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陵煙華記

葉恆寧緊抿嘴唇，接過了張淑英手中的葯碗，閉了閉眼睛，一口氣灌了下去。

口中尚未散去的苦澀還未瀰漫開來，一顆甘甜的麥芽糖已被塞入口中，張淑英正滿面慈愛地看著他微笑。

葉恆寧愣住，一股暖流悄悄滲入心田，他的嘴角不禁浮現出微笑，儘管這是一個動蕩不安的時代，但他身體健康，衣食無憂，身邊還有深愛自己的親人，能夠撿回第二次生命，他還能夠苛求什麼呢？

就這樣，葉恆寧懷著知足和感激的心情度過了他在這個時代的第一夜。

「葉恆寧！葉恆寧！」清晨時分，葉恆寧似乎聽見有人在呼喚他。

「是誰呀，一大早的吵死人了？」自從葉恆寧成為村裡唯一的郎中，並在醫術方面有所建樹后，他就享受到了隨意安排作息的自由。

在鄉土社會中，村民們都尊重並信賴他，葉恆寧無須承擔繁忙的診療任務，因此已經很久未曾經歷過被人從沉睡中喚醒的經歷。

耳畔的聲音停頓了片刻，接著，葉恆寧感覺到整個房間都在搖晃！

「葉恆寧！再不起床你上學就來不及啦！」

葉恆寧猛然間瞪大雙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張肥嘟嘟的圓臉蛋兒。

村裡的全福。

葉恆寧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這張面孔主人的名字，他眨巴了幾下眼睛，逐漸清醒過來，嗯，沒錯，如今他身處在民國時期，成了一個還在私塾念書的小鄉紳子弟。

「阿柏，你趕緊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著你。」全福說完這句話，便喘著粗氣匆匆往屋外跑去，腳上的布鞋踏在木板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葉恆寧擰緊眉頭，從床榻上艱難地起身。他原本在外留學八載，一周八十個小時外科實習，再經三年艱辛輪轉，兼顧科研和專科訓練五年，終於熬出頭，成為了一名受人尊敬的大夫，未曾想剛享了兩年清閑日子，卻又被迫重回學堂！

「葉恆寧，快點兒！」門外再次傳來全福焦急的催促聲。

他面無表情地從床鋪上爬起，洗臉、穿衣、換草鞋，拿起布書袋走出房門。就在跨出門檻的那一剎那，葉恆寧抬起頭，凝視著全福。

全福？

全福！

張淑英、葉曾、葉雪、全福！

《金陵煙華記》？

民國二十年夏，穿越至此的葉大夫深刻體會到了後世網民所說的那種「我崩潰了」的心境。

因常駐國外工作，葉恆寧閑暇時愛看華語影片，也不細究劇情，只是讓電視機開著，聽著熟悉的鄉音獨自做事，這樣的聲音總能帶給他一種難以言表的安寧感。

早年間互聯網尚未普及，國內的影視資源不易尋找，葉大夫來者不拒，無論是港產的老電影還是早期的言情連續劇，他都照單全收，其實他也就是聽聽聲音，尋覓那份鄉土的氣息。

其中，《金陵煙華記》便是他所看過的一部作品，據說還是根據民國才女葉芳的回憶錄改編而成。因其製作精良且內容完整，葉恆寧無聊之際也曾瀏覽過幾集。

例如葉雪投江、張淑英跳江、全福被捕入獄……

葉恆寧緊閉雙唇，劃出一道直線，換句話說，若加上原來的主人公，黃浦江似乎就是他們一家三口的歸宿之地？！

前晚，葉恆寧並未向張淑英透露實情，原主人此次落水生病並非偶然，而是主動投身黃浦江的結果。

昨日午後，小鄉紳放學歸來，卻被班主任喚進了辦公室。

平日里對他寵愛有加的老師此刻面容複雜，遞給他一張五彩斑斕的宣傳海報，上面赫然寫著「東方埠城」的字樣，下方是一位手持麥克風的俏麗女子。

「這應該就是你姐姐吧，葉恆寧，外事部門對背景調查極為嚴格，他們不會錄用有爭議背景的人。而且……」老師停頓了一下，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人行事總該量力而行，聖約翰學院的學費確實是昂貴，我看你日常開銷也不小，倘若你們家已經到了需要女子出來賺錢的地步，那我覺得你沒有必要再繼續在這個學校就讀。」

小鄉紳當時既驚訝又羞愧，他知曉姐姐葉雪外出打工補貼家用，卻從未料到她竟然在戲樓里唱曲為生。

回到家后，小鄉紳滿眼淚水地質問張淑英，經過張淑英遮遮掩掩的回答，他才明白，原來葉家每月給的生活費遠遠負擔不起他在聖約翰學院讀書的費用，他如今過上的這等衣食無憂的公子哥生活，完全是由姐姐葉雪在戲樓賣唱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