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惡毒暴君(5)
「朕不喝葯!」
君臣二人在碎裂的瓷碗前頓住了腳步,看向裡面那壞脾氣的青年。
荼九神情陰鬱,蒼白的面上一雙暗沉的眸子越發顯眼。
他冷眼看著停在門口的高大男人,恨恨的把手邊的枕頭扔了出去:「鍾應栩!你這逆賊!」
「朕沒病,為什麼要喝葯!」
「你是不是想毒死朕!」
鍾應栩接住綿軟無力的枕頭,無奈的嘆了一聲。
這傢伙真的已經十九歲了嗎?
只有幾歲的孩子才會拿身體的健康任性吧?
他從太醫手裡拿過葯碗,示意對方先行退下,便緩步靠近床鋪。
「你幹什麼!別過來!」
男人高大的身影籠罩過來,荼九不由瑟縮著退了退,高聲厲斥:「不許靠近朕!」
察覺到青年聲音微顫,鍾應栩不由頓住了腳:「你把葯喝了,我就不過去。」
「朕說了朕沒病!你聽不懂人話嗎?!」
見他聽話,荼九的氣勢頓時又漲了起來,冷聲譏諷:「不僅是個該死的逆賊,還是個聽不懂話的蠢貨!」
鍾應栩本來該生氣的。
可他此時只有滿心無奈。
他向前邁了一步,見對方睜大了眼警惕的看過來,便舉起了葯碗:「這只是安神清肝火的葯罷了,沒毒。」
「朕才不信!」荼九冷哼一聲,撇過了頭:「你一個逆賊能有這麼好心?」
「喝葯。」
「不喝!」
「不喝我灌了。」
「你敢!」
荼九惱怒的瞪著男人,見他真的敢邁步靠近,頓時又暴躁起來:「不許過來!」
鍾應栩有些無語,長臂一展,把碗遞了過去:「葯喝了,不然真的灌你。」
「你!」
識時務者為俊傑!
荼九咬牙切齒的接過葯碗,嘴裡不認輸的罵罵咧咧:「別以為朕怕了你!朕只是想儘快恢復身體!」
「好好好……」
「等朕好了,必然要挖了你的眼睛!砍了你的手!噗!怎麼這麼苦!」
見他舉起葯碗要扔,鍾應栩不禁皺眉:「喝了!」
「你!你!你混蛋!逆賊!朕定要把你千刀萬剮!五馬分屍!」
荼九被他喝得一激靈,到底沒敢把葯潑了。
他倒不是怕了對方,只是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這種呵斥好像和以前面對的不太一樣,不由自主的就收斂了幾分。
但他依舊嘀嘀咕咕罵了幾聲,才氣惱的一仰頭灌了下去。
「呸!姓鐘的,你就是想苦死朕!逆賊!混蛋!」
酸苦的葯湯灌入喉嚨,荼九對自己妥協的行為十分不解,登時便氣惱的把空碗砸了過去。
「滾!」
鍾應栩已經有些習慣了,甚至還覺得這位前皇帝的用詞實在有些貧乏。
來來回回就是那麼幾句,也是可憐,連罵人都罵不痛快。
他接住瓷碗放在一旁,瞥見青年皺巴巴的臉,一時有些後悔。
明知這人要喝葯,應該帶點蜜餞來的。
「要蜜餞嗎?」
韓忍看了半天,唇角不自覺的揚起了笑意,此刻便適時的走來,伸手遞給青年一個荷包:「沒毒。」
荼九狐疑的看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打開了荷包,就好像裡面會突然飛出一支箭矢暗害他似的。
「杏脯?」
他有些意外,煙灰色的眼眸不著痕迹的亮了亮。
也是巧了,他最愛吃的便是杏脯。
嘴裡的酸苦瀰漫不去,他懷疑的打量著儒雅的男人,見對方神情溫和,不知為什麼,看著竟有幾分親切,不禁有些猶豫。
這老頭看起來就不是個好人,他給的東西,真的能吃嗎?
「放心。」韓忍笑眯眯的道:「我要害你,用不著下毒。」
說得也有道理。
荼九雖然嘴裡罵鍾應栩下毒害他,可心裡是清楚的,以自己的所作所為,對方就算光明正大的殺了他,也不會有人指責什麼,說不定還會普天同慶,皆大歡喜。
既然如此,這人的手下給的東西,應該不會投毒吧?
小心的捏了一粒杏脯塞進嘴裡,清甜之後便是回酸,總算是壓下了葯湯古怪的味道。
見青年被酸的眯了眯眼,韓忍不禁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是你孩子,阿妍。
他不僅與你眉眼相似,喜好相同,就連被酸到時的表情,也與你並無二致。
鍾應栩也忍不住柔和了神情,這傢伙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任性嬌縱,卻又不乏可愛之處。
眼見青年一粒一粒的塞著杏脯,韓忍張了張嘴,想要問問對方,可還記得自己的母親,想問問,那女子到底是怎麼死的,也想問,她有沒有提起過一個人……
可他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同新帝一起,被翻臉不認人的青年趕了出來。
「陛下。」
他垂頭拱手,語氣緊繃:「陛下所猜測之事,便交由韓某來查罷?」
「這是自然。」
鍾應栩正色道:「我這邊也會在宮裡徹查的。」
「本不該勞陛下費心。」韓忍感激之中,又有幾分愧疚:「無論荼九經歷了什麼,他作惡許多,殺人如麻總是事實,陛下願意留他性命,韓某便感激不盡了。」
「可韓某一人之力終歸有限,不得不厚顏領受陛下好意,麻煩陛下百忙之中,處理這等毫無意義的舊事。」
「應該的。」
鍾應栩坦然道:「韓先生從小教導我長大,如同父親一般,不過是查明塵封的真相罷了,算得什麼費心。」
「何況,這也並非毫無意義。」
他輕嘆一聲,有些悵然:「無論荼九做過什麼,如果他曾經也是一個受害者,我自然要還他一份公道。」
「這與他是否作惡,並不相干。」
韓忍欣慰的打量著身量高大的男人,忍不住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眨眼間,那個會偷偷逃課的少年,也長成了明君的模樣啊。」
「公正,寬仁,有決斷,有情義……」
他神情悵惘:「我當年決定出走邊關,實在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了。」
「先生謬讚了。」鍾應栩已經年過二十四,卻仍舊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是先生教得好。」
「不,是陛下學得好。」
師生兩人沉默片刻,不由相視一笑,只覺得從打進皇城后,那莫名出現的隔閡突然消散了。
君臣之前,先是師恩似海,親如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