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回 丫頭
洪慶宮寢殿中太上皇還在撥弄他的琵琶,幾名宮人皆都如假人一般靜默垂首侍立,簾幔一掀沈唯真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她也不與太上皇行禮就大喇喇地跳上了羅漢床,宮婢連忙上來伺候她脫了靴子,沈唯真就圍著榻幾開始剝石榴。
「怎麼,話說完了?」太上皇好笑外孫的舉動,手中不停地問道。
「說完了。」沈唯真有些神色怏怏地道,將石榴皮隨意地扔在榻几上,飽滿的石榴籽入口甜蜜的汁水就淌入了喉嚨。
很少見到外孫這個樣子,太上皇抬手揮了揮,宮人們便都退了出去。
「你喜歡她?」太上皇也轉過身子,看沈唯真將石榴籽都吐進那價值不菲的水晶托盤中。
沈唯真心頭一怔,隨即便順著太上皇的話頭悶悶不樂地道:「喜歡又有什麼用呢?舅舅都指了她去韃靼和親。」
「怕是不久就要啟程去江州了。」
說罷像賭氣般又吐出幾顆石榴籽來,石榴籽掉在水晶盤上滾動了幾下,有幾顆還跳到了黃花梨木製成的榻几上。
太上皇有些好笑,他終於是放下似乎無法跟他分割的琵琶,他轉過身抬手摸了摸沈唯真的頭笑著問:「怎麼最近不見你出宮去玩兒了?」
「還是舅舅不許唄!」沈唯真扔掉手中的石榴,趴在了太上皇的膝上。「別說出宮了,現在就是在您這裡,還給我安排了兩個尾巴!」
想到白日里見到的那兩名錦衣衛,太上皇突然有些恍惚。「那二人就是你舅舅指給你的錦衣衛?」
「是啊。」沈唯真在他膝頭撒嬌著答道。「高的叫曾廣,矮的叫陸尋,一天天地跟在我屁股後頭,煩都煩死啦!」
「曾廣……陸尋啊……」如一對尋常人家的祖孫,太上皇也不介意沈唯真這麼大的孩子了還對外祖父撒嬌,像擼小貓一樣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她的頭髮。
「……真是一副好相貌。」
幾日後的英國公府里,四姑太太帶著兒子與外甥張曦備了禮物登門探望。
自從英國公抱病,張二太太就在安排前去探望的事宜。
只是她女兒眼瞅著就要出閣,安陽侯府里現下要忙的事實在太多,張三太太自從張玉薔去了就總是病懨懨的,只得將四姑太太這個閑人揪了出來。
之前柳寧蕊與蘇鳳清在英國公府小住時,張曦與柳煜也偶有前來探望,張曦本就和葉世琦表兄弟感情不錯,柳煜也在一來一往中與這位小表弟相處得十分投緣。
聽得不僅英國公抱病,連葉世琦也傷勢反覆,兩人便央了張二太太,跟著四姑太太一起來了英國公府。
與英國公夫人見了禮,兩人又去探視了英國公,只不過到底是長輩,兩人也不敢造次,只在院子里恭敬地行了禮問安后就出來了。
之後在葉世琦的房中,兩人見春獵前還活蹦亂跳,上樹能用彈弓彈肉包子打他姐姐的狗,下樹又能一臉無辜指責他姐姐把狗養成豬的葉世琦臉色蒼白地昏睡在床上,兩人都是唏噓不已。
張曦到底年紀小些,想到這月來家中兄弟姊妹間發生的這些變故,還是垂下淚來。
柳煜拍了拍他的肩膀,見葉世琦絲毫沒有醒轉的跡象,也不敢再打擾他休息,便帶著張曦告辭了。
暖玉紅著眼眶送他倆出來,門口伺候的小丫頭打了帘子,張曦還在囑咐暖玉仔細照顧葉表弟,柳煜卻是回過了頭去。
就見那打帘子的小丫頭穿了一身湖綠色的比甲,待他們一出來就自己進內室去了。
柳煜蹙起了眉頭,等張曦一番話囑咐完暖玉出了院子,他就拉住了張曦。
「怎麼了?柳表哥。」張曦莫名的抬頭望他。
「剛才那個丫頭,你覺不覺得在哪裡見過?」柳煜的長眉還擰在一起。
「哪個?」張曦被他問的有些摸不著頭腦,葉表弟還小,院子里伺候的都是丫鬟,他哪裡知道柳表哥問的是哪個。
等柳煜給他講了那個打帘子的丫頭,張曦也皺起眉思索了一陣。
他向來心細,與葉世琦又交好,葉世琦院子里的粗使丫頭他都是認得的,但那個湖綠色比甲的小丫頭他當真是眼生的很。
但若說是眼生,又覺得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突然靈光一閃張曦叫道:「是——是那個吧,那天在街上的那個丫頭!」
這事兒還要倒回去幾個月,那時柳寧蕊與蘇鳳清在英國公府小住,張曦柳煜前來探望。
等天色漸暗兩人告辭離開,葉世琦將他們送出了英國公府大門,卻見到一向安靜的朝陽坊有一群人正圍在護牆下吵的不可開交。
三人好奇著各自的小廝近前查看,發現竟是有個小丫頭披麻戴孝的跪在一張草席上,身邊草標也不知是請誰寫了歪歪扭扭『賣身葬父』四個大字。
因為姚姨娘的緣故,柳煜見到這些不找人牙,反而是插了草標當街自賣自身的女子十分嫌惡,當下就要告辭離去。
但葉世琦和張曦正是愛湊熱鬧的年紀,兩人不由分說地拉著他非要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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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世琦性子天真純善,事事又有英國公夫人替他抉擇拿主意,他只要悶頭聽母親的命令行事即可,於是他真的以為女孩子是家裡無錢來賣身葬父。
張曦到底是張二太太的兒子,張二太太還總嫌他太過天真傻氣,總說些世事門道,所以這些下人買賣的事他還懂得一些。
朝陽坊住的都是西城的頂級勛貴,里正管理十分嚴格,平日里走街串巷的貨郎想進來賣貨都要給里正上供。
一個身無分文需要自賣自身才能給父親收殮的女孩子就這樣出現在朝陽坊,還沒有人去驅趕,這本身就是一出頂奇怪的熱鬧,他自然是來看好戲的。
命小廝在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圈中擠出一條路,三人終於是站到了前排。
柳煜剛一打眼,就看見一個身材嬌小,許是才十一、二歲的女孩子揮舞著一把月琴,臉上一片兇猛之色,正對著拉扯她衣裳的小廝猛打。
張曦也看得目瞪口呆,別看那女孩子身形小小,氣勢卻是猛烈,似是要將拉扯她的小廝開瓢一般,那快有她半個人大的月琴都舞出了殘影。
而也站在前排的一名錦衣公子卻在放肆大笑,葉世琦瞥了他一眼,見身上衣料規制應是勛貴之家的子弟,但人卻眼生得很,彷彿從未在坊里見過。
「我不跟你們走!」女孩子一邊揮舞著月琴反抗,一邊求助地喊道。「求各位老爺公子救救小女子!」
張曦身邊的石硯是最伶俐的,就這一會兒功夫已是打聽出了事情原委,趕緊講與了看得目瞪口呆的主人。
原來那女孩子在這裡賣身葬父,誰知來了個似是認識女孩子紈絝公子,不僅出言調戲還侮辱女孩子的父親,從對話中聽得出好像女孩子的父親還是這錦衣公子手下人打傷,最後不治的。
張曦:……這人是邵文安師兄弟嗎?十歲出頭的女孩子也調戲?是不是有點假啊?
柳煜:呵。
葉世琦:「光天化日強搶民女?!葉勇和葉毅呢!快叫他們來把這登徒子打走!」
張曦:……
柳煜:……
表兄弟二人趕緊拉住小炮仗一樣暴跳如雷的小表弟,張曦一使眼色,石硯就帶著柳煜的小廝上前阻止那錦衣公子搶人。
張曦是張二老爺的幼子,性子又好,京城裡的勛貴子弟們都喜歡跟他來往,石硯又伶俐,跟在他身邊也算是把那些頂級勛貴記了個七七八八。
如今見那錦衣公子雖然穿著不俗,但眼實在生,也就沒放在眼裡,雖然他們人數不如那公子下人多,卻也完全沒在怕的。
先是亮出了安陽侯府的身份,接著就呵斥錦衣公子趕緊帶著人滾,不然惹惱了他們家五爺,直接打進他們府上拆房子去。
那錦衣公子聽聞是安陽侯府的人明顯一愣,但又好像不服氣,梗著脖子就要較勁,看得被按住的葉世琦又生起氣來。
最後還是叫來了府里的葉勇,帶著人將錦衣公子那行人都打走了,還吩咐葉勇傳朝陽坊的里正過來訓話。
那賣身葬父的女孩子見自己脫線,嬌嬌怯怯地抱著月琴走上前來就要給葉世琦磕頭。
張曦卻是笑吟吟地將小表弟拉開,大喇喇地站在了女孩子面前,生受了她這一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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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大:哥啊,你說太上皇是誇你還是誇我呢?
陸尋:那肯定是我啊!你有我長的好看?!
抽卡又沉船了,現在只想趕緊把葉良樹和蜀黍都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