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老登之殤
比爾的不忿話語,讓屋內霎時間安靜下來。
癱著的殘廢中年人滿目吃驚,怔怔望著自己的兒子,不敢置信其剛才竟因外人跟自己頂嘴!
蜷縮角落的低齡少女也猛地抬起頭,燒傷醜臉驚訝的凝望她哥哥——這在她印象中還是比爾第一次與父親爭吵。
下個瞬間。
床上的中年殘廢泛起怒容,一張臉直接紅溫了。
其立刻支起上半身,指著比爾大聲辱罵,下身腰部擺動試圖用並不存在的雙腿站起。
「比爾,誰給你的膽子這麼跟我說話,快給我滾過來……看我不揍死你!」
「該死的小賤人!還不快過來扶我……」
殘廢的中年人舞動雙臂砸在床上,無能狂怒一陣,把木床板砸得砰砰作響。
然而轉過頭,卻看見往日呼來喝去的「小賤人」根本沒動地方,只是在抬頭用眼眸望著她哥哥,似乎期盼其能夠再多做些什麼。
當他再將目光放在自己兒子身上,心頭咯噔一下!
比爾此時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垂下雙臂的拳頭死死緊握,整個人身體有些微微顫抖,散發出一股危險氣質。
看見後者這副姿態,又想到自己現在是廢人一個。
癱瘓中年人大腦不知怎的忽然冷靜下來,瞬間平息怒火,連忙乾笑兩聲補救:
「哈哈……比爾,是父親的錯,父親剛才不好……」
「你在碼頭干一天辛苦活也累了吧?把屋裡蠟燭熄了早點睡吧。」
聽到生父服軟的話。
比爾緊繃的拳頭漸漸鬆動,慶幸自己剛才沒失去理智,在心裡鬆了口氣。
他臉上動了動,扯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嘴裡還在試圖縫補破裂的家庭關係:「對不起父親,我剛剛不該說你的。」
「但格倫叔叔真不是那樣的人,平常對我很好,經常會幫我分擔貨箱。」
「他還答應我,說一定會給我交三十枚銀幣的教會報名額……」
比爾簡單道歉后,下意識又幫「格倫」維護的話語忽然卡殼。
他臉上一呆,看著床上面露貪婪的生父,立刻想抬手給自己一巴掌!
明明在碼頭傍晚之時,格倫叔叔叮囑自己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而父親又正好是好賭好貪的惡劣性子……
果不其然,下一秒有充滿貪慾的喊話在屋內響起。
「什麼!三十枚?格倫哪來這麼多錢,他一定是偷的!」
「不行,你得把他騙來……不!我們直接去揭發格倫,說不定還能得到幾枚銀幣的獎賞!」
「就算不是他偷的,我們也不會有事,比爾你立刻去找巡邏隊!」
半癱在床上的中年人一臉狂喜,嘴裡頓時叨叨叨個不停。
長期喜好貪小便宜的性格,讓他瞬間分析出怎麼做,才能得到切實到手裡的好處!
比爾聽完震驚了。
他用眼神看待自己癱在床上的親生父親,卻覺得好像在看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難道是自己剛才沒表達清楚意思嗎?
「可是父親,不管格倫叔叔是不是偷的,他都應許下次教會招人給我拿三十枚銀幣……」
「別天真了比爾!」
癱在床上的中年人粗暴出言打斷,激動的神采奕奕道:「我跟格倫也就是酒肉朋友,他怎麼可能會給你出這錢?」
「我不知道格倫這小子是不是逗你玩,但只要銀幣不到手裡那就不作數!」
「既然他說能拿出來三十枚銀幣,那就要為這種純屬耍你的言論付出代價,你立刻去揭發他偷了錢,如果真猜中肯定能得到足夠頂你一個月工錢的賞金……」
比爾大睜雙眼,看著床上父親眉飛色舞的分析。
他腦海中浮現幾小時前,夕陽下「格倫叔叔」坐在木桶上的可靠身影,又想到往昔被其種種關照。
那樣的人……真可能會在這種事上騙他嗎?
「好了!你要是不願意動那就算了,讓這小賤人……你妹妹背我去找人揭發也是一樣的。」
眼見比爾不為所動,床上殘廢的中年人在心裡暗罵真是個窩囊廢。
自己這兒子性格一點也不隨自己,反而隨那個早跑了的賤人!
他剛要擺手示意,想讓角落裡年齡不過十三四歲的燒傷臉女孩過來,用背托住自己。
卻見比爾一語不發,自顧自去一旁拿起掏灶台的鐵鉤子。
比爾低頭凝視手中金屬鐵鉤,不願再看自己父親的醜惡嘴臉!
他腦海中滿是「格倫」對他的承諾。
一旦成功入選當上教士,在萊茵港城中記錄在冊,每月可領取十銀幣,還能與妹妹搬進內城區,再也不必居住腳下這種破爛屋子。
誰也不能阻止格倫叔叔應許用三十枚銀幣,幫他交納教會報名費用這件事。
誰也不能!
即使連銀幣的影子都還沒見到。
即便阻攔者,是殘廢的親生父親……
「你這種老廢物早該死了!」
「要不是你為人惡劣,母親幾年前也不會棄我們而去……」
噗嗤!
金屬鐵鉤,刺穿床上的殘疾身影,濺起點點血紅。
比爾臉上染血,神情癲狂。
往昔對生父所作所為積壓的種種不滿情緒宣洩而出,手握鉤子抽出再前刺,重複這一簡單粗暴的動作。
待他回過神來已是十分鐘后。
床上的父親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旁邊,燒傷臉的妹妹正滿眼崇拜看著他……
叮噹!
浸染鮮血的鐵鉤子脫手落地,砸出噪音。
比爾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臉上立刻變得惶恐不安,後退一步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看著混合鮮血的床榻,還有上面父親的屍體,巨大絕望充斥內心。
要坐牢了!
再也沒機會去當教士了……
比爾側臉朝旁邊的妹妹看去,思索如果被發現就說是妹妹殺的,下個瞬間搖頭扔出這個荒誕想法。
人在驚懼不安時,總會想到最有可能幫助自己的親近之人。
而現在,比爾只想到「格倫」那張成熟穩重又親近的臉,腦內不由自主浮現其居住房屋所在的記憶。
他直接抱起一旁的妹妹,踏出家門消失在黑夜中!
「走,我們去找格倫叔叔,就說父親是被強盜闖進來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