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道精緻的灰(4)
伊藤亞子在櫃檯後面悄悄地看著店裡剩下的,這位氣質出眾的客人。
作為這家TheContinentalBistro的服務員,伊藤亞子平日里除了端茶倒水,就安靜地坐在那裡看書;可今天她忽然撐著頭,目光注意著一個特定的方向。
「喂,亞子,你怎麼老盯著他看?」剛剛和傑里邁亞打過招呼的服務員叫常丹怡,她面色緋紅地瞅著楚斬雨:「他確實很好看,還救了我們,不過根據外表,我還是更喜歡剛走的那位,他是我們店裡的常客了。」
「為什麼?」
「我喜歡陽剛氣質點滿的。」常丹怡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低聲道:「這位嘛,比剛走的那位美多了,不過這種俊美有點女人味,不太合我胃口。」
「是嗎?」伊藤亞子笑了笑,挽起耳邊的碎發,捋到耳廓后,露出一圈潔白的脖頸。
從她們這裡看去,楚斬雨基本吃完了桌子上的東西,他現在正和一盅湯麵對面。
湯汁表面凝結成膜,已經沒有了一絲熱氣。
「請問需要我們幫您熱一下嗎?」伊藤亞子溫婉地走過來問道。
「不用了。」楚斬雨搖頭。
伊藤亞子仍未離去,站在桌邊看著他喝完了那一盅冰冷的湯。
「還有什麼事?」楚斬雨吃完了飯,他臉上已經不復剛剛和傑里邁亞說話時的靈動,又變回了原來的冷淡疏離。
伊藤亞子對他友好地笑著。
「我的名字是伊藤亞子。」她微微調轉了方向,讓自己烏黑髮絲遮掩下的雪白脖頸更為醒目:「很高興認識您。」
她的皮膚光潔細膩,看不見一點毛孔和瘢痕,在燈光照映下更是乳白色果凍一般,幾乎有種晶瑩剔透的質感。橘黃色燈光為她鍍上了一層溫暖的色調,像是民國時期一位優雅婦人。
常丹怡驚訝地捂住了嘴:好傢夥,亞子的膽量也太大了,這位黑著臉的時候根本沒人敢靠近吧?而自己同事居然鼓足勇氣上去搭訕,或者明目張胆地魅惑更為準確。
「我知道了。」
楚斬雨點了點頭,卻也沒有其他更為熱絡的表達;他在桌子上放了小費。
常丹怡目送這位美男子離去,開始怪罪起自己的朋友來:「你膽子也太大了吧?光明正大地去勾引啊?」
「有什麼問題。」伊藤亞子笑著放下頭髮:「喜歡上了就靠近他,不可以嗎?難道和你一樣,一直在搭訕的邊緣?」
「可是摩根索先生是多和善的人啊,這位臉色一沉,我都生怕他掏槍給你一下。」
「他不會的。」伊藤亞子捶了一下閨蜜的肩膀:「一個救了我們的人,又怎麼會是對無辜少女心狠手辣的人呢?」
街邊比先前更為熱鬧,雖然這裡不久前有異體環肆,但是現在又變成人來人往的熱鬧之地了,誰能想到這裡曾濺上了不知多少的人類的血。
人們的遺忘速度比他想象的快多了。
楚斬雨正在走著,忽然一個紅氣球飄到了他的眼前,眼看著就要升入高空。
他抬手把氣球的線捏在手心。
「大哥哥。」
一個小男孩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謝謝你抓住它,可以給我嗎?」
楚斬雨蹲下來,把氣球的繩子交到他手裡:「下次可要拿穩了。」
「嗯。」小男孩抱住氣球,遞給他笑容。
「去玩吧。」楚斬雨敲了敲男孩的後腦勺,看著他跑遠了的身影。
結果還是沒能進入調查組。
楚斬雨感覺自己被騙了,雖然白吃了一頓好像不虧;估計那傢伙偷偷嘲笑自己。
高級菜肴的味道還縈繞在他的舌尖,反覆提醒著他被戲耍了的事實。
只是剛剛那傢伙周身的氣質,忽然變得很憂傷,楚斬雨能感覺得到;他回味著剛才傑里邁亞的神情,後知後覺地想到:他很有可能對自己還有未盡之言。
是在自己習慣性地說出那句「平安回來」后,他借餘光捕捉到傑里邁亞那不可置信的一瞬失神,好像聽見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然後他看見那桀驁的年輕人的肩頸動了動,楚斬雨確定他要轉過頭來對自己說什麼;但最終傑里邁亞還是沒有把真實想道明的情緒訴諸話語。
自己有他想得那麼不堪嗎?楚斬雨認為自己看不上他平日的風流韻事,但是他自願加入危險至極的遠征隊,至少這份勇氣是值得肯定的。所以楚斬雨就像叮囑自己的士兵那樣,自然而然地說出了那句「平安回來」。
楚斬雨自認為見識的人不少,這種性格還真是讓他無言以對。
從見面時的出言不遜,多次挑釁卻樂此不疲,再到後面遞給自己的那個贗品的發信器,這一切都盡顯他的隨性而為;傑里邁亞這人似乎就是這樣,對你惡言相向或者關懷備至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楚斬雨甩開腦子裡亂糟糟的思緒,現在不是糾結傑里邁亞如何的時候。
突然出現在火星基地的異體,不明所以的變異……如果上面不能讓他直接參与調查,他也可以試試在家裡自行推理,把有可能的選項排列組合,再加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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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的人工智慧家居根據他的要求,為他準備了紙和筆,以及小卡片和磁鐵。
楚斬雨站在牆上掛著的小白板面前,筆在他的手指間來回打轉。
首先思考的:為什麼火星基地會出現異體?
楚斬雨在「隱性感染體」上畫了個圈。
這一切都似乎可以歸為隱性感染體太過少見,軍隊內資料很有限,就連自己都沒見過,只是知道理論上有這個存在;隱性感染體的互相傳染的隱蔽性,感染跡象的不明顯性,感染速率的延後性……
這些都不為軍隊人知;但是檢測部門獨立於科研部之外,單獨接受軍委管理,可以被稱為火星基地壁壘的第一道防線,他們也是最了解感染渠道的人。
楚斬雨思忖著,抬手在「疏忽職守」上勾畫了一筆。
自己不知道隱性感染體的詳細,他們也不知道就有點滑稽了;檢測部門裡都是經過層層篩選的精英,理論上來說,和治安局那幫混工資待遇的懶貨可不一樣。
但是想到亞歷山大那撲面而來的「凡人你不配直視本尊」的高貴冷艷,楚斬雨覺得這點也有待商榷。
再其次,這個異體是從哪裡來的?
那天的異體是隱性感染體,根據基底種類判定為拉萊耶,就是原先應為節肢動物。
拉萊耶?
楚斬雨忽然想到,自己在前往宇宙觀測中心執行支援任務時,路過的那個城市廢墟內部的異潮種類,也是拉萊耶。
拉萊耶在異體的種類里很少見。
楚斬雨心想:只是巧合嗎?
根據麻井直樹的消息:那天散落的人體並不是無辜群眾,而是試驗失敗被拋棄的實驗體。
按照他的話…那麼,沒有理由地出現在空無一人的廢墟里的異體,也有可能是由實驗體變來的。因為是集中培育的實驗體,所以才會集中地出現在那一塊地方。
但是楚斬雨又想到另一點:為什麼這些異體不從城裡出去?明明離那裡不遠的地方就有宇宙觀測中心,裡面有那麼多人。它們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一樣,不願意離開。
吸引異體的東西。
此時房間里空無一人。
楚斬雨叫來人工智慧家居,低聲道:「檢查一下房間內是否有監視器,或者類似於這類的東西。」
人工智慧領了命令,沉寂了一會回答道:「沒有。」
他放下心來。
「休眠十分鐘。」楚斬雨命令道。
「好的。」人工智慧適時地沉默了。
房間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楚斬雨呼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他打開個人終端,調出了一份保密文件,保密到連人工智慧也不能讓它看到;楚斬雨的眼睛掃過層層文字和部門編碼,以及最後自己的簽名,楚斬雨心下瞭然。
早該設想一下的,吸引異體的,除了活體生物之外,果然只有……他想到那唯一的活物,也就是薇兒。
她一個人或許不足以有吸引所有異體駐足的腳步,可是如果她是那個東西?
然後楚斬雨很快又自我否定了這個存在:薇兒的氣息太過無害。
要知道,當年在敦涅爾克上和第三支配者「蝴蝶」對峙的時候,楚斬雨只覺得它身上的氣息微弱,但是絕對不能說是無害純潔。
而且這麼久以來,她表現出來的樣子都很正常…除了那次失控。但是那次失控雖然看起來很恐怖,但是她的血並沒有讓在場的人變異,可見沒什麼問題。
可如果不是這個,又是什麼?
也有可能在薇兒之外,那裡存在一個自己不知道的支配者,也和對B區支援時,異體忽然強化以致傷亡慘重有關。
要推理的事情還有很多,楚斬雨卻感覺思維有點不夠用,他揉了揉有點脹痛的太陽穴,然後解除了人工智慧的休眠。
「去給我泡一杯苦瓜汁。」
在中央區的這棟住宅里,楚斬雨上校的燈火徹夜未熄,而培育中心經過短暫的休假和娛樂之後,日常的調查研究又提上日程。
薇兒坐在台上,她扒著欄杆,望著台下熙熙攘攘的人。
他們身上的衣服。
有綠色的,像蘋果的顏色。
有的是白色的,像奶油。
有的是藍色的。
薇兒眼眸微動。
顏色像楚的眼睛。
想到這裡,她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藏一樣,露出了一個天真的笑容。
在薇兒打量著下面的人們的時候,下面的研究員也在對著她竊竊私語。
「這個孩子真美啊。」
「確實好看,我猜她長大了會成為一個絕倫的金髮女郎。」有人舔了舔嘴:「就像瑪麗蓮夢露那樣,那是所有男人的夢。」
「你這麼想?」
「她現在還太小了。」那人眯著眼睛,目光落在薇兒衣服下,在裸露出來的美麗細瘦的雙腿上:「這種金髮碧眼的女孩,要長大了才會變得有看頭,現在沒意思。」
「是嗎?我覺得小女孩也不錯。」另一個人的聲音插進來:「採摘青澀的果實,不覺得很刺激嗎?看著她那張清純的小臉上露出世俗的表情,很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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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你的想法很bt,但是感覺好像有點嚮往。」
說話那幾個人低聲笑起來,笑聲裡面流淌著骯髒至極的慾望河流。
「聽說領養她的是統戰部那個怪物,楚斬雨;這麼美的小女孩他也能坐懷不亂,不會是那方面不行吧?」
「他看起來很強悍,應該不至於不行,不過他長的太好看了,有時簡直像個女人,那方面不行也是有可能的。」
說著說著,他不禁有些惋惜:「說起來,楚斬雨要是個女的就好了,那他絕對是我晚上的做夢材料,可惜了那張臉。」
原先那個人補充道:「也有可能人家為人冰清玉潔,和我不一樣,喜歡年齡大的,想等到養大了再那啥呢?要不我先……」
「嘶……你這語氣你想歸想,不會真要行動吧?」
「反正她以後還不是要和那個上校……哈哈,還不如先教導她。等到後面她的能力,搞不好會讓那個上校都驚訝呢。」
「我今晚就有點忍不住了好吧?這麼一個尤物擺在面前誰受得了?」那個提議小女孩也不錯的人嚷嚷:「瞞著陳組長就行,反正她也不會說太多話,沒準發生了什麼她都不知道,到時候舒服了沒準還捨不得我。」
「你今晚真要去啊?帶我一個帶我一個。」三個人一拍即合。
薇兒看著他們一陣陣發笑的樣子,她也笑了;其實她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但是看到他們開心的笑容,彷彿是被那快樂所感染,她也情不自禁地跟著笑了。
話說今天沒有人來給薇兒打針。
薇兒身上少了很多難看的針孔。
而且今天第一次看到有叔叔對著自己的臉笑起來呢,之前的叔叔都是一臉嚴肅的表情,讓她感覺自己做錯了事。
笑是開心的意思,不笑可能就是心裡很難過;這是楚告訴她的。
楚就是一個不太愛笑的人,她看了楚板著臉的樣子,也很難過;因為這樣的話,楚心裡就應該是很難過的。
為什麼楚不和薇兒說自己的難過呢?
但是楚面對她卻總是有淡淡的微笑,意思是楚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是開心的吧?
見到了久違的笑容,所以今天是很高興的一天,她想到:叔叔們很開心,薇兒今天做的很好。
陳清野看見角落裡三個人彷彿不懷好意般地竊笑,他黑著臉過來,一人給了一個暴栗:「笑什麼笑?給我認真工作!」
那三個人趕緊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但是心裡的想法一旦生起就很難消失。他們通過個人終端秘密聯絡,大致確定了今晚的計劃。
一想到晚上可能發生的景象,他就激動得雙手顫抖,以至於一個代碼都打錯了。
「你得帕金森了嗎?」陳清野怒吼道。
無論你在培育中心做什麼事,想避開陳清野的目光可不容易。畢竟在他們看來,這位年輕而脾氣惡劣的組長,每天可是像鯊魚一樣在自己的領地上巡邏,無時無刻不緊盯著這裡的每一個人。
換了其他人,可能不會對手底下人的這種行為太過苛責,但是陳清野這人似乎對少女有種特殊的情結,而且他內心有著和外貌迥然不同的古板,看不得任何職責以外的玩樂。要是被他發現了這檔子,果不堪設想。
按照往常他們不會去和陳清野作對,但是此時對於美色的垂涎三尺,驅使著他們腦袋裡轉騰著渾濁而複雜的思緒;三人通過三台個人終端的分工合作,竟然也想出了一個瞞天過海的損招。
陳清野哪裡注意得到這三人的算盤,他走過來敲了敲實驗台另一側的邊緣;不久后一個金色的毛茸茸的腦袋探了出來,明亮的藍眼睛看著他,看起來似乎比平時高興一些。
"陳叔叔。"
陳清野很綳不住: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把其他二十幾歲的人叫XX哥哥,XX姐姐,唯獨把自己叫叔叔,明明他自己也是個風華正茂的青年才俊。
他向薇兒比了個手勢。
而薇兒這段時間和他已經很熟悉了,一眼認出他的手勢蘊含美的意義她乖乖地從金屬柵欄間伸出一條潔白的胳膊。手背遞到陳清野面前。
陳清野把注射器固定在她的手背上,表情仍然冷漠。
薇兒一直在看著他,等到注射完畢,她也沒有看到這個陳叔叔的臉上,露出和剛才三個叔叔那樣開心的笑容,不由得有點失望地垂下頭。
夜幕很快降臨,研究員們都陸陸續續地回到自己的分配房間休息,偌大的觀察室,只剩下薇兒在檯子上走來走去。
先前有人提議把她關到實驗艙里,結果沒想到她在裡面如被惹怒的大猩猩一樣狂躁,打了十幾針鎮靜劑都不管用;陳清野覺得她可能有幽閉恐懼症,就只好把她單獨放在比較寬敞的觀察台上,好有個活動空間。
她像一隻靈敏的小貓一樣,在各個角落裡探出頭,觀察四周的動靜;再確定確實沒有人在這裡了之後,她向金屬柵欄伸出一隻手。
薇兒拉開金屬柵欄,金屬條在她的手裡鬆軟得像手撕麵包。她的身體如水蛇一般柔軟,從縫隙里毫不費力地鑽出來落到地上。
她先前試過很多遍,確定這個金屬條可以被自己輕鬆地掰開;今天好不容易之前看守自己的那三個叔叔不見了,薇兒很高興她找到了私自下來走動的機會。
實際上,如果白天那三個人看見這一幕,可能就會打消心裡的想法。
她在每一個實驗艙旁邊都駐足停留片刻。隔著玻璃,她看見了許多沒見過的東西:茫然地抱著大翅膀坐在艙內角落的女孩,有三隻腿的少年,肥胖粗壯的巨嬰,體型碩大的蟲子靜靜地蜷縮著……
薇兒看著這些奇形怪狀的試驗品,她的眼眸靜靜的,沒有一絲情緒。
她準備再往前走的時候,卻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