機?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后聽了宮齊的娓娓道來,甘羅如茅塞頓開,原來他之前為呂公去做說客,說服張唐出使燕國,然而聯燕攻趙對於秦來說,畢竟還不是上上之策,怎樣才可以讓秦不費一兵一卒,卻又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如此只有從趙王那裡著手,他如果能夠代表大秦出使趙國,利用趙王害怕秦燕聯盟對趙不利的心理,定能取得意想不到的利益,可惜還是那句老話,甘羅雖然聽懂了宮齊話中的意思,也有信心能夠說服趙王,為秦爭取最大的利益,但他畢竟人微輕,聯燕攻趙當初是呂不韋的主意,呂不韋為人私慾重,不能聽取良忠諫,他斷然不會推翻他自己做的決定,而採納甘羅的意見,秦王那裡固然可試,只是甘羅出自丞相府,若秦王不肯相信他,他又因此得罪呂不韋,那麼秦國雖然廣闊,但甘羅相信此間再沒他的容身之地。
甘羅將心中的憂慮告訴宮齊,宮齊負手而立,抬頭仰望著天際,天邊不知何時竟堆積了些灰濛濛的雲,陽光在雲層中穿梭,時隱時現,但最後陽光終於還是擺脫了雲層的束縛,當它綻放萬丈光芒灑向大地時,宮齊唇角揚起高深莫測的笑容,轉身對甘羅說道:「我可在秦王面前為你擔保,你大可打消後顧之憂。」
「先生,為何要如此助我?」甘羅驚喜之餘不免有些疑惑,如此大好機會,為何要成全他這個手中無半點權勢,且年幼如斯的人?
「你初時不是想知道我是誰么?」宮齊未立即回答甘羅的問題,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淺笑如風,眉眼中卻依舊如古井般淡然,他的聲音也是淡淡然的,話中的內容卻叫甘羅震驚不已,因為他說:「我是宮齊。」
大秦國師宮齊之名,現早已傳遍其他六國之中,並被外界傳得神乎其神,傳聞宮齊長了三頭六臂,是上古正神下凡,能夠呼風喚雨倒轉乾坤,又有人說宮齊本是山中隱士,是個身懷異術的白長須老頭,能知古今測算未來,此次下山是順應天命來幫助秦王完成大統的,還有人就說宮齊根本是狐岐山修鍊得道的狐狸,十足禍國殃民的妖孽,但此刻甘羅親眼見到宮齊,心中雖然震驚不已,卻也對市井之中的傳聞忍俊不禁,宮齊分明是個智慧過人,傾國傾城的美男子,卻被傳作三頭六臂,白蒼蒼的老頭,甚至是禍國殃民的妖孽,俗話說傳不可信,世人大都捕風捉影,流傳下來的東西又有幾分真實?如非親眼所見,又哪能夠輕易下定論?
甘羅正感慨萬千,忽聞宮齊又說道:「我從不輕易助人,但今次卻是真心助你,不為其他。」
宮齊說到此處,語間頓了頓,他回頭看了眼緊閉的西廂之門,甘羅頓時明了,原來他做了這麼多,全是為那個酒仙,但甘羅所不知的是,宮齊為烙芙做的,又豈止這些?當初的顏澈,還有今日的甘羅,如若甘羅可以一舉功成,得到秦王的信任,對於即將入宮的烙芙來說,就是不可忽視的助力,烙芙是註定要捲入這些是非之中,歷史大潮宮齊不能改變也無力改變,他只能靜觀它走向原有的軌道上,並布好手邊的棋子,將來以助烙芙一臂之力,她即將經歷的痛,他無法卸去半分,但他能夠永遠在她身旁默默守護著她,直到生命終結,飛灰湮滅!
而甘羅既然已經知道宮齊的用意,當即許下承諾:「甘羅謝過先生大恩,他日若有用到之處,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宮齊不語,只是淡淡頷,然後轉身朝廂房走去,宮齊足下經過的地方,那白色的絲履在那些落地的紅葉上輕輕碾過,飄飛的衣袂偶爾帶起三兩枚紅葉,不甘寂寞地飛舞著,待宮齊的身影消失在西廂那扇門後面時,那些蕭瑟的紅葉復又只能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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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甘羅得到秦王嬴政的肯許后,出使趙國,趙王初時對這個年紀幼小的秦使者不以為然,並譏笑秦國無人,竟然要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做使臣,誰知甘羅義正辭地說:「我秦國大王知人善用,那些有才之士都去做大事去了,出使趙國此等小事,自然就落在我的頭上。」
趙王聞之後並未怪罪甘羅的狂妄,反而以上賓之禮款待,甘羅後來利用趙王害怕秦燕聯盟的心理,然後按照秦國擴大河郡的意圖,對趙王說:「我秦與燕聯盟,無非是要佔趙國河間,趙王如果把河間的五座城池割讓給秦國,本使臣可回去稟報秦王,取消張唐聯燕的使命,斷絕與燕聯盟,到時趙國攻打燕國,秦國可作壁上觀,到時趙王您所得的又豈止這五城?」甘羅話畢,趙王大喜,他忙將河間五城的地圖與戶籍划交與甘羅,甘羅滿載而歸,秦國此次不費一兵一卒得到河間五城,甘羅的機敏才智賞識最終獲得秦王賞識,秦王大喜之餘即封十二歲的甘羅為上卿,並將以前封給甘茂的土地賞給甘羅,當時秦國的上卿與丞相官階相差不多,因此後來演繹出甘羅十二歲封侯拜相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