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各方躁動
越是如此,龐瀚和豫添就越是著急。
陛下這一手,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打亂了他們的部署。
當朝中百官習慣了聽齊依雲旨令行事,圍繞在她的身邊處理政務,對她的認可度越高,那再想要推翻她遇到的阻礙就會越大。
都是官場的老狐狸了,對此心知肚明。
龐瀚急,是因為齊依雲是太子親姐,而且在這段時間處理朝政的過程中,她明顯有意在疏離他這位宰相,正在一點點地把他排擠在處理事情的圈子外。
這一點對他來說,無異於架空權力。
雖然他這麼多年的經營,不是齊依雲短時間內就能吃掉到的。
可朝中百官都很機靈,他們發現這種趨勢之後,紛紛開始疏遠他的時候,證明她的做法已經開始奏效。
照這樣下去,宰相一系,就要被孤立出來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齊依雲的這番操作,讓龐瀚深刻懷疑是有陛下在後邊支招。
否則一個初涉朝堂的齊依雲,即便有些天賦,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敢對他動手。
鈍刀子割肉,對他來說也是一種不小的折磨。
難受的不止是龐瀚,齊依雲針對邊境戰事情況,對北峰軍也做了一些變動。
將忠武將軍黎輝提上了北峰軍主將之位,黎府五虎,也是各有安排,實際上掌控了北峰軍的主要軍權。
這番安排,齊依雲是拿著陛下的旨令做的,豫添雖心中不滿,卻也不敢有半分表現。
要知道北峰軍可是豫添的禁臠,雖然在金陵城當了十幾年的閑散國公爺,可北峰軍中的主將都是他的老部下,影響力絲毫不減。
齊依雲的這番操作,直接將北峰軍中的幾位將領直接明升暗降,給調動到南方去了。
要說她不是針對豫添,誰都不會相信。
畢竟調動的全是豫添的老部下,而且都是關鍵職位。
可以說是短短几次調動,便斬斷了豫添和北峰軍之間的聯繫。
豫添氣得幾天都沒睡好,翻來覆去腦子裡都只有一個反字。
豫添很清楚,這是陛下想要斬斷他的手腳,讓他沒法繼續插手這場奪嫡之爭。
太子之位遲遲沒有公布,恐怕陛下考慮的也是如何權衡他和龐瀚的影響力。
齊依雲這個被推到前台來的棋子,已經展露出了超絕的能力,把他們卡的很是難受。
豫添已經收到消息了,錢廣正在擬定新的金陵城城防軍的人員任免,準備對城防軍進行新的一輪清洗。
城防軍統帥余文瑞是他的老部下,這些年關係沒斷過。
三年前也是通過他的運作,方才將他從前線調回來,坐上了城防軍統帥的位置。
現在錢廣要動城防軍,很顯然也是沖著他來的。
齊依雲的刀法還真是精準,每一刀都砍在了他的大動脈上。
「氣煞老夫!齊依雲這個賤人!竟然敢如此對老夫,再這樣下去,老夫數十年的安排,就要被她盡數連根拔起了!」豫添把書房給砸了,氣得渾身發抖,雙目通紅。
這場奪嫡之爭,原本他勝券在握,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一旦陛下駕崩,他便領兵進入皇宮,扶二皇子嘉佑登基,並且通過御前侍衛控制皇宮,通過城防軍控制金陵城,保證局勢的穩定。
他還能遙控北峰軍,保證邊境和其他軍團的穩定性。
可現在北峰軍已經實際上失去了掌控,城防軍的安排也即將失效,只有御前侍衛目前還沒有被動。
幾名豫國公府的謀士眉頭緊皺,現在的情況對於豫國公府來說的確不太妙。
長公主掌控的權柄越多,二皇子登位的概率就越小。
而且,若是豫國公府的影響力被不斷削弱,就算二皇子真的上位了,對豫國公府來說,意義也就沒那麼大了。
「你們說,如今應當如何是好?」豫添平復了一下情緒,看著眾謀士問道。
「國公,當務之急,我們還是要探出陛下的口風,到底是想要立長公主為女帝,還是培養她成為顧命大臣,先暫代朝政。」一名謀士開口道:「倘若是前者,那龐瀚應該比我們更著急,不如讓他先動也無妨。」
「倘若是後者,我們國公府就更不應該著急了。二皇子有仁德之名,又比其他皇子年長几歲,是有較大幾率能夠登上皇位的。
豫國公府即便什麼都不做,那也是藍山國四大國公府之首,崇高的地位不會改變。
若是此事妄動,反而可能招致陛下的反感與提防,直接將二皇子排除在繼承者之列以外,反倒壞了大事。」
此謀士名為風運良,早年曾當過地方府尹,后因被稅銀案牽連而罷官,走投無路拜入豫添門下。
這段時間豫添曾多次召集心腹謀士,謀划如何扶二皇子登基之事。
風運良主張的是不要輕舉妄動,現在的局勢對於二皇子而言是有利的。
龐瀚因為龐瑞牽扯到東宮事變之中,所面臨的困局遠比豫國公府要麻煩的多。
現在貿然做出動作,反而很容易將陛下推向對方。
豫國公的身份太特殊了,很容易被陛下忌憚,做的越多,錯的越多。
這道理,但凡是有點腦子的謀士,應該都能想得明白。
眼下長公主的一系列動作,就是在削弱豫國公的影響力。
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反倒可能是陛下有可能選擇二皇子繼位的信號。
將豫國公的影響力削弱到無法過度影響朝政和權力過渡的程度,這樣二皇子繼位之後,便不會是一個傀儡,而是真正的皇帝。
以陛下的老謀深算,不可能不會考慮到這些。
包括讓長公主臨朝聽政,必然也是有這方面考慮的。
豫添聞言若有所思,倒是冷靜了不少,覺得風運良此話有些道理。
就算他什麼都不做,也是四大國公之首,地位崇高。
可若是一步踏錯,那跌落的可是深淵啊。
「風運良此言差矣,國公爺,我覺得現在陛下病危,正是我們插手的好機會,一旦長公主坐穩位子,二皇子就再無機會了。
現在長公主得勢,不光只是代替陛下上朝,大小事務也是由她一人獨斷,可見陛下給予了她極大的權柄。
這種權柄,可是掌控整個藍山國,您何曾見過他這般放權?太子可是都沒有上朝聽過政。
倘若長公主真的成了藍山國第一位女帝,繼位之後第一件事必然是清除掉其他皇子和背後的支持者,從而杜絕皇位被傾覆的風險。
那個時候,國公府可是首當其衝,以長公主的手段和性子,是絕對不會手軟的。」另一謀士開口道。
「沒錯,國公爺當年軍功蓋世,被譽為神將,統帥三軍。只是功高蓋主,被陛下所忌憚,才杯酒釋兵權,回了金陵城當了個國公爺。
地位雖高,卻無實權,便是那龐瀚在國公爺面前也敢裝腔作勢,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要我說,就該趁著現在陛下重病,長公主尚且名不正言不順,領兵沖入皇宮,清君側,扶二皇子登基。」豫添的舊部馮傑道。
豫添聞言,微微頜首,似有所動心。
「糊塗!糊塗啊!」風運良聞言直搖頭,指著那馮傑道:「馮師爺,你這是把國公爺往謀逆的路子上逼啊!
若是事成了,二皇子登基,國公爺確實能夠憑藉著從龍之功,在百官之中居首席。
可若是陛下並未病重到要馬上退位的程度呢?領兵入宮,這可是謀逆大罪,要誅九族的!
如今時局平穩,長公主又得群臣之心,陛下也尚未立長公主為女帝,國公爺領兵入宮,師出何名?
更別說如今宮中強者如林,陛下從各仙門請來的仙師尚未離開,有他們在,領兵攻入皇宮落敗的概率有多大,你心裡沒數?」
風運良這番話擲地有聲,猶如一盆冰水,瞬間潑滅了眾人被馮傑挑起的熱血。
皇宮裡的強者,的確是繞不開的一道坎。
所有人都知道大內藏著高手,但無人知曉到底有多高,有多少。
畢竟藍山國朝局一向很穩定,當今陛下十六歲登基,至今已經四十五年,宮中從未出現過嘩變之類的事情。
「入宮之事,不要再談!」豫添也是開口道。
風運良不是危言聳聽,領兵入宮,的確是造反的頭等大罪,是要滅九族的。
豫家被他從一個普通氏族,帶到如今的大氏族,在藍山國內享有崇高的地位,一路艱辛只有他自己最為清楚。
可若是一著不慎,被扣上一個造反的頭銜,直接被誅滅九族,那可就真的全完了。
哪怕是當年他最位高權重的時候,手握天下兵權,被陛下杯酒釋去,他也未曾有過造反的想法。
陛下所帶來的威懾感太強了,他在位一天,便壓得人不敢有任何異動和想法。
這一次他會如此意動,便是因為太子暴斃,陛下突然病倒。
猛虎病倒的時候,總會給人一種可欺的錯覺。
可若是這老虎突然張開它的血盆大口,依舊能夠一口把人給咬死。
如今的陛下,就是這樣一頭病虎。
更讓人頭疼的是,這頭病虎身旁,現在還守著另一頭老虎。
雖然這頭老虎尚且年幼,但已經具有噬人的能力。
沒有人可以輕視這頭小老虎,因為她已經展露出了自己的能力,不能讓人輕視的能力。
冷靜下來的豫添,讓眾謀士退下,獨獨留下了風運良,又與他密謀了一個時辰。
從豫添的書房出來,風運良快步離去,臉上神情頗為凝重,直到出了後院,方才長嘆了一口氣。
豫添雖然聽進了他的建議和忠告,可明顯還是有所想法。
位列四大國公之首,還想再進一步,那他想要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豫國公當年確實為藍山國立下過汗馬功勞,確實是三軍統帥,名滿天下,功高蓋主。
可這已經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當年他的那些老部下,大半已經解甲歸田,其中一些在閑散職位養老去了,還有一些甚至連個職位都沒有,安心在家養老帶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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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在北峰軍還有幾位老部下,頗有實權。
可如今已經被長公主直接明升暗降給調走了,一些調回金陵城封爵,一些調到南方去當地方大員。
這下豫添在軍中的影響力,已經近乎於無。
至於金陵城的城防軍,統帥確實是豫添的老部下。
可造反這種提著九族腦袋的事情,對方是否真的願意跟著豫添這個三十年前的主帥干還是兩說。
而且,陛下顯然也已經考慮到這一點了,所以已經開始著手整治城防軍。
至於豫添在御前侍衛之中有多少安排,風運良也是不太相信的。
御前侍衛作為皇宮之中的最後一道防禦,以陛下謹慎的性格,怎麼可能讓豫添滲透成篩子。
風運良當年走投無路,拜在了豫添門下,當了個謀士。
可過去幾年也就是在府中給幾位公子的孩子教書,並未做其他事情,也不算得到豫添的重用。
如今豫添意圖謀反,這等滅九族的事情,他可不想讓自己深陷其中。
在他看來,豫添成功的幾率極小。
就應該什麼都不做,只等陛下定下太子之位,看二皇子是否上位,再做謀划。
若是一時心急,卻沒能成功,功虧一簣,可是掉九族腦袋的。
今天他費了好大的功夫,終於是將豫添說動了幾分,言明利害關係,以及種種困難和後果,希望豫添能夠自己想明白來。
豫添手下那幾個謀士,有幾個是從軍方退下來的,滿腦子都是殺殺殺,自家元帥天下無敵,不應久居人下的莽夫。
可偏偏豫添就吃這一套,喜歡聽他們的吹捧。
從豫國公府出來,風運良依舊有些焦躁。
他不過一介謀士,不能左右豫添的想法。
可他已經心生退意,害怕豫添一朝不冷靜,腦子一熱帶兵沖入皇宮,那他可就真的跟著完蛋了。
他不期望於當一個從龍之臣,藍山國臨近昆崙山,已經兩千年沒有出現過政權更迭了。
這天下,始終都是齊家的。
並不是齊家有國運庇佑,更多的還是太清閣在掌控著局面。
藍山國誰當家做主,太清閣說了算。
兩千年對於凡人而言,是數十代傳承。
可對於壽命漫長的修仙者而言,當年准許藍山國開國皇帝稱帝的那位仙人,現在可能還住在昆崙山上呢。
豫添覺得自己戰功彪炳,仙人可不會這麼看,凡人之間的戰爭,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不足掛齒。
奪嫡之爭不管有多激烈,但只能是在皇家內部進行。
不管是長公主登位成為第一位女帝,還是二皇子、三皇子中的哪一位成為太子,登基。
這皇帝都是要姓齊的。
豫添的野心可不止這點,否則豫國公府世襲的國公爵位,就夠豫家世代顯貴了。
風運良回到府上,立馬讓夫人帶著孩子,收拾行囊,明日就出發返回位於南方的娘家。
然後接了一桶涼水給自己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又在室外待了好一會,幾乎凍僵方才返回家中。
「夫君,你這又是何苦?」婦人抱著渾身顫抖的風運良,哭著道。
「夫人,此次事情不小,你帶著孩子回去之後千萬不要再來金陵城,等我回去找你們,或者派人來接你們。」風運良雖凍得渾身發抖,但說話還是非常冷靜。
「好。」婦人只得點頭稱是。
第二天,風運良如願得病,但還是讓家中車夫把他給送到了豫國公府,給豫國公的兩位孩子上課,然後直接倒在了課堂上。
這下把豫國公都驚動了,忙去請了大夫來為他診治,一番急救之後方才蘇醒過來。
「風運良,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病的如此重?」豫添看著風運良問道,按照大夫所說,風運良先前可是差點連小命都沒了。
風運良一臉虛弱道:「讓國公爺見笑了,昨夜回去之後喝了點酒,不慎掉到了家中的水池之中,本以為喝點薑湯暖暖身子便無事了,沒想到今日起來便覺得身體不適了。」
「既然早上便覺得身體不適,怎麼還來上課?」豫添問道。
「在下身體不適不算什麼,可不能耽誤兩位公子的功課,只是沒想到會在課堂上暈倒,倒是嚇著兩位小公子了。」風運良有些不好意思道。
「唉,你這書生,啥都好,就是倔了點。」豫添搖頭,起身道:「我讓大夫給你開了些葯,你帶回去熬吧,等這次的病養好了再來府上。」
「讓國公爺費心了。」風運良忙道,末了又補充道:「國公爺,昨日小人說的話,還望國公爺三思啊,哪怕是為了幾位小公子想想也行。」
豫添向著門外走去的腳步一頓,回頭深深看了風運良一眼,一言未發的走了。
風運良閉上眼睛,又沉沉睡去了。
直到下午,風運良再次醒來,方才裹著被子,提著葯,登上馬車返回家中。
接下來一段時間,他都不會再來豫國公府上了。
不管豫添最後做了什麼決定,他都不會再去參與任何決策。
而且時局一旦不對,他會立刻選擇潛逃,往南方去,與夫人和孩子匯合,在鄉下當個富家翁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