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在世界中心呼喚愛(8)
坐在車上,楚斬雨敏銳地感覺到開車的班隊士兵時不時往他這裡掃兩眼,他掩嘴輕咳了一聲:「好好開車。」
士兵面色難掩尷尬,楚斬雨想起之前的事,便問他:「你是不是看見我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確實,今天感覺好像是第一次看見您一樣。」心事被一語道破,士兵嘿嘿笑著撓了撓腦袋,助理也附和道:「對吧對吧?我也有這種感覺。」
「這樣啊。」楚斬雨點點頭,隨後看向車窗外,「我知道了。」
今天天幕系統設置的天氣不錯,遠眺能看到根部深埋地底的風力發電器不停轉動的扇葉,把陽光陰影折射成一縷一縷的;微風攜手花香,楚斬雨打開天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微甜的空氣,目光被抗議聲吸引。
沿路上仍然有不少抗議的民眾,舉著大喇叭喊著整齊的口號,寫有「Self-interestorourfuture?」的標語牌,戴著同樣標語帽子的小孩子站在一旁發送傳單;持有器械的警察端正地站在道路兩旁,對抗議的民眾的指指點點視若無睹。
為了能更快地趕到統戰部,士兵特意繞了遠路,和抗議大軍擦肩而過,助理艾達鬆了勁頭,探了探頭:「真能鬧啊這些人。」
「希望他們鬧夠了就行,別太過火,不然得採取點鎮壓措施了。」楚斬雨漫不經心地撐著頭,「本來事情就多,我可不想再看到出什麼不必要的亂子。」
「不過功績點評選制度,確實有些黑幕吧……」助理嘀嘀咕咕地小聲說,「好多有關係的人,天天什麼都不做……倒是把別人的功勞搶佔了。」
「慎言。」楚斬雨笑道,艾達趕緊呸呸呸地拍嘴:「我剛剛什麼都沒說。」
「如果軍委那邊請我們統戰部處理,您會出面嗎?」士兵似是無意地問道。
「當然會,如果真能鬧到那種不可收場的地步,自然也要使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無論如何要維持社會的穩定。」楚斬雨一邊回答他,一邊靠在車窗上,聽著外面那些人的口號和利益訴求。
「唉,可是黑幕……」助理喃喃道。
「在合適的時候,政府會解決的。」楚斬雨安撫性地說道:「人們當然要相信政府會懲治腐敗,想想那曾經如日中天的安東尼,現在也和喪家之犬一樣,不敢露頭了。」
而且再說了,反抗政府,本來不就是很愚蠢的行為嗎?楚斬雨想不明白。
眼下正是不分彼此,要傾力團結的時候,本來來自異潮的威脅就很讓人頭疼了,倒底有什麼生活上的委屈不能忍一忍,挑在這個節骨眼搞內亂,搞抗議?執意要和軍政府對抗到底的人非蠢即壞,和異潮一樣都是他楚斬雨要打擊的對象。
統戰部。
模擬的雀鳥聲咕啾清脆,開朗的陽光穿過窗帘,楚斬雨眯了眯眼睛,空氣中的灰塵在陽光下纖毫畢現,他推開辦公室的門,助理把文件包遞給他後走了出去。
早早得到消息的凱瑟琳本想逃之夭夭,不成想剛穿好衣服裝備,楚斬雨這麼快就回來了,麻井直樹走得老遠,不打算幫她救場;而面對楚斬雨質問的嚴厲眼神,凱瑟琳滿腹的草稿都消失無蹤,只剩下滑跪一句:「老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懶的!」
楚斬雨並未看她,直接繞過這麼大個人,走到辦公桌前。
新雪般的文件壓著下面略微泛黃的備用紙張,助理貼心地早已泡好的茶在陽光下裊裊升起霧氣,幾乎有種禪意。
他坐下來喝了一口,和往常一樣不顧水的溫度,一瞬間燙出滿嘴血泡都察覺不到。
「剛剛給科研部通訊,但是一直聯繫不到您,科研部也沒人接通通訊。」
麻井直樹給給他看了自己終端上面的頻道撥打記錄,「我本想去科研部找您,沒想到您先回來了。」
他說的是女人死而復生,在楚斬雨家門口上吊的事情,楚斬雨點了點頭:「我在科研部那邊出了點突發情況,三言兩語說不完,稍後我會建立一個工作頻道。」
第四支配者的事情,他不方便在這裡說,辦公室不是討論工作的地方。
他瞥了一眼在門口局促不安的凱瑟琳:「怎麼了,斯蒂芬少校,站在原地,是要我護送你去集訓中心,還是民政局?」
這時楚斬雨在桌子上發現一個很漂亮的大帶蓋瓷碗,裡面空空如也,上面有紅色的鯉魚印花;他單手拿起來看了看,感覺像是那種煲湯用的:「這是什麼?」
麻井直樹榦咳兩聲:「咳咳……或許是支援部那邊看您工作辛苦,特意送來的……碗,很有藝術價值。」
「看我辛苦,不如送碗滋補的湯給我,藝術價值又不能變成飯吃。」楚斬雨隨口一說,麻井直樹在背後給同事比劃一番。
凱瑟琳滿頭大汗,趕緊轉身就跑。
圖書館。
一排排整齊的書排列在實木書架上,小說區有《戰爭與和平》《茶花女》《牛虻》《三個火槍手》《基督山伯爵》愛看的理論專區有《自然的魔法》《湯川秀樹合集》《幾何概論》《昆蟲記》《果核里的宇宙》……書架零落錯雜,有的久無人看,積滿灰塵,日光下布,如冷冽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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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又出現了圖書館。
為什麼又回到了這裡?
陳清野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沒有其他人幫助下走出這裡;楚斬雨先前已經告訴他,不要把任何事情當成真的,至少表面上不能露出破綻,自顧自地往前走就好。
一想到這裡,陳清野麻木向前走的時候,每穿過一排書架,都會感覺書頁和書架之間的縫隙里有一雙偷窺的眼睛,在默不作聲地打量著他的行蹤,目送他遠去。
這種感覺簡直讓人頭皮發麻,就連素來鎮定的他,也幾乎要拼盡全力才能不露出崩潰的表情。
不過仔細想想,自己人生中可以被稱之為害怕和恐怖的存在,居然是在圖書館沒日沒夜複習的時候,陳清野胡思亂想:他人生走的太順了,痛苦都乏有可陳。
到底還要循環到什麼時候,陳清野看了很久一成不變的景象,他也一成不變地走著,一次又一次把眼前的牆當做不存在,一次又一次撞了上去,而且每一次撞,他都能感覺到疼疼疼。
他想起和楚斬雨分別時的場景,他們碰到的是個實驗體小女孩的模樣,而自己如今是把持實驗體程序的組長,它們若是懷著報復的心思來,自己的確是首當其衝的人選。
在他眼裡,實驗體就是實驗體,好比以前用小白鼠試藥的科學家不至於想和小白鼠發生什麼,陳清野就是這樣。
以至於他第一次偶然發現有人在做一些實驗之外的事情時,大發雷霆,不顧有人在旁邊阻攔和求情,衝上去就是啪啪兩個耳光,打得那人敢怒不敢言。
他扒了那人的白大褂,把孩子一裹,放在推車的擔架上抬走了;實驗體破碎的哭泣聲間斷地響起,陳清野忽然發現這是個男孩子,他有點意外,不過想到有些人只是出於發泄,也就不意外了。
男孩想哭不敢哭大聲的啜泣,讓陳清野煩不勝煩,主要來自他對手下人的不滿:有空閑時間不去整理研究數據,有時間在這裡搞沒必要的事情。
「別哭了。」陳清野冷冷地說道,不顧男孩顫抖的痙攣,推車的護架升起,男孩被機械臂丟到了實驗艙的平台上。
他臨走的時候,和男孩對視了一眼,男孩純真漂亮的眼睛,像一隻柔弱聰慧的小貓,滴滴答答地落下珍珠般的眼淚;他是條任人揉圓搓扁的小生命,任何人都會在欺凌他身上找到稀缺的支配感。
陳清野深知不能對他們懷有什麼同情心,不然呆在這培育中心無異於阿鼻地獄,可是那孩子看著他的眼神太純凈,一點被人世污染的雜質都看不見。
他走出去很遠,又帶著人轉了回來。
讓人拿了一份塗滿芝士和乳酪的雙層麵包給他,這對於終日困在實驗艙里的籠中鳥來說,是從未見過的美食。
陳清野戴著防護裝備將手伸進實驗艙內,麵包放在他戴著的手套的手上。
男孩脖子上拴著束縛鏈,四肢並用地爬過來,舌尖擦過柔軟的乳酪,眼睛像風中燭火一樣亮起來。
「謝……謝……」男孩口齒不清地說道,似乎是害怕被嫌棄,吃完麵包后,還仔細舔乾淨了手套上面所有的食物殘渣,討好地望著眼前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
陳清野本來冷硬的心動了一下。
三天過後,陳清野從手下人那裡得知了那孩子的死訊。
沒能承受住下一輪藥物的實驗,排異反應太嚴重,活生生疼死了的;之前那個被陳清野揍過的男人小聲說:早知道死這麼快,那天該多玩耍一會的。
陳清野把那人扇得滿嘴血沫,他一腳踩在了那人引以為傲的褲襠上,冷漠地宣布了判決:我在科研部,我在培育中心,不需要小頭控制大頭的敗類,你得罪了我,陳家不會讓你有機會在任何地方任職的。
「現在立刻收拾東西,給我滾蛋!」
當時的阿黛爾湊過來勸道:太過火了吧,一個實驗體而已。
「不止是實驗體,他所折射出來的,是一個人,一群人陰暗的慾望。」
陳清野低聲道:我希望科研部能真正成為推動人類向前進步的光明之地,我知道我們踩著無數孩子的屍骨,但是至少讓他們的骨灰有些意義,不要再給他們添加除了實驗之外的傷害了。
目前的痛苦,已經足夠了。
阿黛爾笑道:雖然是這麼說,但是您也救了很多人,功過相抵。
陳清野苦笑著搖了搖頭:賬不是這麼算的,而我早就做好被釘在人類科學史恥辱柱上的準備了要論跡不論心,拋開科技進步不談,可我們的確滿手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