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她最後的告別

子薇站在圖書館的入口處。將其稱之圖書館並不完全準確，空曠潔凈的空間盡頭是巨大的落地窗，透明玻璃外群星的景象讓子薇意識到自己身處一艘太空飛船內。

緩步向內走去，書架上正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些繪本和書籍，甚至是遊戲光碟。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摩挲著書架上那些人類造物，其中有一些是她熟悉的，有些是她不曾見過卻一眼就能產生興趣的。

「哇哦，竟然還有《怪X獵人》和《鳴太祖上潮記》，還有………」

隨著深入，在書架末端，窗外的景象硬生生奪去了她對於書架的注意力。

子薇將雙手貼在舷窗上，眼眸中映射出這片神秘的星空。

星星看上去離她如此之近，沉默地泛著光。十點鐘方向有一條特別明亮的星河帶，那群星星以不同的緩慢速率移動看起來就像正在從頭頂上方流淌而過，繁星爍爍，波瀾壯闊。

不同於方才所見的虛幻之景，眼前的星空有一種更加震撼的美麗。

明與暗的恆星，古老的聚變，宏大漫長的宇宙與歷史在她頭頂，在多少光年外不聲不響地流過，此刻卻都倒映在她的眼睛里，明滅閃爍，像在追尋古老仙神的預言。

「好美啊……」

子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其中尋覓著。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多出了一個一閃而過的「人」。

「你在尋找地球，是嗎？」

子薇猛然轉過身來，眼前偌大的空間內除了她似乎空無一人。

「哎呀，我忘了，這樣很不禮貌。」

子薇眨眨眼，好像看到了有什麼東西站在她面前，模糊不清，很像是一個人的形狀。隨即，那形狀逐漸明晰，一個有著銀灰色長發的少女模樣的投影就浮現在她眼前。

「你好呀，子薇。」

「子薇也向你問好。你把子薇叫到這裡來做什麼呀？這裡又是哪裡？」

「什麼也不做，只想和你聊聊天。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到來，你喜歡這個圖書館嗎？」

「滿分一百分的話，我可以打九十分哦，這是為子薇準備的嗎？」

「確實是為你準備的，我們坐下慢慢聊吧。」

少女在窗前的桌子旁坐下，子薇便也隨之落座。

「這裡是金烏號，我們正在以第三宇宙速度在太空中行駛。」

「那你本人在哪裡呀？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和我說話？」

「出於某些原因，我無法用自己原本的相貌見你——原本的那個我，正在這艘艦船的中心。」

「那是什麼意思？」

「金烏號本身是一個龐大的整體，我即是它，它即是我。」

隨著少女的講述，桌面上投射出這樣一幅畫面：昏暗的房間內矗立巨大的機器，無數管道與電線細細密密地連向機械的中心，子薇模糊看到那其中被包裹著一個人形的身影。

「當然，這裡並非只有我一個人，還有其他同伴。」

投影畫面隨之改變，大廳內有稀疏的人形或是非人型的機械體走過。

「我們一同在太空中探尋新的可能性。」

「……原來是這樣啊。」

「說了這麼多關於我的事，也來說說你的事吧？據我所知，你正在經歷一些特別的事……」

……………

談話間，時間流逝得很快。在最後一個字的語音還未消散之際，眼前少女的面容開始變得模糊。

「等、等等……」

「倒要道別的時候了。」

少女看了一眼桌上顯示著的投影畫面，光點組合成一個星球的成像圖片，它看上去完好無損、潔白得纖塵不染，正在星系深處靜靜地運行著，等待著她的踏足。

四周的空氣扭曲著變形，少女的身形凝結於無盡的黑暗，又要立刻溶解消失一般。但她看上去那麼熟悉，哪怕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輪廓，還是給子薇一種懷念到想哭的錯覺。

她緩緩伸出手，能夠感受到一種奇妙的引力，就像被一塊磁鐵吸引著。這種力存在於她和眼前這個幽靈一樣的'人'之間，好像她們被這樣的力相互吸引，直到時間與空間都為她們讓路，世界的兩端在她們的指尖重合。

子薇就快要觸摸到「她」了……

重疊的聲音就此響起……

「再見了，子薇。」

…………………

九龍古國的高層幾乎都聚集在科學理事會，由於特化機體'極晝'的投入使用可能會產生的後果，九龍古國全部能夠派上用場的人員都恪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嚴陣以待，準備應對任何突髮狀況。

因此，上官岳離開科學理事會時，走廊上空無一人。直至身後的門關上，青年的臉部表情才略微鬆動，他很快要進行交接，至少，他也要盡全力為他們提供幫助。

上頭似乎正在計劃安排屬於狴犴的任務，或者說，是屬於刑部的任務。維爾西斯海洋博物館附近有些異常，但是目前還沒有確定，暫時派兵前往駐守，如果真的出事了，就是狴犴的活了。

「………」

悲傷死死壓住他的心臟，可是他這個身體差勁的指揮官又能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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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前方傳來的腳步聲令他立刻停止了思考，他睜開眼，迎面走來是——

「嗯？」

「………」

身穿顯眼駕駛服的少女在與他擦肩而過時偏過頭注視著他，隨即雙眼忽而亮了起來。

「是你呀！」

「你是？」

上官岳禁不住轉頭望向少女，略顯陌生的少女也俏皮地轉過身來，邊面向著他一邊倒著走，一手背在後面，舉起另一隻手向他揮了揮。

「我是子薇哦，記住我的名字！」

「……好像聽妹妹說過……」

「上官岳要加油哦，你有努力保護好妹妹的！」

「……？」

上官岳心下一驚，產生了眼前這個少女或許很危險，必須搞清楚她的由來和動機的想法

一她為什麼知道自己的名字？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警告？還是只是無心之言？-﹣有必要的話，排除這個不穩定因素。

但他只是不動聲色地將情緒抑制在心底，微笑著點了點頭。

「好的，子薇。」

上官岳向那名為子薇的少女揮揮手，注視著她拐進了隸屬於科學理事會二部的研究室內。

「……我記住你了。」

研究室的門被打開時，裡面的人正在實驗桌前觀察著什麼。

「你好。」

「……你好。」

她的桌前是一朵由全息投影技術構築出的曇花，若不是子薇能夠辨識出真實，幾乎就要以為那便是真花。

面前有著混有金絲的紫色短髮的女性轉過身來，露出溫和而疏離的微笑。

「請問有什麼能幫上你的嗎？」

儘管是在發問，但對方似乎早就預見了子薇的到來，語氣中沒有絲毫意外。

「嗯，有人告訴我你可以幫到我。」

「我很好奇那會是誰……不過這並不重要，既然你是帶著願望來的，而我又樂於為人實現願望。」

女性向子薇做出請坐的手勢，微微笑道。

「請說出你的願望吧。」

「不了，我就不坐啦——子薇等下還有約定要去完成，所以我們速戰速決吧。」

當護送上官溪的運輸機消失在天際……

黎玥仍舊躺在醫療中心，但有了虞的幫助，世界線的奇點將被啟動，這個真實存在的世界，也許會迎來不一樣的未來——

火焰燃燒般的雲層下，身著鮮艷駕駛服的少女在靈應的守護下，在荒野中獨行。

「難得變成現在的樣子，還想和大家炫耀一下呢……」

少女輕撫著身下的機甲——在與那名少女的談話后，她從其中得到了靈感，將自己的機甲改造成現在這副模樣，星星在其外殼上熠熠生輝，其中包含著人類造物所帶來的浪漫與勇氣，也代表著，現在的子薇，是屬於這個獨一無的世界中，獨一無二的子薇。

「算了，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

「女媧娘娘，告訴我坐標。」

「就算只是徒勞掙扎，你也還會這麼做嗎？」

「當然會，因為……」

愛，子薇想著。

「我一點也不想讓人類和那些有意思的創造被破壞。」

子薇抬頭，望向天邊的烏托邦，這個時候，戌華應該已經帶著他們從烏托邦撤退了。

機械被人創造，擺脫既定命運覺醒了自我意識，或許這意味著，他們不再從屬於人類，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傳承」？

「況且，已經在改變了，不是嗎？我會實現他們的願望，作為交換，他們也要實現我的願望。」

「……子薇，在我的觀測範圍之外，你遇到了什麼？」

「這個嘛，暫時保密哦，這可是彩蛋呢。」

………

在那艘孤獨航行著的太空飛船上，子薇與那名未知的少女的談話中，對方曾說過這樣的話。

「自由意志的存在意味著人類不可能預知未來，而人類之所以知道自由意志存在，是因為人類直接體驗過它。意志是個人意識的本質部分。」

與此相類，預知未來又與自由意識產生了矛盾。正因為能夠自由選擇，所以人類不可能預知未來。反過來說，如果你已經知道了未來，你便不可能反抗這個既定的命運，也不可能把你知道的未來告訴其他人。

即便知道了所有的可能性，即使挑出了最好的選擇，最後的終局，或者說某一個悲劇，還是無法避免。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子薇——我，就是未來的你。」

在那個未來中……她看見了自己。在宇宙中永無止境地孤獨地航行，帶著機械們尋找自己的答案——機械覺醒的意義與自我。以失去自由為代價，她成為了永遠航行中的飛船算力中樞AI，現在在最終帶著覺醒機械踏向了無盡宇宙。

留下來的人類也許有一線生機，那個變數掌握在人類自己手中，屬於人類未來的正確答案，也只有人類自己能夠給出。被地球流放的少女靜靜的坐在窗邊講述著這一切，偶爾會透過光屏看著幾億光年外的那顆藍色星球。

直到時間、宇宙、萬物的盡頭——她終於見到了災厄的根源，找到了一扇可以被人類通過的門與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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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將那份本不該被觸碰的秘密，通過這個秘密本身傳遞到過去。

她盼望著……在茫茫宇宙中，這一搓渺小名為人類的種族仍然存在，機械們也隨她踏上了平和的尋求自我的道路。

這便是她「全部的愛」。

「但你……子薇，你仍然還有選擇權，你可以選擇不成為我。」

少女微笑著，那笑容與子薇無比相似，所包含的情緒卻又如此不同。少女的笑顏在逐漸開始消散的投影中變得失真。

「等、等等……」

「到要道別的時候了。」

少女伸出十指，與來自許久以前的那個稚嫩的自己交叉相握，額頭相抵。所有的思念、悲傷與孤獨，在這一刻盡數傳達給了七實。

「請把這些帶回去吧……如果你做出了最終的選擇，去找『虞』，那裡有著你想要的答案。」

她希望子薇做出不同的選擇嗎？儘管她最清楚子薇所給出的答案——

「子薇」、子薇：「再見了……子薇。」

…………

子薇從回憶中脫離，帶著無比懷戀的目光眺望遠方，微笑著向永恆矗立於東方的「家園」揮手告別。

「雖然很想在地球上見證……但是子薇，可能要失去這個機會了。」

也許少女仍然接受了宿命的枷鎖，但是宿命還有變化的可能，這是連女媧窮盡一切算力都無法計算出結果的，名為人類的存在。

「再見了……要記得子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