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荊夫人從嘉恩侯府碰了一鼻子灰后回了秦府,一進門就屏退眾人,將心腹嬤嬤又叫了去,那婆子見梅夫人面色不好心中猜著了幾分,上前低聲道:「可是大小姐不答應?」
梅夫人冷笑:「以往是我小看她了,只以為她性子跟先太太一樣,是個好糊弄的,誰知道她外面柔弱,內里是明白的,只可惜了嘉恩侯這樣好的門路竟讓這丫頭給我堵死了。」
那嬤嬤給梅夫人端了杯茶柔聲勸道:「大小姐如今是侯夫人了,底氣足,自然厲害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人家手腕硬啊,太太別太煩心,這事兒還是同老爺商議才是正經。」
「不煩心……之前也是我糊塗了,秦晏走了,嘉恩侯又沒走,秦思是有主心骨的,找她無用。」梅夫人狠狠的扯著手中的帕子冷聲道,「現在真沒人護著的是那荊謠,他才多大年紀,如今池園中就他一個人了,又守著那麼大的鋪面,定然看不住的,小孩子家,好騙的。」
那嬤嬤心中卻打了個突,搖搖頭道:「不好,那荊謠年紀雖然小,但既能撐起這樣大的鋪面來定然同別人不同,怕是不那麼容易的。」
「跟昱兒差不離的年紀,再能耐能如何?說不準都是秦晏幫著料理的呢。」梅夫人想起前事來譏諷一笑,「你忘了他跟秦晏那點事兒了?不過是個孌童罷了,又不是什麼正經主子!他在我跟前說得上話么?他有底氣么?」
那嬤嬤眉頭緊鎖,還是覺得不妥,低聲問道:「太太預備如何?他這麼小年紀,給二少爺捐官這事兒能幫上什麼忙?難不成……太太要他去同嘉恩侯說情?他不一定會乖乖聽話啊。」
「自然不是,秦思都能駁了我,更別說是他了,人家只說說不上話,我能如何?」梅夫人吃一塹長一智,慢慢道,「我這次要的,一定是他能給我的……」
梅夫人又想起一事來,蹙眉道:「當年只說他是秦晏撿來的,到底祖籍何處?家中可還有人?家中人有無案底?你找人去查訪查訪。」
「這倒是正經事。」那嬤嬤點點頭,「太太……真要去找他?」
梅夫人點頭:「自然!趁著秦晏還沒回來,我總得將這口氣出了!」,那嬤嬤見梅夫人心意已定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只是心中猶自惴惴的。
嘉恩侯府中衡棋如下朝回來了,秦思同丫頭們服侍著衡棋如換衣裳,衡棋如穿上常服,扣上頸間的瑪瑙扣子一笑道:「天太熱了,也不能出去,在府中可悶?」
秦思一笑:「也不悶,今日那邊太太過來了一趟呢。」
衡棋如蹙眉:「她來做什麼?可為難你了?」
秦思搖頭笑了:「她能難為我什麼?不過是顛三倒四的說了些話,也就不學給你聽了,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她如今要給秦昱捐個前程,如今正愁沒門路,我看著倒是不像,那邊府上雖不比從前了但也不至如此,中間還不知有什麼事呢,我也懶怠去想,不應就是了,今天她從我這碰了個軟釘子,怕是不死心,若是她找到你這裡來了……可千萬別顧忌著那是我的娘家,一切公事公辦。」
「我知道。」衡棋如握著秦思細細的手捏了捏一笑,「想來她也不敢在我這充岳母的款兒的,我什麼時候認過這岳家?想要我幫那便宜小舅子的忙?做夢去吧。」
衡棋如呷了一口冰鎮的綠豆湯慢慢道:「我就兩個正經岳家,一個大舅兄出門辦事兒去了,還有個小舅兄正做生意忙的不可開交的,哪裡又跑出來一個?」
秦思莞爾一笑,想到一處:「說的是呢,如今大哥不在家……你什麼時候有空去池園看看,謠兒一個人在家我怪不放心的。」
「你還不放心他?」衡棋如放下青釉冰裂小碗,見秦思眉宇間有些擔憂連忙哄道,「我知道了,明日下了朝我就去看看。」
秦思這才放下心來,衡棋如見丫頭們都下去了低聲笑道:「說起岳家來……聽說我那便宜小姨子已經有身孕了?太太,咱們可不好被她落在後面啊。」
秦思聞言臉一下子紅了,偏過臉去不再接話,衡棋如笑呵呵的湊過去哄勸不提。
翌日梅夫人果然帶著人去了十里紅妝鋪面上,裡面荊謠正同幾個買辦說話,聽是梅夫人來了荊謠也愣了,她來做什麼?
鋪面裡面自有專門招待女客的茶廳,荊謠命人將梅夫人請過去,自己依舊同那幾個買辦說生意上的事,直等著交代完了才整了整衣裳過去了。
梅夫人正拿著屋中擺著的幾盒胭脂細看,見荊謠來了笑了下:「昨日思丫頭送了我些這邊的胭脂,我回去用了下果然好,這不,又想過來看看。」
荊謠心中疑惑,秦思好好的送她東西做什麼?
荊謠不欲同她多談,裡面還有不少事等著他呢,遂淡淡道:「若是喜歡,那就讓丫頭們陪著看看吧,春桃……」
這春桃本是秦晏從秦府帶出來的丫頭,因後來秦晏身邊不留大丫頭了,是以過了十四歲就往鋪子里來照應了,算是府中嫡系,荊謠對她使了個眼色,春桃明白,這就往前來扶梅夫人,梅夫人見荊謠要走連忙笑了下道:「不是,荊謠……我是來找你的,同你說說話。」
荊謠心中疑惑,復又坐了下來,梅夫人擦了擦額角的汗珠一笑道:「是這麼回事,近日我給秦晏他弟弟看中了一個好前程,呵呵……這事兒啊思丫頭也是知道的,不信你自可問她,別的還好說,只是現銀短了些,那邊又著急要這銀子錢,沒法子,我想著你這邊鋪面上銀子必然是富裕的,就想著先過來取一些,下個月秋收,各處莊子上的銀子就能收回來了,到時候我再讓人給你送來,一兩也少不了的。」
荊謠一笑,原來是打秋風來了。
梅夫人原想含混不清的打著秦思的旗號騙過荊謠,沒想到他卻不接話,只得繼續道:「你許是不知道吧?這原是各家常有的事,像我們府上二房三房,那是常年的從我這邊支銀子,等手頭富裕時也要還,我從來都不要的,自家兄弟,跟別人不同。」
梅夫人意有所指,荊謠也聽明白了,合著自己給了她銀子還不能再索要的。
荊謠不欲同她多話,直接道:「秦太太高看我了,這邊鋪面我只是替哥哥打理,這樣的主我做不得,如今哥哥不在,賬面上的事我更不敢錯一點,向來沒有空頭就在賬上支銀子的例的,秦太太的事我愛莫能助了。」
「荊謠……你這話說的就太假了吧?」梅夫人早就知道荊謠會拿這話來推諉,所以之前全打聽清楚了,一笑道,「我是知道的,這邊鋪面上一半多的紅利都是你拿著的,怎麼又成了替你哥哥打理了呢?你該……不會是故意不答應我吧?」
荊謠抿了下嘴唇,原來是有備而來啊。
梅夫人眼角帶出一絲得意的神色來,心道果然還是小孩子,謊都不會撒,梅夫人笑了下,輕聲道:「再說……你也許是不懂我們大家子的規矩,好不好都是親兄弟,平日里再如何,那血脈是連著的,不像別人,平日里稱兄道弟,臨了還不知落得什麼光景呢,呵呵……又扯遠了,行了,別鬧了,這邊既是秦晏出錢開的鋪面,那賺的銀子錢就都是秦家的,我從自己家裡取些銀子救急,這不為過吧?還是說……你疼惜這點錢,不肯拿出來?」
荊謠將挽起的袖子放了下來,抿了抿袖口的褶皺,心中突然很心疼他哥哥,以前整日跟這種人周旋,多辛苦。
荊謠不願意費這個心思,也不像秦思那樣顧全大局好臉面,直接起身道:「秦太太說對了,我確實疼惜這些錢,不會輕易給你的。」
梅夫人聞言愣了,她一向都是同別人勾心鬥角的周旋,打言語上的機鋒,頭一次遇見這麼簡單粗暴的一時沒回過味兒來,再不想給……也總得說個像樣的由頭吧?為了今天梅夫人籌謀了一晚上,差不多將荊謠能拒絕的理由全想到了,自認都能駁回,沒想到荊謠竟……直接否了。
荊謠還想著趁秦晏不在的機會將鋪子里的事好好理一理,等各處都差不多了,能放心交給各處人手了,秦晏也回來了,自己也就不用天天守在這了,時間緊的很,哪裡有功夫跟梅夫人鬥嘴皮子,再說他也懶怠跟內宅夫人比心智,怕她還會來糾纏,又道:「還有,不光是這邊鋪子里的銀錢全都在我手裡,池園那邊,就是哥哥的俸祿平時都是我收著的,所以秦夫人以後也不必再去同哥哥講,他沒有銀錢給你,我更不會給。」
梅夫人簡直了快瘋了,這個荊謠身量未全張開,臉上還帶著些稚氣,木著臉說起話來卻絲毫情面都不給,梅夫人昨日從秦思那吃了一肚子的氣,本想今日來荊謠這扳回一局的,沒想到更鬧了個沒臉,梅夫人紅漲了臉冷笑道:「也虧你說得出這樣的話來,你當自己是什麼了?不過是秦晏撿回來的一個奴才,靠著點噁心手段爬了上來,真將自己當主子了?還口口聲聲『哥哥』『哥哥』的,我們府里那個才是秦晏的正經弟弟呢!我好聲好氣的來同你說事,給你幾分顏色,你倒是真把自己當人物了。」
荊謠見梅夫人開始撒潑了更懶得再說什麼了,直接轉身對春桃道:「暑天炎熱,秦太太怕是中暑了,已經開始說胡話了,好生將人送出去吧。」
梅夫人氣急,饒有再多計謀對著荊謠也使不出來了,荊謠根本就不接招,直接將人往外轟。
「好,這是你要鬧沒臉的。」梅夫人冷笑數聲,起身往外走,掃了荊謠一眼輕聲譏諷道,「罷了,到底是我心慈,提前勸你一句,別以為秦晏今日對你好了就太得意,他能永遠不娶親,就陪著你過么?別做夢了,現在得意,以後失意。」
若是剛同秦晏表明心事那會兒聽到這話荊謠沒準真會吃心,但經歷了會試那一次,這些話已經進不了荊謠的耳朵了,他明白的很,自己若還不信秦晏,那才真是辜負了秦晏待自己的一片心了,不過……
雖然自己不會理會這些話,但聽梅夫人這樣詆毀秦晏他心裡還是忍不住動怒。
梅夫人拿起帕子帶著丫頭婆子們就要往外走,荊謠眼中閃過一抹戾色,等著梅夫人轉過屏風經過百寶格時荊謠上前一步,一把將百寶格翻了,格子上放著的古玩玉器紛紛落下,幾聲脆響后碎渣鋪了一地!
梅夫人還有屋中的丫頭們嚇得不住尖叫,荊謠冷著臉對外面高聲道:「吉祥!」
吉祥見梅夫人來了恐有事早就在外面守著了,聽見裡面乓乓啷啷一陣亂響,又聽見荊謠叫他連忙一瘸一拐的衝進來了,荊謠冷聲道:「秦太太失手砸了咱們家的東西,跟著秦太太回府,描賠銀子一分也不許少!」
梅夫人嚇得手都抖了,聽了這話尖聲道:「什麼?!明明是你自己推翻了這格子的!你瘋了不成?」
荊謠心道對著你瘋了都是客氣的,也不理會她,轉頭對吉祥道:「秦太太中暑了許還沒醒過來,你只同秦老爺說就行了,將今日的事細細的同秦老爺說了,想來秦老爺不會賴賬。」
這話一下子戳到梅夫人要害上,秦斂向來不許她來這邊,且今日之事是為了給秦昱捐官鬧起來的,若是讓秦斂知道了怕先要發作自己呢,梅夫人看向荊謠,恨不得生吃了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梅夫人竭力壓下心頭怒火,咬牙點頭道:「好,很好……今日我就賠給你!」,說著帶著人出去了,吉祥連忙跟了上去。
梅夫人出來,卻正遇見了下了朝來十里紅妝尋荊謠的衡棋如,一時兩個人都愣了,衡棋如往裡看了一眼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沉聲道:「大舅兄剛走了兩三日,秦太太就忙不迭的帶人來砸荊謠的鋪面了么?!」
梅夫人被這一句話問的險些吐出血來,衡棋如卻不肯饒過她,慍怒道:「不就是那捐官的事嗎?你來找我就是!又尋摸荊謠什麼?他才多大?太太也下得去手!」,說罷轉頭對跟著的小廝斥道:「還愣著做什麼?!去請太醫,大舅兄不在,荊謠唬著了傷著了誰擔當的起?!」
衡棋如又轉頭對梅夫人冷聲道:「太太用心也太苦了,思兒駁了你的事,你就來拿荊謠出氣,當真是柿子挑軟的捏,欺辱幼子,也不怕報應!」
梅夫人被氣的腦中嗡嗡作響,一句話也說不上來,腦中一黑往後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