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戰爭

子薇不曾預想過，冰雪之後是可怖的戰火，月光的冷漠卻照出焦黑的土壤，硝煙夾雜著血腥和機油的味道瀰漫在空氣。廢墟中餘燼尚熱，亦有還未熄滅的火種。

人類、解構體和機械體的遺骸依舊是殊死纏鬥的姿態，一些支離破碎的機械體用著失真的語言，斷斷續續地念著「機械自由意志」的字眼。

「這裡……是哪裡？」

子薇皺著眉頭看向周圍，她檢測不到任何生物信號。她所想象過的所有未來都未曾給予過這樣的回答。

少女駕駛著巨大的機甲在廢墟間快速穿行，一切能利用的信息皆被她掃描、提取、重構出整個區域的圖景。

矗立在這片區域的建築都呈現出扭曲的姿態：規整的巨大金屬組合出彆扭的鋼鐵怪物，詭異而又冰冷，更沒有一絲人的生氣。

在數據分析的過程中，她發現這個陌生的戰場上，戰線一直在後撤、收縮。交戰的規模似乎也越來越小。

「中天城要塞？那個位置，是九龍的東部…」

「警告，不明入侵機械體，反擊！」

突如其來的子彈命中了還在思考的子薇，拼湊出的信息才堪堪破譯出人類的消息，她仰頭看見全副武裝的解構體趴在高高的樓層上。

她聽不清他們的呼喊聲，但卻沒有留給她任何歡喜的時間，潑灑過來的一陣彈雨將她從靈應上逼落。

「為什……」

低頭看一下自己胸前，子彈甚至沒有在這副機體上留下什麼痕迹，但是，那隱隱作痛的真實觸感以及對眼前這景象的認知偏差令子薇的腦內一陣劇痛。

女媧最終的警告劃過腦海，那些損傷會對她的思維造成一定影響。但來不及過多地去感受，更多的子彈如雨點般傾瀉而下，子薇在攻擊的衝擊下向後撤步，抬起手臂阻攔著來自解構體的彈火。

「………………」

子薇似乎詢問了什麼，但聲音被那槍火與狂風無情揉碎，淹沒。

「快！敵方機械體已脫離載具，沒有反攻意向，全部火力殲滅！」

更多的雨點傾瀉而來………

「好痛……」

『為什麼遠離我……頭好痛……爸爸、媽媽，為什麼，大家都避著我………』

曾經的子薇一直認為自己是人類孩子，直到斯科瑞災難到來，父親為了抵抗入侵的感染體自顧不暇，千鈞一髮之際，她拿起武器打退了感染體，卻意外發現了手臂的機械組織。

而後，她作為機械的身份被揭曉，漫長的謊言就此破碎，可是，那份愛，是真實的……但同樣的，那份愛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那時的人們以為她也成為了感染體，不顧母親的阻攔，執意向她開槍，雖然最後成功逃脫，但那也成為她腦海中不願回憶起的痛苦。

而現在，回憶與現實不斷在腦海中交替，衝擊著子薇。腳下的地面也開始震動、崩裂，出現深坑。那是專門針對大型機械的陷阱工事，靈應的一隻腳不慎踩入，重心偏移，寸步難行。

「不可以……！這一次，子薇不會再……」

子薇咬緊牙關，在坍塌的地面上前進著，想要向對方揮手傳達友好的訊息。

「小心！！！」

毫無預兆，一雙手將她拽離了那裡。

一位來者從天而降，輕盈地越過重重戰壕，閃過密集的彈雨，將子薇拉到身旁。而後，一道光束突現，直直命中了原本要命中靈應的導彈，那枚導彈就這樣在半空中爆炸，碎片甚至堪堪擦過機甲的防禦裝甲。

遠處看，那是一個巨大的「人」，只是斗篷幾乎遮住了他的全部面容，但子薇能明顯地看出，至少從體型和臉部形狀來看，他並不是人類。

而拉住子薇的那位，聲音冷靜而溫和，張開的斗篷恰好攔住了探照燈刺眼的光芒，破舊的斗篷並未阻礙光芒下那人的獨特氣場，一雙澄澈的眸子在那般境況下卻仍舊熠熠生輝。

「你們……」

「稍後再給你解釋，我們只有十秒鐘，人類即將打完一個基數的彈藥，補充時間三十秒，請你藉此機會離開。」

「來不及解釋了，子薇！快上去！」

熟悉的粗魯聲音響起，那身著斗篷的巨大機械體著急地抱起子薇將她放到了靈應的駕駛台上，隨後一條粗壯的尾巴托起靈應的腳讓它恢復平衡。

「八秒。這台機甲有足夠的速度，請你儘快使用。」

「不，子薇不想走！子薇要問他們為什麼要打我，我不要平白無故地挨打！說不定他們只是誤會靈應要攻擊他們……」

「子薇！別那麼固執！」

「五秒，他們的恐懼與驚慌，並非你駕駛著這台機甲，而是因為我們機械體的身份，來不及了。」

火力壓制逐漸稀疏，手持刀劍的影子從地堡中跳出，是負責近戰的解構體們。面對洶湧彈雨都無法撼動的「敵人」，背水一戰的士兵們殺意迅速燃至沸點。

「如果不想更多傷亡，就必須離開。」

「最後三秒…二…」

子薇皺緊眉頭，操縱著靈應開啟了懸浮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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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路！」

巨大的機甲在尾部噴濺出的赤金色燦火之下懸浮在半空，跟隨著地面上的兩台機械體前進。

「敵方駕駛員已重新啟動機甲，全部火力追擊！」

「不，他們已經離開了陷阱區，據點坐標已經暴露，追下去也是得不償失……撤退！！」

「嘖…是！！！」

在數十秒過後，人類的追兵撤離，子薇咬著牙跟隨著同伴消失在地堡的視野範圍之內。

兩位「不明來路」的機械體顯然對這一地帶十分熟悉，在躲開附近的巡查組后，他們停在一片郊區中，只不過，這裡早已被焦土和無數廢棄機械體掩埋，儼然一處荒蕪之地。機械的殘軀插在地面，仍舊保持著廝殺的姿勢，如同猙獰的墓碑，惡鬼盤旋。

幾縷悲涼的月光灑到子薇腳邊，風吹來泥土、機油和血液的味道。

「子薇……」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月光之下，女性機械體摘下兜帽，那是在另一個未來幫助了子薇的存在。男性機械體則是將斗篷整個扯下，那正是子薇無比熟悉的樣子。

「戌華、辰煌……」

戌華如今似乎失去了印象中的優雅與體面，辰煌更是顯得滄桑難堪。破舊的披風在寒風中獵獵飛舞，機體上滿是戰鬥留下的損傷，被油污浸透的繃帶草草纏住裸露的部件。

「你……」

戌華猶豫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發生了什麼？」

「子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戌華、辰煌，為什麼會有戰爭，為什麼解構體們要攻擊我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寅燁呢？」

聞言，戌華和辰煌對視一眼，彼此的神情都變得嚴肅起來，儘管疲憊、傷痕纍纍，但眼眸中的堅定未曾改變。

「合盟里那個小丫頭說過，若你（機械先哲）迷失，我和戌華需要作為指引者陪伴你。我們會盡量將情況簡短地告知你。至於寅燁，他目前還在合盟里，我們擔任的工作不同。」

在辰煌和戌華的講述中，這個未來的脈絡開始在子薇的腦中逐漸清晰。

子薇作為機械先哲帶領四械組加入了機械合盟，在她的啟發下，機械教會逐漸壯大，但內部卻分裂為兩個派系。

以寅燁為首的主和派，試圖追尋與人類和平共處。而以巳煙為首的主戰派則是追尋戰爭的意義，而且主戰派的力量比主和派要強大很多，除開戌華、寅燁、辰煌和不參與任何一方的最高統治者卯姮，其他七位成員全部是主戰派。

人類受到斯科瑞和機械合盟的雙重打擊唯有苟延殘喘，人類已即將被屠戮殆盡。

「…………」

子薇瞪大眼睛，茫然地看向周遭，四處堆積著的斷裂的金屬機械在風中相撞發出鏗鏘的響聲，這裡也曾是戰場的一部分，她的親眼所見並不會欺騙她，她努力了，然而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答案。

「我明白了……」

僅僅是簡單的一瞥，子薇就已經打心底里抗拒這個觸目驚心的未來。但如同上一次推演中一樣，想要規避它，子薇就必須明白一切的內幕和起因。

「四械組在最初建立時就已經有規定了吧，我們無條件地相信彼此，對吧！」

「當然！！！」

絲毫沒有猶豫，這就是他們四人的堅固紐帶，不可破壞，永不褪色，無論身在何方。

「依照你們說的……子薇想要阻止這樣的戰爭，這絕對不是，世界該有的模樣。」

「一直以來，你始終反對戰爭，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我、寅燁和辰煌都會竭盡全力協助你。」

「我們該走了，還有一位同伴，但子薇，你要戰勝的，可能也不止人類的敵意。走吧，時間不等人！」

辰煌的龍首望向遠方，順著視線看去，一座鐵灰色的高塔矗立在地平線上。

那彷彿是這滿目瘡痍的大地上唯一一個仍然佇立的巨大事物，沉默地散發出令人敬畏的莊嚴感。

「那是機械合盟的本部。我們，正在醞釀結束這場人類與機械之爭的最後一戰。」

戌華再次戴上了兜帽，而辰煌嫌這斗篷礙手礙腳的，一左一右，站在子薇前方的兩側。戌華的面容隱藏在陰影之下，口中語言彷彿是從暗影中呢喃的低語。

「子薇，還請你將你所知的盡數告知我們，我們必須先知道您掌握哪些情報，才能知道……該從何開始帶你熟悉這個世界。」

「嗯！」

大龍並未言語，伸出龍爪，戌華微笑著，這是他們之間的羈絆，是戰友，是家人，從前是、如今是、此後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