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惡毒暴君(10)
「陛下小心些。」
隨同的士兵推開殘破的門:「這裡本就破舊,之前被火燒過,您還是別進去了,若是房子塌了……」
「說什麼呢!」
同僚連忙杵了杵他:「什麼塌不塌的,會不會說話!快向陛下請罪!」
這不是明擺著詛咒陛下嗎?
這蠢貨還當陛下是原來的將軍呢,說話這麼不講究!
鍾應栩沉默片刻,見那士兵忙不迭的請罪,眼眸中恍惚明白了什麼一般,出現了一抹敬畏。
他無聲的嘆息,溫聲免了對方的請罪,帶頭走進了這破敗焦黑的宮殿。
微風揚起黑色的焦灰,這院中仍舊留著焚燒后的刺鼻氣味。
「這裡是什麼時候著火的。」
鍾應栩看著被燒了大半的屋舍,有些疑惑。
「就是我們進城當日。」
那開門的士兵連忙回道:「當時陛下在宮門前逗留,讓我等先行救火,便是屬下帶的隊。」
「朕似有印象。」鍾應栩皺了皺眉:「朕過後還問你有無傷亡?你說沒有,就連宮人內侍都沒被燒著。」
「是,陛下寬厚,總是先擔心屬下等人的安全。」
士兵點了點頭,似乎覺得這麼不夠敬重,又連忙拱手:「陛下聖明。」
「朕記得當時濃煙衝天,怎麼只燒了這麼點地方?」
他當時還覺得奇怪,那麼大的火,想要撲滅那麼大的火,怎麼竟無人受傷?
但沒人傷亡到底是好事,他又忙得緊,便沒多問,連燒得是哪處宮殿都忘了問,後來便扔到了腦後,更想不起來過問。
現在想想,不僅火勢不對,起火的地點也很奇怪。
荼九若想借火災逃命,為何燒這偏僻無人的冷宮?
他不去燒距離寢宮更近也更重要的大慶殿,甚至也不去燒距離不遠,但靠近皇宮邊緣,更容易波及外界屋舍的皇子苑。
反而要花費大量時間,從皇宮中心跑到偏僻的西北角,來燒這荒僻無人的冷宮?
難道他還怕傷了人不成?
這根本就不合常理。
「稟陛下。」士兵回憶了一下,有些茫然:「屬下,屬下不知。」
他只知道火滅了就行,哪裡會想那麼多。
老內侍反而開了口:「京城前些日子下了許久的雨,陛下圍城的前一天才停。」
「冷宮裡的屋子沒人管,腐朽坍塌的木頭就堆在地上,都被浸濕了,當然火勢不大,卻煙氣衝天。」
他蒼老的面上閃過猶豫,低聲問道:「陛下,有一件事,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
「直說便是。」鍾應栩緩緩靠近殘存的屋舍,仔細打量著周邊的場景。
「廢帝在這冷宮裡,怕是關了個人。」
老內侍滄桑的聲音入耳,鍾應栩的腳步不由頓了頓,俯身拾起一截斷裂的鐵鏈。
恐怕還是一個讓荼九恨之入骨的人。
「這裡雖然也種了妖花,但廢帝從來不讓老奴過來打理,可月玦宮距離這裡不遠,那裡的花需要時常照看。」
「久而久之,老奴便發現,廢帝時常獨身去往冷宮,出來的時候衣服上總有血跡,每日也有小太監拎著飯盒過來送飯……」
他凝視著鐵鏈上滲透日久的血跡,聽著老內侍的娓娓講述,居然意外的平靜。
反正他早就知道了,荼九這個人暴戾、嗜殺、喜怒不定,驕橫、任性、自私自利……
囚禁別人這種惡行,放在他身上竟然也算件小事了。
可他也相信。
那個處處不好的青年,不會無緣無故的如此憎恨一個人。
這個被囚禁在此的人,必然曾經對荼九造成過刻骨銘心的傷害。
以至於他覺得乾脆利落的殺了對方,竟然是一種恩賜。
……
裝飾奢侈的宮殿內,一襲湖藍衣衫的青年孤零零的坐在寬大的桌邊,細瘦的腕子探出寬袖,執著挾了一片色澤紅艷的羊肉。
韓忍剛邁進屋,就被滿室的辛辣嗆得咳了幾聲。
雖然愛吃的果脯一樣,但這孩子在飲食上的口味,和阿妍差得實在有些多。
「韓先生又來了。」
荼九咽下軟嫰鮮香的羊肉,神情平靜,略帶嘲諷:「你們君臣二人未免太閑了。」
整日往他這前朝廢帝的居所跑,讓人沒個清凈。
不過他最近心情不錯,隨口嘲諷了一句也就住了嘴,直接忽視了這不速之客,自顧自的品嘗著桌上的美味。
十年來,他每每入夢,不是腌臢不堪的往事,便是無能為力的幼時,夜夜在冷汗淋漓中驚醒,徒勞的睜著眼,從天黑熬到天亮。
可前幾日,阿娘與弟弟陪了他許久。
也是從那天起,糾纏不休的噩夢再也沒有出現過。
吃得好,睡得好,但有所需便立刻有人雙手奉上,除了不能出門外,這日子與當皇帝的時候也沒什麼區別。
可他本就不愛出門。
他厭惡那些人看向這張臉的目光,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無論是欣賞還是覬覦,統統都讓他脾氣暴躁,想挖了所有看到自己的眼睛。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鍾應栩做的就很好,他看自己與看那些小兵並沒什麼不一樣。
哦,或許多了幾分厭惡。
但荼九又不在意,他便是想要世人厭他、惡他、趨避如水火,這樣最好。
那些看守的小兵也很識趣,除了送餐基本不會進屋,進屋也跟個瞎子似的,只顧低頭看著地面,一次都不敢抬頭。
於是這幾日他漸漸便想開了,他雖然厭惡被囚禁,但被當做禁臠豢養與成王敗寇的圈禁還是不同的。
阿娘似乎也對他如今的模樣很滿意。
他垂著眼眸,怔怔的想,是啊,自己先前的模樣,與那個先帝有什麼兩樣,阿娘當然不喜歡了。
韓忍不在意他這點小孩子脾氣,欣慰的道:「小九最近脾氣好了許多,看來太醫開的葯頗有幾分成效。」
哦,還有這個傢伙。
荼九面無表情的放下筷子。
除了鍾應栩外,另一個眼神格外不同的人。
溫柔慈愛的讓人想吐。
算了,吃不下去了。
「韓先生若是缺兒子。」
荼九淡淡的道:「外面多得是人,就不必到朕面前表現了。」
「還有,韓先生至今尚未封官。」
他嗤笑一聲:「朕雖是廢帝,也不是你一個貧民書生能擅自稱呼的。」
什麼小九,也是隨便什麼人能叫的?
韓忍權當聽不見他嘲諷的語氣,溫和的目光落在任性的青年身上:「小九,你母親的祭日要到了,你可想出宮祭拜一番。」
荼九怔了怔,目光從男人不知何時白了大半的髮髻上滑過,沉默許久,才低低的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