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獻計代嫁
黑黝黝的夜像一張網籠置著暮城,消息迅速地蔓延著傳向了關內諸地。一切都彷彿岌岌可危,人們在這片黑暗裡顫抖著。
深夜,暮城縣令府燈火通明,小梁王與群臣徹夜長談著政事。明前主動來到了議事廳。稟報后,明前走進正堂向梁王和眾人施禮。施禮完畢,她烏黑的眼睛掃視著梁王和群臣,客氣地道:「殿下,我聽說了此事,特意來問候梁王。」
小梁王看著她神色緩和了,剋制住內心的焦慮。他對她含笑說:「不必擔心,一切事都會解決的,一定能妥善解決。」
恐怕正好相反吧,沒有商量出任何解決辦法。明前已經知道了所有事。她漆黑的目光在梁王的臉上一轉。心裡暗嘆。皇上在北疆出事,無論事情與梁王父子有沒有關係,都跑不了他們的責任與罪過。他們與皇上本就不睦,現在更加說不清道不明了,直臨死路。更不用說怎麼解決此事了。這件事一下子打破了梁王父子的多年籌謀。
大堂里還有錦衣衛指揮使崔憫、同知劉春和幾名千戶。甚至連李執山和劉少信劉司設都來了。此刻人們暫時放下了前嫌,與北疆小朝廷共同商議。人們都緊鎖眉頭,未商議出個妥善辦法。現在形勢還真成了最險惡的局中局,困中困。成了最難解的局勢了。大家知道明前是來安慰眾人的,都面帶苦笑不語。
明前左右看著滿室人們,忽然朗聲說:「大家勿急。我倒是有一計,想獻於梁王。我們可以將計就計,使一個『引蛇出洞、圍吳救趙』之計。」
一時間滿堂皆靜,所有人轉向看著范明前。
明前坦然無懼,漆黑的眼神回望著眾人,眉宇里透出了一絲神采。聲音柔和,卻直指人心:「諸位都知道,現在恐怕已到了最壞的局勢了。韃靼軍圍困住皇上,狹天子以令諸候。他們可以殺掉皇上,也可以和談索償。進可以覆滅大明江山,退可以索取千萬銀兩歲貢,現在已經是重演『靖康之恥』,大廈將傾了。所以當務之急,是在全天下人沒反應過來前,改變這個局面。」
「那麼,梁王和崔大人要不要馬上出兵救皇上?這是個難題。」明前的眼光微微滾動,有些戲謔地從小梁王朱原顯和崔憫臉上滾過去。使兩人暗自心驚。藩王和指揮使神色沉重,面無表情。一個負手望向外面黑夜,一個低頭看著自己雪白的雙袖,並沒有答話。許規和劉春等人倒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明前,眼光有些閃爍,心情有些跳躍。這少女真的有幾分敏銳的政治觸覺,更重要的她膽大包天,敢打破這個沉默,說出一個大實話。
明前又向眾人莞爾一笑:「看我說的傻話。救皇上與水火之間,是每個臣子必做之事。怎麼能不救呢?」
「北疆藩王是國之親王,是皇上的親堂弟,朱氏子孫。雖然被皇上多有誤會,但此刻皇上遇險,又在北疆地界,虎敕關也距這裡最近,全大明的關注點已經集匯於此。如果不去救援,正好證明了有謀逆反判之心。不去救援是無法向大明朝朝廷、君臣和百姓們交待的。藩王需要的是『道義』兩字,做人做事要符合道義,才是明君明主。明知主君有難而不救,他絕對不能犯這種低劣的錯誤。」
「至於崔大人,更是皇帝一手破格提撥的心腹重臣,對崔大人父子有知遇之恩。主君蒙難之際,三道金牌聖旨催著救命,不去拚死地護衛皇上,簡直是不仁不義的造反之舉。於是,兩個人與情與理都要救皇上,小女子也相信兩位大人是這種講道義仁義的人。」
她說出來了。言語懇切,話語平淡,悠悠然地說出了人們的心理話。如輕拂去了一層蒙在人們心頭的紗霧。許規許大先生和劉春都有點佩服得看著她,此時此刻,也只有她這位大小姐敢說出來大實話。
小梁王朱原顯和崔憫都面色微變,側臉看她。但還是沉住氣沒出聲。
明前侃侃而談:「但是現在,皇帝已經淪陷敵手,誰也不知三道聖旨是真是假。而且皇上與韃靼人和談,誰也不知道會談成什麼結局。這結局也許會以錢換平安,永世交好;也許會談判破局,國破家亡;也許還會使出陰謀鬼計,把心底的宿怨發泄在別人身上。他們也許會借著皇帝之手剷除掉北疆王這個眼中釘肉中刺。所以說,梁王不救援是不講道義有背叛心,冒然去救援也許會送死。一方面是仁義,一方面是險惡。梁王殿下就是考慮到了方方面面,才如此為難的。」
「至於另一方面的崔憫大人。」明前的聲音淡然,臉色平靜,眼裡跳動著火花:「縱然崔大人拚死救出了皇上,皇上也原諒伍太監和崔大人曾犯的過錯,也難免不在事後反悔殺人。皇上的性子狐疑多變,他是個善用『帝王心術』的人。」
——就是這句話!所有人都眼裡放光,目光咄咄地望著范明前。這個小女子一句話就揭穿了事實。就是這樣一個左右為難,救與不救都是大罪的局面!也只有她敢說,能說。這姑娘真棒。
明前的臉上帶著笑意,話語平靜如水,淡淡地道:「即然兩方面都這麼為難,即然救與不救都有極大的後患。我有一計,獻於梁王崔大人和諸位大人聽聽。即可以去馳援皇上,令天下人看到北疆王的誠意。也不會冒然中了韃靼人威脅皇上而下的圈套。而令仇者快親者痛。」
她神色堅定,眼光也透亮,窈窕的身軀被大堂外的狂風吹得如風中竹花,卻顯得那麼柔韌堅強:「現在包圍著皇帝行營的是韃靼南院大王,看樣子那位韃靼將軍也是隨軍前來的,或是緊急趕到的。他們一方面千里偷襲抓住了皇上,另一方面又想與大明和談。這裡面有問題。那麼,我們就如他們的願。」
她笑著吐出了驚天之句:「——就遵了聖旨,送公主出嫁!公主與韃靼南院大王成婚,必定由皇上主持,會有相當的成婚儀式。那麼我們就將計就計地趁機抓住南院大王或者殺死他。只要能一舉殺死他,就能全盤解了危局。就可以把所有難題都迎刃而解!韃靼人再也威脅不到我們了。」
「可是,可是公主已經逃走了啊。」許規脫口大叫。他一向機靈,此刻心情激動得轉不動腦子了。心裡直贊,這真是個險中險的毒計!擒賊先擒王一下子解了全盤危機。
明前笑了。眼睛彎彎,面頰如芙蓉般嫣紅,笑得真誠淡雅:「沒有真的,就用假的嗎!送嫁公主的隊伍在暮城,出京帶的百車嫁妝也還在,陪嫁的太監女官們都在,送嫁的李執山大人在,半途追上來送嫁的劉司設太監也沒死,連保護公主出嫁的崔大人都在。只是少了一個朱益陽……找個人代公主出嫁就行了。」
她笑了,伸手指向自己,彷彿是說出了最平淡無奇的話:「比如是我。」
小梁王、崔憫和群臣的臉色都陡然劇變了。小梁王霍然站起,剛要說話。
明前緩緩地轉過了身,面對著群臣含笑說:「公主已經逃走了!這一路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益陽公主的脾性了;我是個丞相小姐,受過嫁藩王的教養規矩,不會裝不像公主;我出身鄉下膽子大不怕野蠻人;我也見過元熹皇上,他知道真相后也不敢折台揭穿咱們的把戲。這時候天時、地利、人和俱全,這是個掌握全局反敗為勝的好機會!」
「我帶著送嫁的隊伍去虎敕關,梁王帶著精兵也趕到韃靼軍營旁,崔大人帶著錦衣衛和死士換裝進行營,趁著混亂救出皇上。三方面同時進行,我會在最短時間內爭取見到韃靼南院大王,攪亂局勢。三方面裡應外合,在圍困行營而不殲的前提下,在韃靼大汗的軍隊進北疆前,在事情還能控制前,救出皇帝。不就成了嗎?」
人們聽得驚呆了。
少女垂下眉眼,展開裙裾,臉面端莊,淡然如一支皺菊青萍:「我一個小小女子,沒有什麼見識道理。只知道『至之死地而後生』,『搶先機獨闢蹊徑』,『冒險才會險勝』。我認為這個和談是個拖延計,在韃靼大汗揮兵南下前,他們想拖住我們。我們得近快地救出皇上,不讓他們徹底地抓獲皇上轄制全國。現在已到了最困難的時候,不冒死一博就解不了危局。這是我這個女子想出的最有機會翻盤取勝之計了。請諸位大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