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歹念起，道人失格
午間的小村較為熱鬧，炊煙裊裊，遠遠望去小村似乎處於一片煙霧之間，如夢似幻，美不勝收。遠處的山峰依舊，近處的老樹仍存，村口的土狗此時坐在村長家門口吐著哈喇子，目視著三人的歸程。
老人輕笑，撇下身後的兩個小不點，往家裡走去，隨後一陣鍋碗瓢盆的聲音響起，偶爾夾雜著幾聲輕咳，不一會一陣炊煙飄然而起，不久就融於這份美麗之中。
隨著老人快速離去，處於後方的兩個孩子依舊慢慢走著，不過男孩似乎又說了什麼話，惹得女孩呵呵嬌笑，隨即男孩的笑聲也驀然傳出，震散開一縷縷雲煙。
「該死的，陰雷體怎麼會出現在一個女子身上！」
無聲的埋怨中，三寸元神滿是扭曲。原本好看的眼睛里閃著異樣的光芒，堅毅的臉龐陰沉似水，內心驚怒交加，看著那抹綠色居然來自一個女孩，逍易子此刻內心近乎失去理智。
師尊莫名踏入邪道，欲殺我奪取道果，結果在我拼盡所有后被我逃脫，其後又讓我看見奪舍重生的希望。
結果希望在眼前時，你卻告訴我我看見的那抹霸道綠色居然來自一個女孩！哼，命運、造化，上天，你究竟要玩弄我到什麼時候！
沒有希望，卻又給我看到希望，看到希望，又生生給我掐斷，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
命運，可笑的命運，我年幼時差點餓死，可當我成道后呢，你不是也一次也沒敢給我開這種玩笑嗎！哦，不對，師尊對我的殺劫也算一種吧，哈哈，嘿嘿。不過，就算是沒有希望又如何，就算不能奪舍個好資質的人又如何，你既然沒能徹底殺死我，那我就用行動告訴你，就算是奪舍一個完全沒有資質的人，我也要成為至尊給你看，到時候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天」敢跟我開這樣的玩笑！
冰冷的內心閃過千言萬語，逍易子癲狂的臉上帶著堅定決然向著一旁傻笑的男孩飛去。
不過此行，卻發生了意外。所謂意外，就是意料之外的意思，就算是世間絕對擅長推演的人也不知道接下來的發展的的意思。所以，根本就不擅長推演、甚至只剩下虛弱的一點元神之力的逍易子遇到了意外。
內心崩潰徹底扭曲、早已失去理智的他，根本就沒去多想，為何眼前這個男孩身上一點光亮都沒有發出來。在充滿靈力的蒼穹之下，男孩的身體不似其他人那般散發著特有的光芒，而是如死一般的沉寂。他是此方蒼穹之下，唯一的一個看不見資質的人族。
沒有任何聲響的，就像呼出的氣體瞬間就會混在空氣中一般的融洽，逍易子的元神直接就沒入了男孩的身體，彼此相融，這個過程容易的讓逍易子都感到不可思議。
不過逍易子也沒多在意，依舊奔向男孩的識海處。已然進入男孩體內的逍易子，自然看不見這個消瘦的男孩左手，自手腕開始，就有一圈一圈半指寬的，紫黑色的，令人觸目驚心的圓輪。
就像疾病一般，一圈圈的纏繞在左手腕上，導致整個手掌都被這些印記覆蓋，其模樣，酷似凡間所言的「鬼上身」。整整七道圈印，去之不掉，洗之不凈。
男孩之所以取名為小怪，就是因為這些該死的，噁心的印記。在他看來，正是因為這些胎記，所以年幼的自己才會被父母拋棄，雖然被爺爺撿回，且被認作干孫，不過周圍人看自己的目光還是沒變。
就算在這個民風樸實的小村，自己左手上的東西還是讓他們看著自己像看怪物一樣，接納中帶著畏懼，好奇中帶著冷漠。
或許除了爺爺和女孩是真心待自己之外，其他的人都是看在爺爺的份上才讓他呆在這個村子里，否則的話，那些同齡小孩看向自己的目光，怎會如此與眾不同！
如果逍易子看到這些圈印，他就算昧著道心，也要選擇奪舍旁邊那個女孩，或者在堅持一下，隨便奪舍村中其他小孩。
可惜的是，這世間沒有如果。「命運」真的很巧妙，逍易子在巧合之下奪舍了男孩，而這個男孩也恰巧擁有這些圈印。
男孩的識海內。
逍易子看著眼前的景象，原本就虛弱到極點的臉上，帶著驚異和恐懼。紫氣蔓延的透明身軀忍不住顫抖，就像是低等生物見到自己的天敵那般，畏懼、無助，甚至就連動都動彈不得。
凡人的識海，很小，而且海水平靜渾濁，可逍易子所處的識海內，大無邊界，一眼望去，海水波濤洶湧，聲勢之浩大絕非常人所有。透徹明凈的海水上面，還有一個輪圓月，散發著皎潔微弱的光芒，點點清輝灑在海面上，卻又詭異的沒在海面映出倒影。
帶著凄然與絕望，逍易子於最後依然沒有放棄，轉身就向外界跑去，只要離開男孩的身體，天地之間還不任他逍遙。目中痴狂尤在，似乎他已經看到奪舍他人後的輝煌。
眼看著就要離去，掛著奇異笑容的臉色被錯愕取代。隨後發狂一般的大叫，可惜在已然封閉的識海內，他的聲音被完全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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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黑色的大手從散發光芒的圓月中伸出，一把抓住了陷入瘋狂了的逍易子，隨後狠狠一捏。
噗嗤，就像瓜果碎裂的聲音響起，逍易子的元神已經破碎在了原地。只剩下一句歇斯底里的喊叫：「怎麼可能……」
黑色的大手顯然無視了其嘶吼，待逍易子元神完全破碎之後，黑手大手才慢慢收回，於是破碎的元神被大海慢慢吸收。
不久后，圓月依舊，大海依舊，一切都依舊，彷彿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卻唯獨男孩出了異常。
奪舍是一件喪盡天良之事，同時也伴隨著風險，若是施術之人修為通天也就罷了，可若只是一般人，那麼在奪舍的過程，施術者往往慘死於他人的識海內，就算成功也會有不小的代價。
另外，在此術原作上，該術的創造者也說明了，最好奪舍年幼的孩童。因為奪舍就代表著繼承記憶，若是施術者修為不夠，或者被奪舍人記憶太多太斑雜，那麼施術者都會因為記憶過多以致神識不穩，最終導致術法失敗，而像這類元神之術，一旦失敗就意味著消散。
不是死亡，而是消散，因為若傳說為真，九天掌管往生，九幽掌管輪迴，那麼一個人的元神消散之後，天地間就連此人往生印記，輪迴痕迹都會被抹去。無法往生，無法輪迴，甚至連孤魂野鬼都當不成，下場可謂是慘絕。
所以，當逍易子奪舍失敗之後，逍易子的記憶就伴隨著神識被男孩一同吸收。雖然男孩的識海很不凡，但男孩終究只是個凡人，這突如其來的記憶碎片就像天災一般，無情而又急促的轟擊著他，一遍又一遍撕扯著男孩脆弱的神識。
左手的印記不知原因的開始發燙，可惜幾乎沒有意識了的男孩看不到他的左手，否則他就可以看見，一圈圈印記褪去了其醜陋的紫黑色，而是變得如鮮血一般的紅。
晶瑩剔透的紅，血紅。
噗。在不知道多久后，轟擊停止了，男孩也在女孩的目瞪口呆中吐出血來，然後昏了過去。或許對男孩來說，昏過去都是一種享受。
又過了不知多久，一天？兩天？終於有一天，男孩緊閉著的眼睛動了一下，而後緩緩睜開。
刺目，強烈的陽光兇狠的照進男孩的眼睛，男孩下意識的眯著眼抬起左手遮蔽，待得適應后才移開。
男孩像是做了一個夢，夢裡似乎是另一個世界，那是一個奇妙的世界，人的壽元很是悠久，而且能在空中自由的翱翔，不擔心折磨人的疾病，不在乎兇殘的野獸，更不在乎所謂的天災。
男孩經歷過年幼弱小，經歷過殺伐與追殺，經歷過風意快活，經歷過成道後天下人的恭賀。
男孩住在很是美麗的地方，有山有水，有仙禽有奇花，還有一個對自己很好的師尊，除了必要的殺伐，夢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直至，一把極細的劍刃從身後穿插到身前；直至，和煦的師尊滿臉的邪氣站在自己身前；直至，男孩的身軀破裂，元神焚燒；直至，元神僥倖逃脫，撕裂空間……但在元神進入虛空之門后，夢境卻轟然崩塌。
在夢裡，一切都是那麼真實，真實的讓人心碎。甚至模糊的感覺現在才是在夢裡，可是若真是在夢裡，那我面前的女孩又是一種怎樣的虛假呢？
沒有在意左手上的印記為何變成了如此艷麗的紅色，男孩抬起右手輕輕的揉了揉身旁女孩的頭髮，替女孩擦拭著臉頰上的淚痕。
女孩跪坐在床邊，頭枕著小手而睡。小嘴微微抿著，眼睛紅腫了一圈，好看的臉龐上掛著幾道淚痕。
可憐的傷心人啊，你在為誰傷心，又在為誰擔心，你記掛著著誰的疼痛，卻又不顧自己的病危，可是為我這個連「過去」都沒有的怪物嗎？
……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女孩迷糊中抬起頭，但見一個熟悉的臉龐出現在自己的視線。
那個撫摸自己臉頰的人兒啊，此刻正微笑著出現在自己眼前。什麼神啊仙啊，通通都走遠吧，又有什麼能比得上眼前這個微笑著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