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交換

距離異合生物攻入保育區還有1.5個小時，指揮官吳馨和駐守在保育區中的4個解構體已經全部前往地表進行戰鬥準備。

封閉地下室中還剩下監兵小隊的指揮官黎玥，41位行動不便的輕傷員，以及林林祁、卡安等四位嚴重的病患。當然，還不止他們。

王雨：「哥，對不起。」

王榮：「沒事的，沒事的。」

王雨在行動時扭傷了腳踝，還在這一個無人問津的地方昏迷了足足一個小時，雖然因為被大黃髮現而得救，但他們也因此錯過了跟隨人群離開的機會。

王榮：「睡一會兒吧，一會兒都行。」

大黃：「嗚……」

大黃蹭了蹭倆兄弟的手，三人是最後的親人，弟弟又捧出自己的童話本，那是能讓兄長為他講故事的寶物，畢竟只有兄長會識字，但不多。不過這一次他只是抱著沒有給兄長。

王榮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抬起頭看向地下室深處，幻想著此刻窗外的景象。但就在他想要躺在空出來的床上休息片刻時，從另一側的隔間中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不！不要啊啊啊啊！不要走！小祁！林林祁！！！」

在這悲痛欲絕的呼喚中，又有一個徘徊在暮色中的人被永夜擁抱入懷。

……破曉、黎明，何時才會到來呢？

…………

在異合生物狂潮湧入保育區之際，監兵小隊和摶象駕駛這兩輛救援車先一步衝進了這裡。

由於已經熟悉了道路，車上也沒有了傷員，他們一路疾馳，返程只用了不到三個小時。

塔倫：「我們回來了！」

監兵小隊的三人和隨同駕駛車輛的摶象與夏侯明一起衝進封閉地下室中時，大部分人臉上都蒙著一層恐慌。

抽噎聲斷斷續續地從隔間傳來，凄苦一如火災時燃起的煙霧，嗆得人眼鼻發酸。

上官溪快步走向隔間，只見血跡斑駁的病榻上正躺著一個毫無生氣的人，而白雙正匍匐在她身邊哭泣。

上官溪：「………」

彭瀾：「上官…」

彭瀾搖搖頭，無聲訴說著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林林祁去世了。

上官溪：「白雙小姐……」

被叫到名字的白雙抬起頭，眼神卻已和死者別無二致。

上官溪：「異合生物馬上就要過來了，我們走吧。」

可對方搖了搖頭，緊緊握著林林祁已經冰冷的手腕。

……眾人沉默著，不知如何是好……

白雙：「我一直……一直不明白小祁為什麼要救我。如果我們都能在那時離開，是不是…就不用面對別離…不用面對傷病的折磨了呢？」

「救治一個必然會死去的生命，真的有意義嗎？」曾有人如此質問過上官溪。

在安和的死亡造訪前，延長病人的生命其實是在延長他們的痛苦。

但上官溪看到了林林祁眼底的掙扎，她對生命的渴望和還未說出口的那句話。所以，上官溪選擇了那份「殘忍」。

上官溪：「…林林祁小姐又醒來過嗎？」

白雙：「在臨走前醒來過，但只是說了幾句話后就……」

彭瀾：「她說了什麼？」

白雙：「『很高興看到你沒事，我的命不算浪費』……『一定，一定不要那麼快來找我』……我問她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救我。她說……『因為我是個膽小鬼』……但這算什麼啊？！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小祁！」

她的淚水如同連綿不絕的雨滴，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上官溪：「…膽小鬼…」

對於死亡，對於終焉的恐懼，是印刻於生物意識深處的最原始最強烈的恐懼。但這裡，但現在，卻有一個自稱膽小鬼的人，寧可獨自面對死亡也要保護另一個生命。

上官溪：「雖然我不太熟悉林林祁小姐，但我想，願意捨棄自己生命去救其他人的人，一定是把對方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所以…她一定是……深深地畏懼著你的死亡，也許就是為了將這句話傳達給你，她才拚命掙扎到了最後一刻。」

白雙：「…………是這樣嗎……但是…我也…我也一樣啊，林林祁……」

如同被傾盆而下的哀慟浸透，白雙在上官溪面前泣不成聲。

上官溪：「所以啊…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這也是林林祁小姐的願望啊。」

白雙：「……嗯…………」

在那斷斷續續的哭聲中，白雙輕輕點了點頭。

天吳：「時間不多了，上官，快帶大家離開！」

上官溪：「白雙小姐，請跟我們走吧……！」

白雙點點頭，雖然依然止不住自己的抽噎，卻從林林祁的床邊站起身來，向著上官溪邁出了一步。

彭瀾：「我們走吧。」

吳馨：「何必勸一個想死的人？難道你覺得那兩輛車可以容下這裡的所有人？」

就在大家暫時松下一口氣時，吳馨的話又將大家拉回了現實。

吳馨：「更何況我們這裡還有兩個預料之外的人和一條狗。」

王雨：「我？我們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沒有跟上撤退的大部隊，還扭傷了腳。」

王榮：「……我們能上車嗎？」

吳馨：「那你要看他們來不來得及再回來一次了。」

頓時，這裡的所有解構體都面露難色。

吳馨：「異合生物要過來了，對吧？」

塔倫：「嗯，目前觀測到的數量極其龐大，只憑我們無法在保護人群的同時應對。」

吳馨：「所以，這就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地下室中一片寂靜，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等待著接下來的「宣判」。

吳馨：「喂！大老虎，先把你們的指揮官帶走，接下來的人隨便塞進去就好，至於上不去的，就留在這裡。還有一些重傷需要抬的人……」

人情群卻等不到他說完話的那一刻，瞬間一窩蜂沖向地下室出口，險些把吳馨推倒在地。摶象並未阻攔，只是默默嘆了口氣往旁邊站去。

吳馨：「……呵，好了，趕緊去救你們的指揮官吧。」

………

當三人帶著監兵的指揮官來到地表時，現場正處於一片混亂之中。

上官溪：「不要擁擠推搡……！」

異合生物的嘶吼聲已逐漸可聞，如同逼近的死神的足音，大部分人都為此陷入了緊張。上官溪衝進混亂的人群之間，保護著車輛不被擁擠的人群掀翻。

上官溪：「請排好隊……」

受到傷口的影響，上官溪的身影在人群中搖曳不定。雖然部分人在她的阻攔之下勉強回歸了秩序，但依然還有不少人拖著受傷的部位，爭先恐後地向車門內擠，整個救援車都為之震顫。

人群爭吵著，擁擠著，互相罵著，推著，只為了擠進那原本就不寬敞的空間，閑言碎語，此刻已經化成惡語相向，對生的渴望，對死的畏懼戰勝了理智。

在一片混亂和擁擠之中，人們不再顧及彼此身上的傷口，他們將自己當做行李，把車廂塞得滿滿當當，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人未能登上救援車。

卡安和白雙也只是看著這幅景象，他們是被推搡著上來的，現在只是看著這一群混亂的人群，隻字未言。

這時，吳馨走了上來。

吳馨：「真是壯觀，我還以為自己看到了兩塊塞滿肉餡的肉夾饃。」

她就這樣站在地下室的入口處，帶著他一貫嘲諷的態度，對人群鼓了鼓掌。

吳馨：「呵…那麼這樣超載的車輛時速能開到多少？能快得過異合生物嗎？」

車廂中，車輛外，沒有一個人能回答這個問題，所有人都在此刻屏住了呼吸。

吳馨：「你們沒給其他幾個重傷員留位置就算了，給監兵小隊的指揮官也沒有位置，你們覺得監兵小隊會為你們服務嗎？」

上官溪：「指揮官可以交給我，我的武器不需要用手來控制，比其他人更方便一些。」

天吳等人嘴唇翕動，但最終還是沒有把那句「交給我」說出口。這裡會開車而且能開車的只有三位——吳馨、摶象和夏侯明，而體型稍大的天吳、塔倫和摶象不可能塞進救援車，在外與異合生物戰鬥的他們只會讓黎玥徹底喪失生存的可能。

吳馨：「好吧，既然你們勉強這麼說，那就如此吧。那麼沒有上車的人們，很遺憾你們要被留在這裡，我們來世再見。」

白雙只是摸著脖子上的項鏈，這是林林祁交給她的。可是王雨和王榮註定了只能上去一個，原本王雨是要跟隨著另一支部隊前進，可是，縱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少年還是不住地哭泣著。

上官溪：「不要害怕，你穿好防護服躲起來，我們一定還會回來的，一定還來得及接你離開。」

王榮：「上官溪姐姐，你們一定會回來的，對吧？」

上官溪：「是的，一定會的。」

王榮：「那麼…讓我弟弟上來吧，我下去。」

王雨：「……我不上去，哥哥和大黃不在我就不去。」

恐慌的難民：「別在這糾纏，哪有時間讓你們在這聊，要下去就趕緊滾，不下去就別說話！」

……

王榮：「那麼，換白雙小姐上來吧？」

說著，王榮和大黃下了車，隨後，示意白雙上前。

他們兄弟和大黃是永遠不能分離的，那不如，換一個有著寄託的人上車，更何況，她是被人用命保下來。人群沒有給白雙猶豫的時間，幾隻大小不一的手就已經將她送上了車。

白雙：「………謝謝…………」

她知道再多的推讓都是徒勞無功，只能在最後向這兩位少年表達了最真摯的謝意。

吳馨：「決定好了？其他的人留下？」

卡安等人點點頭，隨後，將一袋稻穗交給了摶象。

卡安向著摶象點點頭，後者自然也知道他的請求，在未來的某一天，將這份種子種下，讓稻穗重新生長在它該在的地方。

兩位少年點點頭，和大黃一起站在此處。

留在此地的幾人目送著他們的前進，他們看到了不甘，看到了痛苦，看到了…堅定。

超載的車輛速度絕不容樂觀。車輛駛出保育區的那一刻，上官溪看向被留在此處的人和林林祁所在的方向，一個冰冷的想法突兀地刺入了她的心中。

……真的來得及嗎？

上官溪：「………」

……還有其他辦法嗎？

上官溪：「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如果還能再承載哪怕多一人也好……但是此刻卻已別無選擇。上官溪痛苦地逼迫自己回過頭，將目光轉移到前方的路面。

上官溪：「快點回來的話……一切都能來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