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別離
與此同時。
陶晉受了重傷,正痛苦地捂住胸口,眸光愈發狠戾,他帶來的人中,除了零零散散的十幾個還在跟鄲越人纏打,只剩幾個保護在他身側。
謝余真本打算甩開他跑掉的,被發現意圖后,又被幾個官兵抓了回去。
現在場面極度混亂,他們要應付鄲越人、盯住謝余真,還得保護陶晉,難免力不從心,何況現在勝負已分,陶晉難免開始慌亂起來。
他看著洛子規,眸光忽地亮了一下,遂又變得狠戾,「洛子規你個小雜種,果然跟謝禪一路貨色。」
洛子規蹙眉看著他,也跟著冷了臉色,但並沒有回話。
陶晉又道:「當年你恃才傲物、詆毀長兄、連公試都能罷考,現今除了躲在別人背後求安生,還會些什麼?!!」
洛子規而今也才十六歲,哪裡沉得住氣,當即炸了,「我去你娘的!」
阿崇其實聽不懂陶晉在說什麼鬼話,但看一臉惡相,就猜到他沒好話,便詢問地看向洛子規,用鄲越語道:「先生,要不要教訓他?」
阿崇適時遞給他一把弓箭,洛子規二話不說接過去,繞開了在場的人,大步流星地朝陶晉走去,冷冷地道:「正好,讓你看看孔銘射藝第一!」
陶晉嘴角勾了勾,得意地看他一步步靠近。
洛子規一挽弓箭對準他,卻沒有放箭,而是冷聲威脅道:「當初你讓子嬰下跪,那我也給你個機會,你跪下來求我,我便考慮饒你一命!」
「就憑你?」陶晉冷笑一聲,握緊了手中的刀一刀砍過去,卻被阿崇一刀擋住了。
鐵器碰撞威力很大,震得他手腕發麻,又像是牽扯了傷口,他隨之歪頭嘔了口血。
護衛們見此,紛紛上前來,又被阿崇擋開了。局勢隨之分化,阿崇跟那些護衛纏打,洛子規則追著受傷的陶晉射箭。
他每每總是朝著陶晉的胳膊和腿射,少年人心氣高,終究沒有想過下狠手,但也不想讓陶晉好過。
若非陶晉受了傷,洛子規是萬萬不能跟他對上的。
陶晉被逼得倒退了數步,最終還是往後栽倒了,又連連咳出了好幾口血,冷笑道:「你能耐就到這裡了,什麼射藝第一,不過是混進齊方的鄲越狗罷了,笑話!」
這話不知道碰到了哪根弦,洛子規的怒火被激了個徹底,當即扔掉了弓箭,奪走阿崇手裡的刀揮刀亂砍,「當年之恥尚未還你,而今你又自找麻煩,鄲越使臣豈是你能動的?你既想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陶晉早已料到,很輕易地往後退開了,但他身受重傷,也招架不住他這一通無休止的亂砍,只能躲得了一時,若有閃失,必死無疑。
洛子規的刀步步緊逼,劈頭蓋臉地落下,陶晉每躲過一次都是萬幸,洛子規像是失了理智,失聲問道:「你跪不跪!?」
陶晉果斷扔下一句,「跪你娘的!」
他的餘光忽然瞥見了謝余真,竟又心生一計,當即翻身躲開他一刀,趁他又追砍過來,便一手抓住謝余真往前一拽。
謝余真猝不及防,竟摔倒在了他面前。
洛子規眼前恍惚,只注意到面前摔了個東西擋住了陶晉,他下意識地想要收刀,卻可惜根收不住,待他看清是謝余真時,已經一刀砍了下去。
但很快就有個人影一晃而過,隻身將謝余真護在了身下,這一刀便從人影的左肩一直劃到了右腰側。
洛子規一愣,借著火光看清了熟悉的背影,猛然間想起是誰時,手抖了一下,刀便「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謝余真跌坐在地上,也怔愣地看著面前之人,沒過多時,他的眼淚竟吧嗒直往下掉,失聲喊道:「爹!」
擋在他面前之人正是謝文誠。
陶晉看準時機又奮起一刀補過去,只可惜他剛舉起來作揮刀動作,一把劍便劃破空氣,從遠處「嗖」地飛過來,一頭扎進了他心口。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前方的二人,口中有血汩汩流出,手一抖,刀也掉在了地上,卻還保持著難以置信的神情,直直往後倒去。
謝余真情緒徹底崩潰了,當即又哭又喊,「爹——」
謝文誠將他護在身下的動作,溫柔地替他抹掉眼淚,才笑道:「別怕,我不是來了么?」
洛子規終於清醒過來,一時愧疚難當,口中喃喃道:「對不起謝伯父,我不是故意的……」
謝余真撐起來抱住了謝文誠的腰,像個孩子似的哭個沒完。
他沒哭多久,又被人拽開了,對方也泣不成聲了,「你滾開!」
謝余真這回沒站穩,幾乎往旁邊栽過去,餘光闖入一抹玄衣身影,後者及時扶了他一把,才沒讓他以頭搶地。
謝子嬰腦海中所有雜亂的東西瞬間沒了影子,空蕩得不像話,他目光獃滯地看著謝文誠被血浸透的衣襟,後者沒了重心后,當即單膝跪下了。
謝子嬰神情看起來格外平靜,他鼻頭一酸,也沒顧得上擦眼淚,只是手忙腳亂地替謝文誠堵傷口。
最後是溫昱迅速蹲下身,一把拉過謝文誠的手腕,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力量渡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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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子嬰眼上蒙了一層水珠,其實看不太清他的動作,但就那麼看著,心裡莫名有了個念頭,覺得這樣做謝文誠總會恢復的。
謝文誠感覺到體內有暖流涌動,體力開始恢復了,但見溫昱的臉色迅速慘白了下去,唇角也淌出一道血流,卻執著地不肯鬆手。
謝文誠心知他是拿命救自己,便扒開了他的手,有氣無力地道:「多謝。」
溫昱彷彿沒聽到謝文誠的話,又想去抓他的手,喉間卻泛起一股腥咸,他再忍不住歪開頭一陣乾嘔。
原本掌心裡有一道微弱的光若隱若現,這會兒卻徹底消失了,他使勁握了下拳,卻發現再也感受不到一絲力量。
謝子嬰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心知他已經儘力了,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當初那傢伙好像說過,他倆是共生關係,他能給溫昱力量。
也許可以試試。
可他環顧一眼周遭混亂的人群,不禁猶豫起來,何況還有謝文誠在,他沒敢亂來。
也是這時候,他聽見謝文誠低咳了一聲。
趁溫昱在發獃,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伸手掰過溫昱的肩膀,順勢親了上去。
他能感覺臉色發燙得厲害,周遭的人好似都在看他倆,他愈發不好意思,很快便放開了,然後問:「你感覺怎麼樣?力量有沒有恢復?」
溫昱被鬆開后整個人還是懵的,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試著凝聚那股力量。
然而熒光誕生一瞬后,又偃旗息鼓了。
謝子嬰沒想到會這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吻了上去。他擔心依舊無效,特地箍緊溫昱的腰,片刻后才鬆開。
溫昱猜到他想做什麼,眨眨眼后,試著重新凝聚了一次。
然而依舊沒有什麼用。
溫昱恢復不了,就救不了謝文誠,謝子嬰感覺天都塌了,道:「他分明說過這樣會讓你力量恢復的,怎麼會沒有用!?」
「誰說……」溫昱愣了愣。現在這種情況,也不好罵他。
「你騙我,為何沒有用!?你出來!」謝子嬰對著半空喊了一聲,可惜沒得到回應,他不太甘心,還想再來一次,胳膊卻被拽住了。
謝文誠輕聲道:「別鬧了。」
「還有辦法,找醫師,我們去找醫師!」謝子嬰背上謝文誠,快步往前走著。
溫昱自知是強弩之末,便沒猶豫,叫上還在發獃的謝余真跟在了他們身側。
他原本是想上手拎人的,奈何早已筋疲力竭,只能從地上撿了把刀,勉強替他們擋開靠近的鄲越人。
謝子嬰走得不快,口中還念叨著一句話,「一道傷而已,會好的,會好的……」
謝子嬰腦中有許多聲音吵吵嚷嚷個不停,卻突然被一個溫柔的嗓音打斷了,他於靜寂的天地之間,聽見謝文誠叫了他一聲。
他用力點了個頭,勉強讓自己的話音聽起來不那麼顫抖,「我在。」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謝文誠笑問了一句,又低斥道:「出息。」
謝子嬰吸了吸鼻子,想抹掉眼淚,卻騰不出手,謝文誠察覺了,便憑著近距離替他抹掉。
謝子嬰強忍住情緒,道:「你說過會親自給我加冠,別說話不算話。」
謝文誠低笑了一聲,有些無可奈何,便趁著還有力氣,溫聲道:「古有十五弱冠的說法,從我給你取字那天起,你就算及冠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
謝子嬰笑不出來。
謝文誠忽然問道:「子嬰,他是什麼人?」
「誰?」
「溫昱。」
謝子嬰終於想起他方才好像不管不顧地當著很多人的面親了溫昱,其實他當時就只是想救謝文誠而已。
謝子嬰忙解釋道:「他曾經救過我的命,我只是……」
他有點說不出口,還好謝文誠低笑一聲,替他接了話,「不必遮掩,若他對你很好,我自是希望你們好好的,可若他對你不好,你也要有所考量,日後你受了委屈,我就沒法幫你了。」
謝子嬰還是堅定地解釋道:「不是這樣的,他是陰符令寄主,他擁有超越凡俗的力量……」
他沒再說下去,因為他察覺到溫昱正輕手輕腳地跟在旁邊,已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他一時心虛,慌忙別開了目光。
謝文誠卻道:「就算你動了心思,也不用擔心我和你娘會怎麼想,你且記住,無論發生什麼,我們只要你長樂安康。」
謝子嬰「嗯嗯」兩聲點頭應著。
謝文誠的話音突然認真了些許:「還有,愛是相互的,切莫辜負了真心待你的人。」
謝子嬰還想解釋兩句,可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明月下,自己曾對溫昱說過的一番話,便鬼使神差地默認了。
他不再反駁解釋,而是輕聲應和道:「好。」
謝文誠嘆口氣,又溫聲問:「我從前是不是對你太嚴了?」
「您也知道?」謝子嬰破涕為笑了,「對余真那樣好,我還以為我是我娘從護城河裡撿來的。」
謝文誠氣笑了,罵道:「胡說八道。」
謝子嬰也跟著笑了,但笑著笑著,又沒忍住哭了。
謝文誠沒再罵他,低聲道:「『國』字當中是一個『玉』字,『玉不琢,不成器』,我希望你成為這塊玉,自然不能放任你不管,你要學會明辨是非,才能夠好好地保護身邊的人。」
謝子嬰輕哼道:「我知道。」
謝文誠忽然沉默了一陣,謝子嬰不免有些害怕,便咳嗽一聲,提高音量道:「您別睡,就快到醫館了。」
謝文誠話音微弱得不像話,「我從前跟你說的那個人,你記得去找他。」
謝子嬰附和問:「他是誰?」
「你的叔父,任清冉。」
「啊!?」謝子嬰有些震驚,遂又吸吸鼻子,好奇道:「你們不是不來往了么?」
謝文誠有氣無力地道:「以後,我就把你們交給他了,你要聽他的話,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別再意氣用事了。」
「好。」
溫昱給那點力量很快就消耗光了,謝文誠的聲氣愈發微弱,若非靠得近,是絕對聽不見他說話的,他又輕聲囑咐道:「保護好你娘和弟弟。」
謝子嬰怔愣了一下,「好。」
「萬事當前,你的安全為先。」
「記住了,」謝子嬰用力眨了兩下眼,聽謝文誠叫了他一聲,他胡亂地應著,又聽謝文誠道:「子嬰,以後你要好好的……」
謝子嬰試探地喚了他一聲,卻再沒得到任何回應,謝子嬰這回沒忍住哭腔,「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