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番外-新世界49
「我以為他死了,你會很開心的。」
許臨風端著葯汁送到桂琴嘴邊,被女人搖頭拒絕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桂琴靠坐在床上,神情獃滯,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她曾經也以為自己想看周九河死。
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了,她心中萌生的卻不是大仇得報的痛快,而是一股失去目標的茫然和悵然若失。
周九河死了,就那麼輕飄飄的死了。
呵,桂琴低低地笑,笑著笑著卻流出淚來。
「憑什麼啊!憑什麼他那樣容易就死掉!我還沒讓他體會到跟我一樣的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之痛呢!我還沒讓他親眼看著自己打下的江山,在他的眼前轟然倒塌,讓他身邊所有在意的人都一個個離他而去!憑什麼,我對他的折磨還沒有開始,他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死掉!」
許臨風看著她癲狂的樣子,無比的揪心,從得知父母出事起,桂琴就變得滿心仇恨,只為仇恨而活,忽然就這樣失去了復仇的目標,他可以理解她的無法接受。
許臨風想到一件事,或許可以用於安慰此時的桂琴:
「你知道周九河的孩子是誰送來的嗎?」
桂琴愣愣地流著淚:「不是賀宗明嗎?」
許臨風搖頭:
「賀宗明還沒殘忍到那個地步,他私下裡安排了人想把周九河的孩子送走保全,但幾人在路上耽誤的時候,被周九河的弟弟看見了,是他們周家的自己人舉報的這幾個孩子,又親自把他們送到北軍手上。」
他在羊城開的那家報社至今仍在運營,甚至作為羊城第一家報社,還頗具權威,知道大量的消息內幕。讓許臨風即使遠在北方,也能隨時掌握羊城的一舉一動。
許臨風道:「兩天前周九河死亡的消息傳回羊城,賀宗明暴怒,他把抓走周九河孩子的那幾人全都抓起來處置了,又以間諜罪查抄了周家家產,把周家所有人都趕出了羊城。」
「周九河的父親已經快六十歲,事發之後竟然一口氣沒上來,活活的氣死了。他的其餘兄弟也不成氣候,被趕出去當晚竟然還敢試圖偷潛回周家竊取財物,守門的大兵沒留情面,直接打瘸了一個,打死了兩個,其中就有周父之前最寶貝的那個老來子。」
「他們的小老婆能跑的全跑了,沒一個願意跟周家人一起吃苦的,還有狠心的不僅自己跑了,把她們的孩子也一起帶走了,剩下沒走的周家人現如今也已成喪家之犬,人人避之不及,到處受人白眼。」
桂琴聽著,怔怔發愣,許臨風便在這時往她手中塞了一封書信,上面赫然是賀宗明的筆跡。
【今內憂外患之時,既有洋人隔岸觀火,又有倭寇虎視眈眈。兩軍交戰,兩敗俱傷,恐有滅國之禍。龐家之血仇,賀某已以其滿門贖過,古良小姐若是滿意,萬望高抬貴手,救一救流離失所的百姓,放過今千瘡百孔之國。】
所有針對南軍的事情都是在龐家出事以後發生的,更準確的說,是針對南軍之中的周九河。
賀宗明起先腦子被救人和自證佔據,沒時間去理清來龍去脈。
但當他真正冷靜下來后,再一思索,周九河得罪的最狠的到底是誰,在這個世界上,有誰恨他恨到如此地步,非要他身敗名裂的死?
思來想去,這世上跟他有如此血海深仇又沒被斬草除根的,也就只有龐桂琴一人。
桂琴拿著賀宗明的信,手一直在顫抖,眼淚大顆大顆滴在信紙上。
許臨風拿了手帕想給她擦淚,碰到桂琴臉頰之前手卻又頓住,遲疑停頓片刻,最終只是把手帕輕輕放在她面前。
「報社的人把這封信給我時,還傳了一個口信,周九河在你父母出事後給他們收了屍,墳墓就埋在羊城,賀司令說,他已經派人拿著鐵鍬過去,日夜照看。」
縱是不通兵法的讀書人,許臨風在提起賀宗明時的口吻也是不得不服的。
他給桂琴這一紙信,求和擺在明面上,誰看了不得說他一句能屈能伸,胸懷若谷,憂國憂民?
至於這口信,則是實實在在的威脅了,倘若桂琴被仇恨迷失了眼,到了這一步還不滿意,真要為一己之仇坑害一國,那他也絕不會手軟,第一時間就刨了她爸媽的墳,讓他們屍骨無存!
桂琴看完信只是沉默,聽完後面的話才終於有了些反應。
「他說是我父母的墳墓就是了,誰知道他會不會作假。」
許臨風沉默地看著她,眼中滿是心疼。
果然,桂琴下一刻就哭出了聲:
「可是為人子女的,縱然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不會冒這樣的風險!」
沒了,沒了,什麼都沒了。
她氣恨翻臉無情的周九河,現在周九河的命沒了。
她氣恨南軍在她父母遇難時冷眼旁觀,可賀宗明以國家存亡哀求她,以父母屍骨威脅她,她繼續報復南軍的心也不得不消除。
「我還有什麼呢,我還能做什麼呢。」桂琴雙眼空洞的喃喃自語。
「你還有個孩子,仇恨沒了,你還可以有愛,桂琴,是時候放下過去,開始新的生活了!」
許臨風提醒她:「周瑞安,你的兒子,你跟他終於重逢了,那是你的家人。」
「對,我還有兒子,我還有家人,我……」桂琴抹了把眼淚,又痴痴地笑了起來,忽然從床上跳起來,連鞋都沒穿,光著腳就跑出了房外,迎面看到個人,兩人剛一個照面,桂琴便直直地跑過去抱住了對方:
「兒子!媽可算見到你了,好兒子,跟媽走,以後這世界上就只剩咱們娘倆生活,媽再也不離開你了!」
被她抱住的孫鶴清滿臉懵:「桂琴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許臨風拿著桂琴的鞋匆匆從後面追過來,看到桂琴抱著孫鶴清,他也嚇了一跳。
「桂琴!快放手,那是孫上校,不是你兒子!」
「不是我兒子?」桂琴聞聲果然鬆手,捧著孫鶴清的臉左看右看,眉頭皺成麻花:「對,不是我兒子,我兒子沒那麼老。」
又滿臉怒色道:「你是誰!我兒子呢!是不是被你給抓走了,你把他給藏到哪去了!」
孫鶴清驚得講話都不利索了,驚疑不定地看向許臨風:
「許,許先生,桂琴小姐這到底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