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性本惡
那目光尖銳得像刀子,透過皮肉直扎進他心裡,叫他疼得厲害。
「朕一直知道你與旁人不同,朕只是……只是好奇……」
他只是,想多了解她一點。
他難得磕巴,說話的時候甚至有些語無倫次,季月歡愣了愣,莫名覺得好笑。
她嘆了一口氣,復又放鬆背脊靠在樹榦上,閉上眼。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我又沒罵你。」
她又不說話了。
而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季月歡……」
他忍不住開口,卻被季月歡打斷。
她說:
「祁曜君,你有過討厭的人嗎?」
祁曜君愣住。
就聽季月歡笑著問他,「討厭到極致恨不得對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卻又沒辦法對對方動手的時候,你會怎麼辦呢?」
他沉默。
季月歡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回答,才後知後覺道:
「哦,我忘了,你應該是沒有這樣的體驗的,你想要一個人死,一聲令下就好了,你不需要忍,也不會滋長恨。」
季月歡抬起手,手臂擋住自己的眼睛。
「真羨慕啊。」
她感嘆著。
祁曜君張嘴想說什麼,又被季月歡打斷。
「我就不一樣了,我只能無數次地去模擬,去假設,用盡所有我能想到的方法在腦子裡將對方殺死,才能稍稍尋到一丁點的快意,以緩解我心裡的不甘心。很窩囊對不對?」
村裡那幫指著她的鼻子嬉笑著叫她野雞尾的小孩兒,那幫拿石頭砸她罵她怪物的壞蛋,他們永遠不會知道,那個時候站在他們面前,不反抗也不反擊的小女孩,望向他們時,腦子裡已經想了無數種殘忍的方式將他們殺死。
她轉頭看向祁曜君,夜色漸濃,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或驚訝或疑惑,也許還有別的。
但季月歡不關心,她只是借著眼下的黑暗,放鬆地露出嘴角惡劣的笑意。
「你們都說,人之初,性本善,但我不覺得,人性骨子裡就是惡的,無知的孩童會在他們最懵懂的年紀釋放最純粹的惡意,甚至以此為樂。」
「殺人很難嗎?不難的祁曜君,生命何其脆弱,你給三歲小孩兒一把刀,他也可以笑嘻嘻地捅進父母的心臟。」
這倒不是編故事,謝宇就是法學的,季月歡曾經跟他借了不少書,裡面像這樣的案例層出不窮。
見祁曜君皺起眉,季月歡笑笑:
「好吧可能這個例子太抽象,你沒接觸過,那我換一個。你知道有個詞叫激情殺人嗎?就是說人在憤怒到極致的情況下會失控,將激怒自己的人殺死。」
「失控,」她強調這個詞,「就是失去理智,一個失去理智的人剩下什麼呢?是本能。」
「人啊,其實早在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賦予了殺人的本能。」
只是大部分人被教化,將這種本能抑制,否則真放到遠古時期弱肉強食的世界里,殺人甚至不需要理由,甚至不需要情緒,你弱你就會被殺,你強你就會殺別人,極其原始,純粹。
季月歡指了指自己,「而我,只是被激發了這種本能而已。噢,也不對,其實不是被激發,只是以前我總把這份本能藏起來,現在我不願意藏了而已。」
季月歡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正常,她骨子裡有極強的反社會人格,從小到大,那些欺負她的人,她腦子裡能想到的唯一的反擊方式就是,殺死對方。
當初陸元豐和陸危竹誣陷她殺人的時候,她甚至有一瞬間在想,那不如坐實這個罪名好了。
把那個不依不饒對她拳打腳踢的家長殺死,把陸元豐殺死,把陸危竹殺死,把那些看熱鬧叫她殺人犯的人通通殺死。
但她不能。
她還有小老頭。
她不能是小老頭的污點。
她要乖,要聽話,因為她知道,不乖的小孩,會被扔掉的。
她也害怕自己露出獠牙那一天,會從小老頭的眼睛里看到失望,厭惡甚至恐懼。
所以她只能忍,暗自咽下她血液里瘋狂滋長的惡意,努力去融入那個讓她覺得噁心的社會,努力去學著做一個正常人。
但有的東西,騙騙別人就得了,她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
看,如今不就得到了驗證么?她前世裝了一輩子,到了這裡,一個刺客便讓她原形畢露。
她殺掉莫自的時候,乾淨利落地都讓她自己恍惚,好像這樣的事情她曾做過千百次。
當然也確實是千百次——如果腦子裡千百次的模擬也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