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杭州葉氏家族
「寧兒,你醒啦?怎麼站在窗口呢,身子還沒痊癒,要是再受了風寒就糟糕了。」一個女性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寧靜。她一手端著葯碗,一手拿著一張紙,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
在村子的寧靜之中,葉恆寧從思緒的迷霧中清醒過來,他的目光落在走進屋來的女子身上,那是個大約三旬之齡的婦人,容顏嬌艷,身穿一件深藍底勾勒著精緻花朵圖案的土布長裙,一頭烏黑的波浪捲髮,儘管略顯憔悴,眼窩下方透出暗淡的青黑色,顯然疲憊不堪。
是張淑英。
葉恆寧旋即認出眼前的這名婦人便是那位與自己名字相同的小公子的母親。
「這麼大個人了,起床也不曉得披件褂子,明兒個我再讓小柱子幫你告幾天假吧,反正馬上就要高中畢業了,剩下的課也不多。」張淑英念叨著,邊說著便將草藥擱在一旁,急急忙忙跑去給他取衣裳。
「今早你阿爹發電報來了,他知道你考上了縣裡的事務所,高興得很吶,說是今年我們要回杭州老家過年。」提到此事,張淑英頓時喜形於色,滿臉歡欣。
葉恆寧的目光落在那份簡短的電報紙上,腦海中關於小公子的記憶如同老式放映機般快速閃過。
這位名叫葉恆寧的小公子出生於杭州葉氏家族,其父葉曾,其母張淑英,還有一個年長他三歲的姐姐葉雪。葉家世代經營茶葉生意,在杭州這片土地上,雖說算不上豪門望族,但也稱得上是赫赫有名的富裕人家。
尤其自清朝滅亡之後,士農工商的等級觀念被打破,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官員老爺一夜之間地位大跌,而像葉家這樣在當地有著財力和社會地位的鄉紳反而成為了新興掌權者的拉攏對象。葉家瞅準時機,慷慨解囊,投入革命,葉曾更是時常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呼籲民眾以雷霆萬鈞之勢清除封建殘留,尤其是他在《廢妾論》一文中明確提出蓄妾為封建陋習,並從自身做起,堅決支持一夫一妻制的觀點,贏得了眾多民主人士的讚賞。
小公子看似生來就握有一手好牌——出身富貴之家,可實際上,他的母親張淑英僅僅是葉曾論述中的那個妾侍,而作為所謂的葉家長子,在真正的葉夫人產下一子后,他便被送到了上海。
「這事務所可是代表著咱國家與洋人打交道的地方,聽起來比起你阿爹的單位還要威風呢!聽說祖母也是歡喜得不得了。你看這塊懷錶,是你阿爹特意讓人捎給你的,我出去問了一下行情,你猜值多少大洋?」張淑英拿起梳妝台上裹著絨布的精緻盒子輕輕擦拭,臉上的笑容幾乎快要溢了出來。
「少說得有五十塊大洋呢!」她伸出手比劃出了個「五」的手勢。
葉恆寧的目光掠過印有英文標識的手錶包裝盒,眼中掠過一絲惆悵。「Longines」,浪琴錶。身為一名外科大夫,葉恆寧的手腕向來不戴任何飾品,然而在這個陌生的時代,當他看到這串熟悉的英文字母時,心中卻泛起一陣久違的親近感。
張淑英誤解了葉恆寧的眼神,以為他是因父親的重視而感到欣喜,眼底那一抹心疼與不甘轉瞬即逝。
「寧兒,你放心,既然你考上了事務所,那就是個公職人員了,剩下的事情娘親會替你去爭取,那是你的東西,誰也奪不走!」張淑英彷彿受到了某種鼓舞,話語間充滿了一股鬥志昂揚的氣息。
葉恆寧:「阿媽……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並未如預期般令他覺得難以啟齒,二十歲的青年嗓音略帶沙啞,卻也別有一番韻味。
「寧兒,你就專心讀書、好好工作就好,別的事情交給娘處理。」張淑英滿面慈祥,眼中閃爍著關切與心疼。
葉恆寧剛想再次開口解釋,卻被張淑英打斷,她發現了擱在一旁的葯碗,拿起遞到葉恆寧面前:「行了,先把葯喝了,什麼都沒有身子骨重要。」
葉恆寧沉默不語,望著張淑英那一副「萬事由我扛」、「隨時準備應戰家庭紛爭」的樣子,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話來。張淑英這一輩子都在爭鬥,即便此刻他告訴她不再爭了,她恐怕也會認為這只是孩子一時氣話。
他無法告知她:「阿媽,四年以後會有戰爭爆發,不管你爭得了什麼,一旦炮火連天,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快喝吧,冷了就失效了!」張淑英又將葯碗向前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