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冒牌貨?
顧栩眼睫一動,看向顧越伸過來的手。
顧越握住了那隻細細的手腕,又觸電似的鬆開,轉去接他手上冰涼涼的棉布。
他會下意識淡化他覺得不安全的場面,所以就過了這麼一會兒,剛剛起衝突的場景已經記不清了。只是額頭和胳膊都疼得很,顧越用毛巾擦了擦鼻樑兩邊,棉布立刻就染紅了。
「你經常那樣……教訓別人?」顧栩忽然問道。
顧越努力眨了眨眼,想從顧栩表情上看出點什麼,但少年很快轉身,在那整個搬來的木頭抽屜里找刀傷藥粉。
啥意思?內容上像興師問罪,語氣上又不是。
而且那個黑乎乎的抽屜又是哪兒來的?
裡面塞著瓶瓶罐罐和一些紙包,有股濃郁的藥味。顧栩挨個打開瓶子嗅聞,像是在判斷裡面是什麼。
不過他就是在裝模作樣。他自己的東西,怎麼會不知道哪個是哪個?
顧越沒法試探。他只能靠直覺,還是維持之前和他講話的語氣,不熱絡也不冰冷,語調老實,又帶一點他自己都感覺不出來的委屈:「沒有,我就是看那黃大鼠不順眼久了。今天還敢上家裡來翻東西,你看院子給他弄的……」
顧越的生氣也是真的,不過他看著全須全尾的顧栩,感嘆道:「不過你沒事就是最萬幸的。下次再有這事兒,你就讓開給他們翻,好過挨頓打。」
顧栩忽然轉過頭看他。
顧越躲避不及,目光和少年對了個正著。已經不是初來乍到時那帶著憎恨的強烈視線,黑漆漆的瞳仁在暗淡窗光下顯得幽深,平淡,鎮靜,探究,像看透一切;可顧越眨了一下眼,再望過去時,又成了少年單純乾淨的眼神。
「知道了。」顧栩說。
他手裡拿著個白瓶子,拔開棉花裹著綢子的塞子,就是個類似粉撲的東西。顧栩沾了點藥粉,舉起手,顧越趕緊乖覺的低頭——
「嘶!!!!」
不是一般的疼,火燒火燎的,顧越面孔都扭曲起來。
顧栩有種報復的快感,但很快又沒了。無論如何,眼前這個「顧大石」……他可以確認和從前那個不一樣了。
剛剛與黃大鼠打架,顧越的兇狠與顧大石如出一轍。那一刻顧栩甚至要推翻先前的結論,他像又見到了那些日夜對他虐待辱罵的顧大石,猩紅的眼睛里冒著撕扯人的怒火,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本來等著看顧越和黃大鼠打起來,最好兩敗俱傷,一個去見閻王一個去蹲大牢。但是顧越的話還是把他刺醒了,顧越說……
那不是顧大石會說出口的東西,狂亂的、瘋癲的顧大石更不可能。
可他的神情和顧大石那麼的相似。
而事實告訴他,他做對了。顧越的神情,那張只被他看見的獃滯恐懼的臉,儘管只是一閃而過,但足夠告訴顧栩這個顧大石的怪異之處。
精怪附身?
偏偏在這種時候?
顧栩眼神微暗,眉頭不由自主緊蹙。他有那麼一點自嘲,怎麼會相信這種話本子上沒頭沒腦的東西?但是顧大石的行為卻又前後不一,透著傻子都看得出來的違和感。
可說這人是個精通易容之人扮成的冒牌貨?
這結論很難站得住腳。顧栩握著他的手,那上面的繭子和舊傷疤都一模一樣,那獨特的、因跛腳造成的走姿也並無不同,與他心裡的那塊陰影嚴絲合縫地對上。
顧大石……
懷揣著心事給顧越上完葯,顧栩盯著他手臂上那道傷口看了很久。
顧越被盯得頭皮發麻,但刀傷混著強勁的藥效,疼到他不想動彈,他上輩子順風順水,受過最重的傷是削水果劃破手指。而穿來顧大石這倒霉東西的身上,才一天,就被砸爛腦袋又遭刀割,破的口子放在現代可以去縫針了。
算了算了……就當是替原主顧大石還債,既然佔了人家的身體,總也要替人受點報應。
顧栩應該會高興吧?盯著這道傷很久了,顧越也不好意思開口說話。
其實顧栩在尋思別的。他想,若按精怪附體論來說,那些東西有法力,譬如這傷是否會像話本子里那樣,轉瞬間就長好?或是這精怪不敢太過暴露,只讓傷口好的快些。他能否看出端倪?
當然沒有端倪,顧越是個連金手指都沒有的悲催穿越者。
卻也發現傷口有些大,血流不停,藥粉的白很快叫新湧出的血珠衝散。且顧越不敢動彈,一舉臂就感覺傷口要裂開;他更不敢做表情,因為有什麼東西在順著他的臉往下流……
「……」顧栩把葯放回抽屜。「你別動,我馬上就回來。」
說著,顧栩從抽屜最底層拿出幾枚銅板,出門了。
顧越來不及喊住他問是去幹什麼,顧栩跑的太快。顧越又不能追出去,打架的狠勁早就退乾淨了,剛剛能胳膊爆血管的掐黃大鼠脖子,現在就是一動也不敢動,指望緩慢血流能自己止住。
天越來越黑,顧越有點擔心小孩哥。
這天都要黑了,家裡又有葯,他要上哪兒去?難道是去找村長了?顧越不是很想讓自己和黃大鼠打架的「光輝事迹」又惹來一群人噓寒問暖,真的關心他尚且消受不起,更何況是一群人虛情假意,實際是來看他的熱鬧。
而且人家來了,又不好直接無視。像今日湧入家裡名為「幫忙」的那一群漢子,個個的都是人情,都不能隨隨便揭過的。
顧越最不擅長應付這種東西。他上輩子沒有親戚要走,可生活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自己操心,人情往來是最複雜麻煩的部分。
……有什麼辦法?倘若顧栩真是為著他好去請人幫忙,他定然也不會埋怨他。
自己的的便宜兒子,還是寵著些。
只是晚飯怎麼辦?中午他鬥志昂揚的,都忘了要吃午食這茬。顧栩本來就瘦弱營養不良,他竟然還能把這事忘掉,實在是不夠細心。
屋裡逐漸看不清楚東西了,坐在黑暗裡反思自我,顧越忽然感覺眼前發花。
他以為是剛剛氣血上頭的緣故,慢慢站起來,想著走兩步興許能夠緩解。然而才邁出去一步,就是更強烈的天旋地轉——顧越腿一軟,咕咚一下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