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醫國者皇帝
此時此刻,朱厚照正在安靜地翻閱著書籍,他不要需要考功名,但為了應付這個時代處理朝政,他需要惡補一些知識。
而劉全忠在一旁則細心地觀察到,萬歲爺整天不是緊緊抱住書籍不肯鬆手,就是閑來無事時隨意翻翻奏章。
有一天,劉全忠找到了一個空閑的機會,將這種情況告訴了陳敬。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自己竟然遭到了陳敬的一頓嚴厲訓斥。
劉全忠發現朱厚照正在讀的書是《道德經》,心裡揣測道:「《道德經》不是道士們看的書嗎?萬歲爺想做道士么?」正在想著,這時有一名太監進來稟告說:「啟稟萬歲爺,兵科給事中、監察御史夏言在請求覲見面聖謝恩。」
朱厚照並沒有放下手中的書,而是繼續翻看著,同時淡淡地說道:「傳。」
夏言走進宮殿後,看見皇帝正在專心閱讀書籍,於是趕忙跪地行禮,並向皇帝問安。
朱厚照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夏言,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揮手示意他起身免禮。當夏言站起來時,朱厚照仔細打量著他,只見夏言容貌端莊,氣質高雅,但從外表上看,很難想象他會是一個性格豪邁、強直之人。
於是朱厚照好奇地問道:「卿年齡幾何?」
夏言說道:「臣是成化十八年生人,正德十二年進士及第,初授行人司行人,后遷兵科給事中。」
朱厚照聽他說完又接著問道:「這樣算來如今你的年齡已然有四十了,孔聖人說四十不惑。到了你這個年齡對外事應該不被所惑,可你再奏章中多次議論說朕的施政讓群臣包括你而疑惑,所以你寫的條陳建議才會那麼激烈?」
夏言說道:「啟稟陛下,臣聞聖體初愈時對內閣說讀《太祖實錄》知治天下不易。國朝至今百五十哉,漸生弊病。臣只剛四十不惑之時,言辭激烈如猛葯矣,只為治病,陛下莫嫌口苦。」
朱厚照一聽,心裡樂了起來。他暗自思忖道:「這夏言還真是有點膽子啊,不愧以後敢硬剛嘉靖。」
朱厚照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接著,他抬起頭,目光如炬地注視著夏言,帶著幾分戲謔的口吻說道:「內閣學士、六部九卿這麼多大臣,飽學鴻儒之士都不行?難道就只有你一個人懂得如何開藥方嗎?」他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卻充滿了威嚴和質疑。
夏言不卑不亢的說道:「內閣六部九卿,輔佐陛下治理江山,但是庶政繁雜,國事累巨,各位大臣已是儘力維持,臣只是盡職以供陛下和大臣查漏補缺,且臣為給事中上書諫言本是臣的本份,非臣一人會開藥方。」
朱厚照聞言不禁眼前一亮,心中暗自嘀咕:「這夏言還真是能說會道啊!」夏言的言論巧妙地將六部九卿從責任範圍內摘除得乾乾淨淨。
然而,朱厚照稍作思考便也心知肚明,畢竟在歷史的長河中,能夠登上高位之人又豈能沒點兒真本事呢?他們哪個不是歷經風雨、身懷絕技才得以身居要職?看來,要想成就一番大業,確實需要具備非凡的才能和智慧才行啊!
朱厚照接著問道:「你剛剛說國朝漸生弊病,卿說說都有哪些?」
夏言回答道:「啟稟陛下,陛下御極一十六載,一改先帝之政,二崇信宦官小人,三擴大皇莊、皇店於民爭利,四封賞太濫冗員太多,五自封官職與禮制不和等諸條,臣皆寫在奏章之內,請陛下細看就是。」
朱厚照又問道:「這麼說大明朝病了,是朕一人之過?」
夏言答道:「臣不議論大明列祖列宗之治國得失,然一國如人,隨著年歲漸長總有一些疾病發生,就需要皇帝去調理,陛下登基以來不說調理,種種做法是在催誇朝廷的根基!」
朱厚照聽到這話心裡不由的煩躁起來,反問夏言道:「獨皇帝一人之過?百官都無過?」
夏言聞言心中不由一緊,連忙跪下說道:「陛下息怒,百官有過陛下不罰,此亦陛下之過也。」
朱厚照聞言直盯盯的看著夏言,旁邊的宦官一個都不敢出聲,劉全忠心裡罵道:「這鳥官徒惹得陛下生氣!」
朱厚照聞言又問道:「照你那麼說,都是朕的過失,要朕下罪己詔?」
夏言答道:「臣豈敢如此,臣只建議陛下要糾正措施,體察百姓之艱難。」
朱厚照聞言說道:「朕知道了,不過朕不是唐太宗,卿也不用做魏徵。」
夏言聞言將頭深深地低下,說道:「臣惶恐,臣從未想做魏徵,臣只是履行太祖高皇帝定的六科言事的職責而已。」
朱厚照聞言站起來說道:「剛才卿說國朝至今百五十哉,漸生弊病,朕如何不知,又說履行太祖高皇帝定的六科言事的職責,如百官皆盡心盡職,又豈會漸生弊病?列祖列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上,朕如何不心懷憂懼。」
夏言道:「陛下心懷憂懼是萬民之幸。」
朱厚照擺擺手說道:「卿莫要恭維朕了,朕知你是直言之臣,腹有韜略,然治病如抽絲,容朕要緩緩治之,也望諸臣輔弼朕。」
夏言聞言激動地說道:「臣等豈不敢效死輔佐陛下。」劉全忠在一旁將皇帝和夏言的對話盡數聽入耳中,感覺這夏言要飛黃騰達了。
朱厚照又問道:「只是不知如何著手?」
夏言說道:「啟稟陛下,二人得病,一人得病時長,一人得病時短,醫者治人誰易誰難?」
朱厚照卻說道:「重疾者難治,輕疾者易治,與時長、時短無關。」
夏言再次跪拜道:「陛下聖明。」
朱厚照聞言便笑了起來說道:「今日與卿對言,知道朕任命你為監察御史沒有錯。」
夏言敏銳地察覺到皇帝的言行確實和以往有所不同,心中漸漸湧起一股信心,他趁熱打鐵,繼續說道:「臣尚有一言,懇請陛下垂聽。」
朱厚照微微頷首,表示同意,道:「卿但說無妨,朕定當洗耳恭聽。」
夏言深吸一口氣,言辭懇切地說道:「啟奏陛下,自從陛下平復如故。常御乾清宮閱奏章,並召閣臣面決,朝野無不讚頌。故而斗膽建言陛下,一人之智畢竟力有不逮,國事凡涉及重要利害的事,下廷臣一起議事。聖意所予奪,也一定要下內閣議而後行,從而盡最大可能杜絕壅蔽矯詐的弊端。」
朱厚照聞言說道:「卿之言所甚是。」
夏言聞言知道自己不能再說下去了,因為今天自己的言論放在以往絕對會被拉出去打廷杖,於是便見好就收說道:「陛下聖明。」
朱厚照接著問:「卿到團營,要如何做?」
夏言略加思索后說道:「啟奏陛下,臣認為在前往團營之後應當將重點放在處置稽查各種姦邪作弊行為之上。若是臣在此過程之中發現任何問題,定會先與張公公共同商議,再將具體情況呈報給陛下您知曉。」
朱厚照聽他這樣說心裏面的石頭便落地了,於是說道:「好。卿到任后不要有心裡負擔,雖說監軍以往是宮裡派人,但我也知道兼聽則明的道理,故而要卿前往,卿不要辜負我的心意。」
夏言聽到皇帝這樣說也施禮說道:「臣豈敢辜負聖意。」
朱厚照見此頷首稱讚道:「朕還擔心卿會推辭,如今看來是朕多慮了。」
夏言說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臣蒙陛下不棄委以監察御史,監軍團營,臣到任后必忠誠任事,不負陛下所望。」
朱厚照笑著便說道:「如此甚好,天色不早,卿可早退。」夏言便謝恩告退。
朱厚照看夏言退下之後,心中開始仔細地回味著夏言剛才所說的那些言論。他越想越覺得夏言之所以能夠在嘉靖朝突然崛起並嶄露頭角,與他自身的才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朱厚照一邊思考著這些問題,一邊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了窗外。他看到太陽已經漸漸西沉,天色也逐漸變得昏暗起來。他心想,不如趁著這個時候出去走一走,放鬆一下心情也好。於是,他轉過身來,喊道:「劉全忠!」
只見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現在眼前,劉全忠畢恭畢敬地躬身施禮,輕聲應道:「奴婢在。」
朱厚照面帶倦容,聲音平淡吩咐道:「朕有些乏了,想出去溜達溜達,你陪我走走。」
劉全忠面露難色,猶豫片刻后,還是開口勸解道:「萬歲爺,以防萬一,還是稍微做些準備為好。倘若途中您感到疲倦勞累......」然而,他的話語尚未說完,便被朱厚照毫不客氣地打斷:「沒多遠路,不必如此興師動眾。你若不願陪同,大可留在宮裡,朕獨自即可。」
劉全忠哪敢讓皇帝自己一個人出去走,於是陪笑著說道:「奴婢陪著萬歲爺。」
主僕二人就這樣獨自走出了乾清宮,一個在前面走著,另一個則緊跟其後。朱厚照一邊走著,一邊凝視著眼前這座在後世需要花費金錢才能進入的紫禁城。他沉浸在對它美麗景色的欣賞之中,心中感慨萬千。
皇宮的布局巧妙地融合了"天人合一"的規劃理念,強調了君權天授的觀念。皇帝被視為天子,代表上天治理萬民。然而,儘管這座宮殿宏偉壯觀,但它終究是建在人世間的建築,皇帝也不過是凡人而已。
想著想著,朱厚照突然開口向劉全忠問道:"前些日子我讓你打聽的王守仁的著作,你是否有了消息呢?"
劉全忠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萬歲爺怎麼又提起書籍的事情了。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稟陛下,奴婢並未打聽到王守仁的具體著作。不過,聽聞正德十二年丁丑科進士薛侃曾將王守仁的語錄刻印於贛州,並取名為《傳習錄》。"
朱厚照停下了腳步,目光望向天邊的夕陽。餘暉映照下,皇宮的金色琉璃瓦顯得格外耀眼奪目。他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一聲:"哦。"
劉全忠無法揣度皇帝這聲"哦"究竟意味著什麼,於是試探性地問道:"那麼,陛下是否需要奴婢託人去尋找此書呢?"
朱厚照雙手憑欄眺望著遠方,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茫和沉思。他緩緩地開口說道:「不用,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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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全忠靜靜地站在一旁,注視著皇帝的身影,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他覺得此刻的皇帝更像是書中所描繪的那位文質彬彬的書生。
就在這時,朱厚照突然感到一陣飢餓襲來。他轉過身來,對著劉全忠說道:「我們去坤寧宮,到皇后那裡去吃頓飯。」劉全忠一聽,連忙回答道:「遵旨,奴婢這就去安排鑾儀。」
然而,朱厚照卻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彷彿看穿了劉全忠的心思一般。他看著劉全忠,輕聲說道:「朕堂堂威武大將軍,今日不坐那勞什子。」
劉全忠心中一驚,暗自思忖:「難道萬歲爺知道我剛才在心裡對他的形容?」
他不敢多想,趕緊低頭說道:「那麼,奴婢派人去知會坤寧宮。」
朱厚照卻再次笑了起來,語氣堅定地說:「不用這麼麻煩。」
劉全忠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不明白皇帝為什麼會這樣說。但在那一瞬間,他忽然感覺到,眼前的這位皇帝又恢復了往日的風采,似乎生病之前的皇帝又回來了。
劉全忠恭敬地應道:「謹遵陛下旨意。」
說罷主僕二人便向坤寧宮走去,一路上遇見宮女、宦官,慌的眾人趕忙避讓。對於有些失禮的朱厚照也不計較。
朱厚照邊走邊說,突然開口問道:「你怎麼進的宮啊?」
劉全忠聽到這話有些詫異,他不明白為什麼萬歲爺會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回萬歲爺的話,奴婢家境貧寒,家中兄弟姊妹共有四人。奴婢上頭有兩個哥哥,下頭還有一個妹妹。由於家裡人多地少,生活實在難以維持,於是我爹便讓我們三個男娃通過抓鬮的方式決定誰進宮去。」
朱厚照聽了之後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那然後呢?你就抓到了入宮的鬮嗎?」
劉全忠連忙答道:「回萬歲爺,都沒抓。」
朱厚照好奇的問道:「那你怎麼進宮了?」
劉全忠答道:「當時奴婢覺得自己年齡最小,兩位兄長已然長大成人,如果他們抓到了入宮的鬮,恐怕宮裡也不會太喜歡。而我年紀尚小,力氣也不如哥哥們大,干農活時出不了多少力。因此,我便主動請求前來宮中。」
朱厚照微微皺眉,繼續追問:「你後悔嗎?」
劉全忠笑了笑,語氣堅定地說:「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奴婢並不後悔。況且,奴婢前世一定積了不少福份,才能有幸在萬歲爺身邊侍奉萬歲爺呀!」
朱厚照聽了劉全忠的話,只是默默地走著,沒有再開口說話。
朱厚照今天想去坤寧宮,就是感覺這樣下去也不是事,因為已經有言官有時還上奏章批評他不和皇后親近。
而且他雖然一直在躲著皇后,從不去,也不見,但是去仁壽宮請安時,張太后話里話外都是要求他多和皇后見見,他也只是應付幾句。
他從後世了解到她就是一個苦命的女子,雖然貴為皇后,但是卻沒有兒子,在古代沒有兒子就沒有依靠。
所以他心裏面就是有一個坎,這個坎就是皇后是正德皇帝的妻子,並不是現在這個朱厚照的。做為一個後世之人,他沒有辦法從感情上就這樣倉促接受。
隨著夜幕逐漸降臨,皇宮中的燈火漸次亮起,將這座古老而莊嚴的宮殿點綴得如夢如幻。而朱厚照與劉全忠的身影,則漸行漸遠,消失在宮廷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