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4章 誰賦汝勇

當初市被率領燕軍退守屠何城時，在外圍兩處小山包上紮下軍營，各分兵一萬人，以成掎角之勢。

眼見著屠何城打得熱火朝天，兩部守軍不敢怠慢，匆匆忙忙披掛下山，黑燈瞎火地向著漢軍發起進攻。

就在此時，後方聶政率領步卒也全數趕到，武安君吳起的總預備隊也距此不遠，趁勢加入戰團。

如今的漢國東徵兵團，在消化了北趙、西趙降卒后，總兵力已經達到了恐怖的四十五萬，這兩部燕軍甫一下山，就陷入了漢軍的汪洋大海之中。

天色一亮，這兩部燕軍一看浩浩蕩蕩的漢軍陣勢，一下子傻了眼，這麼多人莫非是從地下冒出來的？

經過昨晚一番亂戰，兩萬燕軍被殲滅一半，俘虜一半。

屠何城中，市被已經被折磨瘋了，整個人在城上目露凶光，揮劍督戰。

軍卒稍有不慎，揮劍就砍，死於他劍下之人就達十多個，嚇得后卒都遠遠地躲著他。

鹿毛壽適時出現在屠何城頭，他冷冷地看著市被幾近瘋癲的表現，淡然下令道：「市將軍不堪重負，神智已亂，來呀，請市將軍下去休息。從此刻起，鹿某接管代郡所有燕軍事務。」

話說得好聽，還用了一個「請」字。眾親衛亂棍齊下，將市被手中之劍打掉，然後如同疊羅漢一般將市被死死壓住，用繩子將市被綁了一個四馬攢蹄。

市被的瘋狂殺人舉動，成功地令其孤立於眾人。鹿毛壽適時出來收拾殘局，正合人心，故而除了幾個死忠反抗，被砍翻在地以外，眾人都不作干涉。

鹿毛壽高聲道：「諸軍，今日漢軍勢大，再戰無益，徒傷子弟性命。鹿某不才，為燕國復興計，為諸位性命計，願身背惡名，出城談判！」

城上燕軍親眼目睹了互為掎角的兩部人馬，是如何被烏烏泱泱的漢軍給一口吃掉的。

如今屠何城中糧草已燒，損傷慘重；更遠的大後方，居庸已失，國都陷落，故土家人皆陷於東胡人的鐵蹄之下，仗再也沒法打下去了。

屠何城中豎起白旗，鹿毛壽布衣素服，乘坐著一個吊籃下得城來，孤身前往漢營談判。

吳起在戒備森嚴的營帳之中接見了鹿毛壽：「來者何人？」

鹿毛壽諂笑著道：「外臣燕國上谷守鹿毛壽，見過武安君。」

吳起眯起眼道：「鹿大夫，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此列國諸侯之公義也。燕國何敢辱我至此？」

鹿毛壽道：「此皆將軍市被之意，外臣苦勸不下，此賊因犯眾怒，已被拿下，等待將軍發落。」

吳起道：「市被何在？」

鹿毛壽：「尚在城中。」

吳起道：「焉何不獻首於我？」

鹿毛壽：「鹿某不才，欲為燕軍弟兄覓一條出路。」

吳起道：「鹿大夫是來談判嘍？」

鹿毛壽有自知之明，在戰場上得不到的，在談判桌上更得不到。他低聲下氣地道：「漢國如日中天，武安君名滿天下，外臣安敢。」

吳起懶洋洋地道：「且說來聽聽。」

鹿毛壽道：「其一，市被有罪，燕軍無辜，請武安君勿殺降卒。」

吳起一聲不吭。

鹿毛壽心裡一時沒底，只好繼續說：「其二，漢燕組成聯軍，共同驅除東胡，燕軍皆以武安君馬首是瞻。」

吳起直接哼了一聲，鹿毛壽心裡更發毛了。

他小心翼翼地說出第三個條件：「燕國復國之後，漢軍需退出燕國領土，不得久留。」

吳起聽到這裡，仰天大笑，其聲中氣十足，滿帳充盈，鹿毛壽只覺得雙耳嗡嗡，心頭忐忑。

吳起猛地收住笑聲，立馬換上了一臉的冰霜：

「鹿大夫何其託大！薊都城破之日，世上已無燕國。鹿大夫無君無國，燕軍無援無糧，竟敢在吳某面前漫天要價，孰賦汝勇？梁靜茹乎？」

漢王俱酒畢竟是現代穿越之身，雖然竭力在講一些古言古語，難免會蹦出一半句現代話來。

比如端木伯御、細標、飛鳥夭等人經常講的：「保證完成任務。」

吳起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漢王身邊久了，難免也學到王上的一些經典語錄。他老聽俱酒講這句話，於是就現學現賣了。

有一次老吳忍不住向漢王請教，彼梁靜茹者，何許人也？

漢王俱酒忍俊不禁，隨便編了個瞎話糊弄老吳：

「昔日梁有異人，名曰靜茹。梁軍每戰，靜茹作法，可賦人以勇，力可拔山，攻無不克，梁卒之勇世人莫能當之。后靜茹不知所蹤，梁人不復勇矣！」

老吳聽了感觸頗深，還總結出一堆道理：「臣受教。勇者,氣也。氣之所至，力亦至焉。氣從何來？心之所至，氣乃至焉。非外力可以賦之。」

「起少時，學於曾子。曾子言：『勇』即『恿』也。起不解其意者凡五十餘年。今日王上一言開起茅塞，勇由心生，故『勇』同『恿』也。」

這下子輪到俱酒不會了，朕是瞎編的呀，我的武安君！『勇』同『恿』這種高深的學問，竟然被朕給瞎貓撞到了死耗子？！

今天，老吳拿這話懟鹿毛壽，把鹿毛壽搞得是兩臉懵逼，只知道吳起很不高興，根本不清楚武安君說得啥意思。

吳起正色道：「燕軍准降，吾不殺生！至於殺盡東胡，漢軍獨木可支，至於漢燕結盟，還輪不到鹿大夫置喙吧！燕公、太子都死絕了嗎？」

吳起這話相當的殺人誅心，兩國結盟是國君之間的大事，鹿毛壽一個敗軍之將，有什麼資格來談論這些？莫不是想篡位奪權不成？

鹿毛壽慌忙將雙手搖得如同蒲扇：「非也，非也，武安君錯怪外臣了……外臣……外臣……」

吳起將身子向前靠了一靠，一字一頓地道：「降與不降？」

鹿毛壽應聲回答：「降！降！降！」然後將腦袋耷拉了下去，像一隻斗敗了的公雞。

其實鹿毛壽的底線就是保留住燕軍數萬人的性命，他故意將條件講得苛刻一些，並不是對燕國有多麼忠心，只是希望在談判中有個緩和的餘地而已。就像賣東西一樣，先要個高價，慢慢還價嘛！

鹿毛壽回到城中，傳達了可以保證闔城軍民性命的談判結果，此刻燕軍身後沒有國家支撐，全軍身處異域，已成孤軍，鬥志全無，立即放下武器，走出了屠何城接受改編。

市被像死豬一樣被拖了出來，吳起咬著后槽牙道：「拿網來，魚鱗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