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刀下走遊魂 3
陳肅道:「淵渟,你不必說他,確是我未曾吩咐過。眾兄弟同在天璇衛,便如同一家人一般,何必防他?他又能如何?」
陸桓嘆了口氣,又轉向那校尉道:「傳下制司將令,自今日起,不論哪個將領參見制司,皆不許帶兵器,所帶親兵皆在二門外等候,不得入內。」
那校尉道:「是,小人記下了,這便去傳令。」說罷施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陳肅道:「淵渟這又是何必?如此謹小慎微,眾兄弟反難得親近。」
陸桓道:「制司你未曾見,任惠帶著八個親兵,適才便把守在這門外,皆穿著鎧甲,帶著腰刀,便是那任惠也是帶著刀來見制司。他這分明是要兵諫。倘若一言不合動起手來,親兵不在近前,我等又是手無寸鐵,如何能擋住他?幸而制司用話語穩住他,他才未動手。制司,該當想法子將任惠拿下才是。」
陳肅笑道:「淵渟過慮了。他婁營接到軍令,明日便要駐防城東,自然要著甲帶刀。他營中兵士不服,公推他來見我,自然帶著親兵。這也不是大事,淵渟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我應了任懷安所請,倒也不為他帶兵來見我,我也不知有許多兵士守在門外。我如此實是恐壞了兄弟情義。我既已應了他,豈能食言,若是使詐,眾將士如何能服我?以我之見,便不必再改了罷。」
陸桓道:「制司信他信口胡說?任惠執掌婁營已近十年,他營中兵士皆對他敬畏有加,他若不應,哪個敢鬧事?他說他營中將士不服,分明是他存心鬧事。制司實不該應了他。有了這一遭,還不知他日後要惹出何等事來。」
陳肅原想著不願再給陳封徒增煩惱,才委曲求全將此事平息,然這個心思卻也不願對他二人提起,便道:「淵渟,當此時各路兵馬各自調動戍邊休整,朝廷看重我天璇衛,只我天璇衛留守梁都不動,倘若此時鬧出事來,天璇衛還有何臉面,我陳肅還有何臉面?縱是我將任惠拿下,以軍法治他抗命之罪,此非戰時,鬧這一出,仍舊是我治軍不嚴,卻也不是甚好名聲。到那時,朝中大臣如何看我天璇衛?朝廷豈會再信我重我?因此我想著,家醜不可外揚,我天璇衛內如何生事,只在我營中處置平息,不必宣揚出去,待日後我再尋機整治他任懷安便是。」
陸桓嘆了口氣,道:「若如此,倒是我欠思量了。只是此番放縱了他,日後只怕愈加不肯遵從制司將令。」
陳肅道:「這也無妨,日後我再尋機降服他便是。只是如此一來,著實委屈了用才。用才肯忍了今日這一口氣,全看我情面,日後我也定不虧待用才便是。」
丁胄道:「制司這是說哪裡話來?丁胄在制司帳下聽命,豈敢似那任惠一般目無上憲?制司放心,丁胄定唯制司之命是從。」
陳肅大笑道:「好,我等兄弟,自當同舟共濟。日後騰達,也必不忘兄弟今日之情。」
九月初二一早,陳封出了政事堂,從東華門出大內,順馬行街一路向北而行。
走不多遠,遠遠便望見禁衛軍都指揮使司,待到行近,忽見一個金吾衛兵士迎了上來,挽住陳封座下馬的韁繩,堆著笑道:「陳都司,多日未見都司貴駕,今日怎的得閑?昨兒個洪都司還提起陳都司,說都司許久未上門,著實想念。不想今日陳都司便到了。可巧今日洪都司便在衙中,未曾外出,陳都司請入後堂便是。」
陳封看時,認得是洪慶親兵,乃笑道:「原來是順兒,我今日不為到你衙中,不過是路過而已。適才我入政事堂,順路要回我軍衙,實不得閑去拜會洪都司。改日我專程來拜望便是。」
順兒笑道:「陳都司說哪裡話?縱事繁也不在這一時半刻,哪有過門不入的道理?陳都司在政事堂說了半日事,又不得暢快吃茶,想必口渴,便進堂內吃一盞茶也好。小的服侍陳都司下馬。」
陳封無奈,只得回身吩咐親兵道:「你等且先回衙門,若衙中有急事再來稟我。」說罷翻身下馬,將韁繩交到順兒手中,便上階進了禁衛軍都指揮使衙門。
行到後堂院外,早有人通稟,洪慶已迎了出來。只見洪慶大笑著迎上前來,抱住陳封雙臂道:「崇恩,多日不見,你怎的不來看我一看?你知道我輕易不敢離了內城,我不去望你,你便也不肯來?」
陳封也笑道:「溢之也知曉我在家休養多日,才上值沒幾日,衙中積壓那許多事,哪得閑暇?若非如此,我早便來擾你了。」
洪慶大笑著將陳封讓至籤押房,上了茶點,二人坐定,遣去從人,關起門來獨自說話。
寒暄幾句后,洪慶道:「我知曉你事忙,卻未必是衙中之事。秦璧城出鎮河東,如今還未到隆德府,燕國也並未有出兵消息,你哪有兵事可忙?你新近提拔的指揮使程無患我見過一次,這人精明練達,衙門中事哪裡還要你再勞心?只怕是崇恩幾個親近部將這幾日調離梁都,崇恩不得不做些預備安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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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封睨了洪慶一眼,見他帶著笑意,有些揶揄之意,便也笑道:「何嘗不是如此,這幾個部將遣出去戍邊,日後梁都中換了生人,做起事來自然束手束腳。現下若不早做些準備,日後不免受制於人。」
洪慶道:「受制於人卻也未必。城外那些將領縱然有千軍萬馬又有何用?城門關起來,他敢來攻打梁都不成?若到了那時,還須城內有兵方可穩操勝券。」
陳封看著洪慶,疑惑道:「溢之今日說話怎的遮遮掩掩,不似你爽利性子。溢之有話何不直言,倒教我猜謎兒。」
洪慶哈哈大笑道:「我並無話要說,不過是與崇恩閑談而已,崇恩何必多心?」忽地收住笑,看著陳封道:「只是崇恩你須知曉,這梁都城中大小官員調動,或升遷或貶黜,雖有些不必經聖上恩允,然哪一件聖上不知?聖上卻是從何得知?政事堂上奏的奏疏,不過是些朝政大事而已,品級低微的官員調動卻是不必奏陳的,那聖上是如何知曉?」
不等陳封答話,洪慶回手指著自己道:「那皆因是有我,我便是當今聖上的千里眼順風耳。」
陳封雖早已想到,然聽洪慶親口自承,卻仍不免驚駭,只得強穩心神,故作淡然道:「溢之是天子近臣,將所聞所見之事奏與聖上,也是我等臣子分內之事。也正為如此,溢之才如此得聖眷,在我朝,怕也是難尋出第二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