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生病了
男人瞳仁猛一擴。
心頭襲來一股莫名的恐慌,沈鬱寒臉色頓時沉下。
「你在說什麼?!」
「你不是想讓我死嗎?」江晚梓笑了聲,「放心,會如你所願。」
「……」
沈鬱寒盯著女人蒼白的臉,不知是因為她笑得凄烈,還是因她這赴死的絕望模樣,讓他心頭的那股莫名害怕更甚。
他足足盯著她好久,想從她眼神里捕捉到一絲假情假意。
可是沒有。
女人眼裡的無所畏懼是真實的。
沈鬱寒感到一陣心煩意亂。
他猛地鬆開手,起身。
江晚梓身體一軟,倒在地上。
沈鬱寒眸眼低垂,望著努力撐起上半身的女人。
相比前段時間,女人又瘦了很多。
皮膚白得毫無血色,削瘦細小的胳膊撐在地面,潔白的紗裙鋪在地上,裙尾泛黃。
月色皎潔,落在女人身上,在這漆黑的夜裡,她整個人白到詭異。
身形又瘦又薄,跟白紙一樣,彷彿風吹,就能把她吹走。
沈鬱寒眉頭皺得更深。
他突然感覺眼前的江晚梓很陌生。
以前的她乖巧順從,滿心滿眼裡都是他,不管他對她做什麼,都能在她這裡得到原諒。
然而現在,她似乎變了。
變得固執,貪心,陰險,不顧一切地跟他對抗。
她身體是真的越來越不行了,就連做這個坐起來的動作,都花費了她大半個力氣。
她聽到男人嫌惡的聲音:「白奕!」
白奕跑過來。
沈鬱寒向他伸手,他立即會意,從口袋裡掏出濕巾。
男人接過濕巾,仔仔細細地擦拭雙手,擦拭了好幾遍才把濕巾扔回白奕手中。
夜深后,氣溫驟降,男人聲音裹著比此時氣溫更低的冷。
「讓她跪著!」
白奕:「……」
「好好看著她,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讓她起來!」
她不是喜歡上別人嗎?
她不是對不起沈詞安嗎?
那就好好跪著給沈詞安贖罪!
-
男人離開后,四周安靜了些許。
只是夜深天寒,江晚梓穿得少,此時冷得發抖。
白奕看見她慢慢起來,做勢要跪下,連忙阻止:「夫人,您身子弱,還是不要跪了。」
江晚梓沒說話。
「沈總現在只是在氣頭上,等會兒他氣消了,我去勸勸他。」
江晚梓雙膝跪下,腰桿挺得筆直,目視沈詞安的墓碑。
望著墓碑照片上的爽朗笑容,江晚梓心頭一刺,聲音悲慟:「白奕,我跪,不是因為他。」
白奕神色一怔。
「我只是來看望故人。」
「夫人……」
「你先下去吧,我想跟詞安說說話。」
白奕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
-
入秋後,夜色濃得更加深邃。
此時夜裡二十三點,冷風刮進這冷肅寂寥的墓地,烏雲爬過來,氣溫更是低到極點。
江晚梓靜靜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嘴角勾起淺淡的笑意。
她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五歲那年,她開始記事了。
她記得五歲那年,自己在福利院的院子里刨坑,院長領著一個老婆婆走到她面前,說:「囡囡,這是劉婆婆,從今天開始,你就可以離開福利院,跟著劉婆婆生活了。」
那時她雖然小,但也懂得這是收養她的人。
她乖巧地喊了聲:「劉婆婆。」
劉婆婆一臉歡喜,摸著她小臉說:「真乖,以後你就跟著我生活吧。」
後來,劉婆婆說,她們有緣,但相逢得太晚,所以給她取名為「晚晚」。
再後來,江晚梓了解到,劉婆婆未曾婚嫁,膝下無兒無女,如今老來孤獨,所以便領養了她來作伴。
她也曾在院長那裡聽過她的身世。
院長說,她母親生她的時候難產去世,父親也不知姓甚名誰,所以從她一出生就被送來了福利院,如今被劉婆婆收養,也算是福氣,最起碼在這個世界上,她終於擁有了一個親人。
院長說得對,被劉婆婆收養是她的福氣。
劉婆婆對她很好,平時不捨得吃不捨得穿,但依舊給她最好的。
她終於像普通孩子一樣,開心地穿梭在叢林間采蘑菇,快樂地踏過湍急的溪水流撿田螺。
只是後來劉婆婆年紀大了,幹不了體力活。為了生活,她開始肩擔起賺錢的重任。
那會兒她十三四歲,雖然年紀不大,但幹活力氣大,時常被附近的漁民喊去海邊幹活。
那時候的每天清晨,滿載而歸的漁民都會把船靠岸,叫人幫忙把船上一筐一筐的魚扛到岸上。
當時她就是幫忙干這種扛魚的活兒。
干三四個小時,她就能得到一百塊錢。
那時候她每天都過得很開心,覺得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當劉婆婆得知她賺的那些錢是去海邊幫人扛魚的時候就特別生氣。
她總是苦口婆心地勸說她不要靠近那片海域,說那片海域十幾年前被商人污染了,現在空氣中都是污染源,人在那邊幹活久了,長年呼吸那邊的空氣會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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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她還小,覺得平時吃嘛嘛香,身體健康也沒得病,就覺得劉婆婆只是擔心她受騙,所以才編織出那些謊言來騙她。
可後來的今天她才明白,劉婆婆沒有騙她。
她現在得的肺癌,或許是因為當年呼吸太多被污染的空氣。
再後來,劉婆婆去世了。
那年她剛好十六歲,本以為這世上再無親人,沒想到有一天,她門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說他是她的親生父親,來接她回家。
她後來才知道,她是立臨市江家的私生女,來接她的人確實是她的父親——江軍毅。
尋得親生父親,本以為她會過上好日子,沒想到江軍毅接她回家,不過是他想走攀附權貴這條路的第一步。
為了培養她,江家不僅給她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江晚梓」,還給她上最好的學校念書,請最貴的老師教她琴棋書畫。
也就是在讀大學的時候,她認識了那個天真開朗的男孩——沈詞安。
沈詞安天真開朗,待人接物都很溫柔耐心,兩人同在學生會共事,一來二去就熟了。
後來她才知道,沈詞安是立臨市最大名門貴族沈家的二公子。
也因他的關係,她在十八歲那年的一場生日宴上,認識了他的哥哥——沈鬱寒。
初見他時,沈鬱寒一身定製的合體西裝著身,身形高挑,面容俊朗,從人群中走來,矜貴得宛如古時候的翩翩貴公子。
少女情竇初開,僅僅一眼,便是她的一眼萬年。
當時他已經是商界的新翹楚,在那場宴會上受盡他人阿諛和奉承。
面對那些人的奉承,他應付得遊刃有餘,像是混跡在商界的老油條,又像是初出茅廬的小兒,傲慢得很。
人人都知道他為人清冷,不好接觸,但僅憑他那俊朗的面容和不俗的家世,依然有不少女人對他趨之若鶩。
那會兒她以為,這樣優秀傲慢的男人,永遠都不會屬於她。
所以在傳出沈江家聯姻,而聯姻對象是沈鬱寒和她的時候,她欣喜得像是做了一場美夢。
可少女懷春的欣喜,在得知男人只是被迫娶她的時候,全部消失殆盡。
她就知道。
像沈鬱寒那樣優秀傲慢的男人,怎麼會認命地折斷自己的翅膀,心甘情願地娶她呢。
所以他娶她,是被迫的,也是為了報復她。
-
夜深,月色被烏雲掩蓋。
黑雲壓境后,天邊轟然幾聲,雷聲砸下。
江晚梓跪在墓前,自嘲地笑了聲:「詞安,你說沈鬱寒可不可笑?」
「我說我喜歡他,他從來不相信。」
「我一說我喜歡上了別人,他就相信了。」
「還說我對不起你,要我給你賠罪。」
「真是可笑啊,我怎麼給你賠罪呢?」
「我喜歡的人從來都不是你,而是他啊……」
……
有風吹來,刮動旁邊的綠植。
女人輕緩的聲音被風吹散,消失在這漫天的黑夜裡。
江晚梓眼眶紅潤,輕輕撫著還未凸起的肚子,勾起蒼白的唇角。
「詞安,我生了場重病。」
「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我就要去見你了。」
「只是我捨不得,捨不得這個孩子。」
女人抬起下巴,望著黑透的天,突然笑了聲。
「詞安,我好累啊。」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
「我再也不喜歡沈鬱寒了……」
轟隆一聲。
烏雲密布的天空中開始砸下雨滴。
雨水開始砸在她臉上、身上,她全身很快濕透。
一股涼意襲來,她像是感覺不到任何知覺,麻木地望著墓碑,任由雨水打砸在她身上。
「沈總,下雨了。」
白奕一臉擔心,看了眼坐在後車位的男人,忍不住出聲。
車窗被雨水砸得啪啪響,男人依舊雙眼緊閉,無動於衷。
下一秒。
白奕聲音驚呼。
「沈總,夫人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