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第二百一十七章
1997年的新春,對於肖家有些不一樣了。大廳里宴席依舊,但是端坐在主座上的長輩,卻少了一人。老爺子如今的氣色已經恢復了不少,沒有幾個月前那樣讓人憂心的神態了,只是在這種闔家團聚的時刻,難免還是傷感。為了讓老爺子寬心,下面的小輩們可費盡了心思,就差綵衣娛親了。
肖君毅也乖乖坐在孫輩席上,如今折騰經開發的事情,多少也傳出去了些消息,家裡人知道內情的也很有幾個,有些人排斥厭惡、也有些人充滿了好奇。這不二哥家的小子就沖他擠眉弄眼做了半天怪相了,被他老子一瞪,才略略收斂了點。肖君毅笑了笑,沒有在意,只是端起手中的酒杯,慢條斯理的自飲自斟。
這次為了搞掉姜司長,他跟梁峰可是花費了很大的心力,從設局的方式到引爆的火點,無一不是精心推敲過的。放在後手的東西也著實不少,加上母親在幕後給他推波助瀾,才能這麼乾脆的擺平敵人。只是清理了障礙,他要等的那人依舊沒有回來。
從一月底,他就聯繫不上陳遠鳴了。這人居然再次跑到了香港,不知搞什麼去了。保密程度提的如此高,怕也是件大事。只是這麼長時間未見了,思念早就已經溢滿胸腔,快要決堤,也許等到月底,他也該去香港轉一遭?
這邊吃的心不在焉,那邊有人看在眼裡,心中就更不是滋味。肖雲可以說是肖家最了解這檔子事的人之一。然而對於威脅,兩個小傢伙爆發出的力量,讓他都為之心驚。如果面對這種局面的是自己,他會如此守衛一段感情嗎?肖雲不想去找那個答案。
被這樣一攪合,大嫂的態度明顯發生了改變,老爺子也沒說什麼,有著如此的雙重保險,肖君毅這小子怕是要闖過關了吧?眼神若有似無的掃向坐在次座的大哥,肖雲牙痛的給自己灌了一杯,唉,大哥怕也不容易啊……
一頓飯吃到9點多就散席了,老爺子在警衛員的攙扶下回了卧室。肖君毅正準備趁機開溜,一個聲音攔在了他前面。
「君毅,你跟我來。」
發話的,是肖君毅的父親。被這聲命令喝止了腳步,肖君毅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轉過身,跟在父親背後走進了書房。
來到了屋中,並沒有讓兒子落座,肖將軍走到了書桌前拿起了一疊資料,翻看起來。
「一個月時間,正廳級下馬1人,正處級3人,其下不可數。權利這東西,用起來舒服嗎?」
肖將軍的聲音里透出的不是嘲諷,而是讓人頭皮發麻的威嚴。面對這樣的質問,肖君毅並未挪開視線,只是認真答道,「我問心無愧。」
肖將軍一雙虎目牢牢鎖住了兒子的身形,他是新中國成立后從戰場上拼殺出來的將軍,是久鎮一方的軍區大員,他目光中包含的壓力,絕非常人能輕易抵抗的。肖君毅也不能。但是這次,他並沒有閃躲,就那麼腰板挺直,回視父親的目光。
兒子清澈率直的目光並沒有打動肖將軍,他把資料往桌上一放,「你們的事情,我並不贊同。今後你也要遠離肖家的圈子,這樣插手政局的事情,不能再犯。」
話說的斬釘截鐵,肖君毅的臉色頓時一片煞白。如果母親當初的話只是否定,那麼父親現今說的,就是徹底的驅逐。對於一個軍政世家出身的人而言,被剝奪政治權利,甚至可以說就是斬斷了自己大部分的根系,形同放逐。
看著面前表情嚴厲的父親,肖君毅喉頭一陣滾動,最終擠出了一句話,「我明白。以後我會好好經營自己的事業,不給肖家丟臉。」
他本來就是個商人,他也從未想朝軍政兩界發展的意思,這種「處罰」對於他而言,可以接受。
看著兒子執迷不悟的作態,肖將軍輕輕唔了一聲,肩背有些垮塌,遲緩靠在了椅背上。雖然剛剛進入政治生涯巔峰期,但是他的年齡也已經超過了6o歲,再也不像面前的年輕人這麼擁有衝勁和勇氣。那雙劍眉慢慢舒緩,肖將軍開口說道。
「我當了這麼多年兵,這種事不是沒碰到過。部隊里同樣也有類似情況,環境和壓力讓他們把友情誤認為了愛情,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這些人後來退伍了,很快就融入正常的環境,結婚生子去了。」
結婚生子幾個字,咬字無比清晰。肖君毅抿緊了嘴唇,沒有吭聲。
這樣的倔強,是在肖將軍預料之中的,「被情愛沖昏頭腦的人,每一個都是如此冥頑不靈。你去吧,幾年以後,別回來哭訴。」
「我不會。」肖君毅堅定答道,「我以及遠鳴,都不會的。就如同當年的您和母親……」
當年他的母親也曾被家裡斷絕過關係,也曾違背世人的目光,只為了一個泥腿子出身的大兵,身無長物、奔赴愛情。時光並沒有辜負她的慧眼,沒有消磨她的付出。今時今日,他亦如此。
肖將軍的雙眼微微一眯,最終沒能說出什麼,只是沖他揮了揮手。肖君毅看著端坐在寫字檯后的父親,心中有著一抹難以言說的情緒。因為工作,因為事業,這人在自己的生長經歷中長久的缺席,他曾是那麼期待父親的鼓勵,渴望父親的認同,但是父親的目光,從來都未曾放在自己身上……
輕輕退後一步,肖君毅向父親鞠了個躬,一言不發,轉出門去。
書房裡靜了好半晌,裡間的房門緩緩打開,劉蘭馨走了出來,來到丈夫身邊。
「離開太久,我好像都不認識他了……」已經沒有了那副將軍作態,肖山放鬆身體,靠在了椅背上。
「他從來都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小子。」劉蘭馨的眼眶有些泛紅,輕輕把手搭在了丈夫肩上,「其實你可以說得更委婉一些的……」
「終究是意難平啊。」一聲悠長的嘆氣溢出,肖山反手握住了劉蘭馨的手,那隻手已經不像當年一樣光滑柔嫩,跟他一樣開始長出斑點,爆出青筋,毫不掩飾的露出了老態,但是他還跟當年一樣,輕輕摩挲著妻子的手背,「都怪咱們沒帶個好頭。」
劉蘭馨唇邊露出了點笑容,像是驕傲,又像是悵然,「君君最像我,從來都是。」
「他可比你當年要能耐多了。」肖山的唇角也微微挑起,「能把老爺子都說通了,誰又能想得到。」
想起老爺子說的那句「兒孫自有兒孫福」,劉蘭馨也只有苦笑的份兒。嚴防死守了那麼長時間,居然還能被鑽了空子,誰又能料到呢?然而陳遠鳴這份心,實實在在讓他們觸動。
只是……劉蘭馨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問道,「那君君跟家裡,真的沒可能了嗎?」
肖山搖頭,「陳遠鳴的身份太特殊了,崛起太快,能力太強,是個值得吸納的人才。上面其實有過一些焦慮的,害怕他會站隊,會選擇某個家族進行聯姻投資,那樣帶來的風險就太不可控了。但是誰能想到,他居然選了君毅……這對於某些人而言,是件好事。」
肖家畢竟是個軍人世家,就算政治上有影響也相當有限,而且軍商聯姻歷來都是傳統,遠比軍政要安全太多。上面畢竟也有上面的考量,陳遠鳴走得這步棋,簡直沒辦法更合意了。因此肖家也必須做出姿態,讓肖君毅遠離政界,就是最好的保全方式。他們兩個可以用商業建立起自己的帝國,其他更多,就不要涉及了。
劉蘭馨很快就明白了丈夫話里的意思,身處高位,有些事情真的無法自己掌控。也許這兩個孩子已經用最好的方式追求到了自己的幸福。眼眶有點發熱,劉蘭馨握緊了丈夫的手,輕輕嘆了口氣,「其實陳遠鳴那孩子,很不錯。」
「哼,說不好幾年後兩人就談崩了呢。到時候你要早點物色一個好人家,讓那小子儘快結婚!」
「你啊……」聽著丈夫有些不忿的說法,劉蘭馨啞然失笑,「能好好過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不過孩子一定要有,回頭也要往這方面操點心了。」
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就像任何一對平凡夫妻一樣,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窗外的鞭炮聲逐漸響起,壓過了兩人的私語,朝新的一年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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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沒有等到,新春沒有聯繫,眼看元宵將近,那人依舊沒傳來音訊。然而肖君毅並沒有開始急躁,他如今已經學會了堅守,也知道拖住陳遠鳴腳步的必然是某種更為重要的事情。他們已經衝過了那麼多到關卡,不差這些許的等待了。
過了年後,所有的禁制都像來時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肖君毅再次投入了緊張的工作。君騰寫字樓的三期已經基本落成,到了回收資本的關鍵時刻,還有第一代路由器年初也研發成功,正式開始上市,需要跟方方面面聯繫。工作就像一團紛亂的線球,引開了他的目光。
在這樣枯燥有序的工作中,京城迎來了開春第一場雪。沒有去歲那幾場雪下的大,頂多只能算是雨夾雪,淅淅瀝瀝一夜,地面上也沒落下多少浮白,反而結了不少冰渣,京城的主幹線自然是要清雪的,因而早上起來,除了略微陰冷的氣溫外半點也感受不到這場雪的到來。
肖君毅中午才到公司,處理完手頭的事務后,帶著秘書準備趕往新樓查看情況。就這幾步,電話還響個不停,他邊走邊打著電話,踏出了電梯大門。這時剛剛過了春假,來公司上班的人並不算多,停車場里自然也是一片空曠。也沒看路,他徑直朝自己的停車位走去,誰知一聲悠長的口哨聲攔在了身前。肖君毅一愣,猛然抬起了頭。
在自己的悍馬邊,停著輛一模一樣的悍馬,車邊站著個英俊的年輕人,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肖總現在有時間嗎?我這邊缺個司機。」
話說的平平淡淡,像是幾個月的分離從不存在。肖君毅也笑了起來,掛上電話,把手機往秘書懷裡一扔。
「陳董相邀,怎麼也該找出點時間。」
看著大步朝前走的老闆,閆秘書有些發矇,緊跟著跑了兩步,「肖,肖總,那今天的會……」
「跟他們說,今天不上朝了!」
隨著這句笑意盎然的調侃,兩人抱在了一起,貼的那麼緊,親密到不分彼此。閆小姐張了張嘴,臉上騰地一下變得通紅,手足無措的退了兩步,卻發現自己的目光根本控制不住,只得尷尬的背過身去。
那,那個陳董不是點金石的……他們剛才怎麼好像在接吻……難道是那個……小姑娘的腦袋裡簡直如同一團亂麻,然而還沒想清楚所以然,身後的悍馬就發出了一陣強有力的馬達聲。等再次回頭,汽車已經絕塵而去。
看著那輛車的背影,閆秘書咬緊了嘴唇愣了半晌,最後一跺腳,往辦公室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