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慈母
而璟妘的滿月禮過後,弘曆也依琅嬅之言,將宮裡的許多妃嬪都晉了位分。意歡被晉為了舒妃,陸沐萍,徐慧珈與蒙古來的恭、禧常在一同被晉為了貴人,陳婉茵也被晉為了嬪,弘曆也在琅嬅的勸說下,給了陳婉茵一個謙字的封號。
眼看著這大封六宮都繞過了自己,湄若三人如何能忍。湄若即刻寫了一封信派人帶回了巴林部,想讓自己的父王上言讓弘曆善待自己,可自己的父王竟只是反問自己,為何這樣不得弘曆喜愛。
湄若氣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直接把信撕了個粉碎。
連湄若的身世都無法辦到的事情,別說自己了。自己雖也身在蒙古,可到底沒有湄若那樣高貴,這樣一來,沉邑便更無辦法了。
深秋已過冬將至,隨著凄冷的氣息結著冰晶凝在枝頭,人的一顆心也和空中瀰漫的冷霧一同空蕩蕩地漂浮,無定處,只有絲絲縷縷的冰冷侵蝕著身體。
如今的啟祥宮早已是一片蕭瑟,玉妍的死似乎也將她徹底推向了遺忘的深淵,再無人會提起。
除了,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也要照顧周全的孩子。
永珹和永玦總是會時不時地到此處,什麼事也不做,只是無聲地站立著。
起初,永珹還是幼兒,也會哭,會不解,為什麼明明自己的額娘就在裡面,僅僅一隔的門,自己卻不能和她相見。
後來,他漸漸看懂了這一切的發生是因為什麼。原來他的額娘是個罪人,這是如娘娘偷偷告訴自己的,在此之前,從未有一個人和他說起這些。
可是他分明記得,自己記憶里的額娘,是溫柔似水,有著最明媚的笑意,將自己摟在懷裡的人,是他在宮中這麼久以來,唯一感受過的溫暖。
在他最迷茫的時候,是皇額娘出現,告訴他,無論金玉妍做了什麼事,身為他的額娘,她都是足夠愛他的,於他而言,只要記住這個就足夠了。
自那以後,他就沉默了,不再去問,不再去想。只是還是會時不時到啟祥宮門口站一站。直到,金玉妍的死訊傳來,他再也沒有額娘了。
時光荏苒,永珹的目光彷彿穿過了許多年,又定在了啟祥宮的牌匾上。
永玦轉頭望著永珹,總是欲言又止,卻是永珹先一步開口道:「永玦,你才出生沒多久,就被抱離了身邊,而我是在額娘膝下養了幾年才被迫離開。我知道,你的心情自然沒有我的那般濃烈,但我始終不想讓你忘記額娘,你能明白嗎?」
永玦深深地注視著他:「四哥,我明白,沒能和額娘好好相處過,也是我終生的遺憾。只是,我不願看你日日消沉,額娘也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我不是消沉,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額娘在時,她總是教導我,該怎麼做會讓皇阿瑪讚賞有加,可如今,我……」
「四阿哥……」身後有一道猶豫的聲音響起,兩人回過頭去,只見陳婉茵手裡揪著絹子,面色有些為難。
「給謙娘娘請安。」二人躬身拱手。
陳婉茵一直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終於忍不住開口,她雖沒有生育,可也如這世上的許多女子一般,有著天然的慈母心腸,下意識地就會心疼孩子。
永珹和永玦二人在宮裡的艱難,她看在眼裡,只是她也只是一個不得寵的妃嬪,實在也幫不上什麼忙。
但若是能給他們一點點的安慰,那也好。
「這天有些暗了,怕是要下雨,你們隨我去閣里歇息會吧。」
宮女沏好了熱茶,陳婉茵時不時地開口,永珹和永玦也一一答著,卻有些坐立不安。
多年來的無安全感,讓他們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她人的好意。
「我以前去擷芳殿瞧你們的時候,你們還顧著玩布老虎呢,什麼也不能讓你們把玩具放下來,成日笑呵呵的,」陳婉茵含笑,又低下頭說,「沒想到這宮裡總是這樣,誰也無法保證自己能夠一生安樂,你們越長大,我越看不到你們的笑容了。」
永玦卻是愣住了,他從不知道還有人曾這樣關心過自己,於是轉頭看向了永珹。
「謙娘娘……您來擷芳殿探望過我們嗎?我都記不清了,謙娘娘恕罪。」永珹趕緊站了起來。
陳婉茵連連擺手:「我沒有生你們的氣,畢竟我……我也是在一旁偷偷看你們的,沒有上前和你們說過話,不怪你們。」
三人互相對視起來,竟生起了一絲同病相憐的感情。
「謙娘娘,如果您不嫌我和四哥聒噪,我們可以經常去您的宮裡和您聊聊天。」永玦抿了抿唇,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
陳婉茵的眼睛緩緩睜大,亮起了點點的光,隨後她立即點頭應下。
永珹的眼神一直在兩人的身上流連,笑了笑,卻難以讓人看清。
而永玦說到做到,似乎是長者所有的慈愛於他而言太過少見,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裡的依賴漸漸佔據了該有的提防。
永珹卻猶豫著,可他並不阻攔永玦。他的弟弟不比自己的幸運,永玦的記憶里,幾乎沒有金玉妍抱著他時的印象。
而無論永珹去或不去,陳婉茵總會叫人備下他愛吃的糕點。
直到琅嬅找了陳婉茵,問起這段日子永珹永玦二人常去鍾粹宮尋她的事情。
陳婉茵稍有忐忑,而琅嬅並無為難之意,她一直將幾人的相處看在心裡,如今,只是為了給三人一個好的結果。
「謙嬪,你是這宮裡最溫厚的好人,自然沒什麼東西是你不值得的,只是,你自己要先想好怎麼辦,也要敢去踏出那一步。」
琅嬅的聲音一如汪泉,溫潤過她的心,叫她安穩了下來。
她自入宮以來,總是活在最角落,不敢引人注目,也不敢和弘曆說話,終日隱忍著戰戰兢兢,竟也活了這麼些年歲。
那以後呢?以後還要這樣嗎?
陳婉茵垂著頭,似乎陷入了沉思,而琅嬅也沒有馬上說話,只是等著她,直到陳婉茵定定地抬起了頭來。
「皇後娘娘,臣妾自入宮以來,一直默不作聲,只求平安度日,可現在,臣妾有了第一個心愿。」
琅嬅靜靜地看著她,殿里的香無聲地縈繞在二人身邊,陳婉茵一咬牙,朝著琅嬅跪了下來:「皇後娘娘,四阿哥與五阿哥沒有生母的垂憐,在這宮裡時常冷落難受,臣妾看了實在心疼,皇後娘娘,臣妾請求您幫著向皇上說情,讓臣妾能夠有幸撫養他們二人吧,臣妾一定會對他們好的。」
琅嬅笑著將她扶起,朝她點著頭道:「既然你有此慈心,本宮自然願意幫你。」
陳婉茵何曾想到自己也能有這一天,眼中很快就蓄起了淚。
「皇後娘娘,可否讓臣妾先去問一問永珹和永玦二人是否同意讓我做他們的額娘?他們或許,也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琅嬅自然應允了下來。
陳婉茵在上一世算是最長壽的人,可是那樣以百日而計的孤寂,又是否真的算是幸運?
如今這樣,也算是幫了她一把吧。
畢竟永珹和永玦,已是弘曆親口說過無法延續基業的異族血統,就讓他們三人這樣作伴,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