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約會(二)
看著柳春梅一臉興奮的小表情,孫建伍笑了笑。他讓柳春梅在文化宮廣場上等他,自己去排隊買票。
可能是《紅高粱》這部電影口碑真的不錯,所以今天來看電影的人,特別多。
文化宮門前的售票窗口,圍滿了人。大家都搶著買票,兩名售票員也忙的焦頭爛額的。文化宮的幾名工作人員拿著鐵皮喇叭,辛苦地在維持著人群秩序,組織準備買票的人們排成一列長隊,逐一購票。
這排隊的人,從文化宮門口已經排到了馬路上。期間還有不少素質低的人,上來就插隊的。這時候,排隊的人群里就出現了有叫罵聲,有三三兩兩的,比比劃划準備打架的。文化宮門口就像開了鍋的粥。
「沒了,沒了,票賣完了,要看明天再來排吧!」
隨著售票員用沙啞聲音,在窗口喊了這麼一嗓子,人群更是炸開了鍋。買到票的興奮的手舞足蹈,沒買到票的垂頭喪氣。
孫建伍排了半天,沒有買到電影票,顯得有些沮喪,嘆著氣,耷拉著腦袋找到了柳春梅。
「不好意思,春梅,電影票我沒買到,白讓你等這麼長時間……」
「哎呀,伍哥,沒買到就沒買到,就一場電影,什麼時候不能看?等我下個禮拜休息,你再請我看唄」
一頓飯,倒是把孫建伍和柳春梅的關係拉近了不少。柳春梅也不再稱呼他孫大哥,而是改叫伍哥。孫建伍也把原來的春梅同志,改成了春梅。
「真抱歉,春梅,早知道電影好看,咱們倆早點出來好了,真可惜!」
「算了吧,伍哥,不看就不看吧,不過,沒趕上首映,確實有點小鬧心哦。」
柳春梅也覺得很可惜。
孫建伍心裡是真的不舒服,他實打實的想請柳春梅看場電影。
他雖然知道自己配不上眼前的這位漂亮姑娘,可是要真的有機會,孫建伍還是想爭取一下,萬一人家姑娘在心裡給自己留位置了呢?
正當兩人都為沒能買到電影票,而沮喪的準備離開的時候,就見一個穿著花襯衫喇叭褲,燙著波浪頭的小青年走到他們面前。
「哥,姐,想看電影嗎?是不是沒買著票?我有票,要嗎?」
孫建伍看了看這小子,心裡明白了怎麼回事兒。敢情這小夥子是個黃牛,小倒爺。
「你有票?是這場的嗎?」孫建伍問。
「波浪頭」一咧嘴。
「哥,你放心,我賣的,肯定是這場的票。你和我姐的座號,也是連號的。」
」波浪頭「一拍胸脯,非常自信地說。
「那多少錢啊?」柳春梅問。
「姐,你兩張票給五塊錢就行……」
「啥?五塊錢?你怎麼不去搶?剛才我看文化宮售票口,才賣八毛錢一張,這麼會兒功夫,你就賣五塊錢?」孫建伍一聽,吃驚的嘮叨了幾句。
「哥,你這話就不對了,八毛錢的票,你能買著算啊?你排了半天隊,不是沒買到嗎?再說了,我也是正大光明地倒幾張票,掙幾個辛苦錢。畢竟我家裡還有八十歲的老母,三歲等吃奶的孩子……」
「停,停,停,你還三歲等吃奶的孩子,你家孩子三歲還沒斷奶啊?」柳春梅笑著打斷波浪頭的話。
「哈哈,姐,我家孩子嘴壯,一天不摸她媽那啥,就難受。」
「波浪頭」打著哈哈說完,柳春梅臉騰的一下子就紅了。一個沒經歷過世俗的小姑娘,哪聽過這葷嗑兒。
孫建伍趕忙輕推了一下「波浪頭」。
「五塊,就五塊。不過,你得跟著我倆,看我們檢了票,你再走,萬一我花五塊錢買的是個假票呢?」
「唉!大哥,你是信不著我啊。你也不打聽打聽,文化宮這片,有誰不認識我丁子的。行,今天我也發揚發揚雷鋒精神,送你倆進去,我再走行了吧」
說罷,「波浪頭」從褲兜里,掏出來幾張五顏六色的彩紙。認真的看了幾眼后,抽出其中的兩張遞給孫建伍。
孫建伍看了看手裡的電影票,確認了的確是今天的日期和場次,也從兜里掏出了張五塊錢的紙幣,遞給了他。
揣好了錢,「波浪頭」在前,孫建伍和柳春梅在後,三個人一前一後地向文化宮走去。
「伍哥,五塊錢看場電影多貴啊!都夠咱倆吃頓驢全套了」柳春梅有點心疼錢了。
孫建伍笑了笑,沒說話。
倒是「波浪頭」不見外,一路上喋喋不休得說了個沒完。
幾十年後,當孫建伍每次來到電影院,看著幾十甚至上百的票價,他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在吉通那破舊的工人文化宮,花了五塊錢,和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看的那場《紅高粱》。
「波浪頭」賣的票的確是真的,孫建伍和柳春梅挺順利地走進了文化宮。
在大廳里,孫建伍又買了點瓜子和糖炒栗子。拿著零食,倆人找到了座位,坐好后等待電影開場。
「伍哥,你們在部隊,也能看電影嗎?」柳春梅閃著好看的大眼睛問孫建伍。
「看啊,幾乎兩三個月一次,有時候是露天電影,有時候在大禮堂。」
「哦,我還以為進了部隊,就和進廟,當和尚沒啥區別呢!」
孫建伍笑看著眼前的姑娘,他打心眼兒里喜歡這個女孩子。
柳春梅純真,漂亮,還有文化。如果真能娶柳春梅做老婆,那自己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自顧自的傻笑了兩聲。
「笑什麼呢?伍哥」
「沒什麼?剛才看見兩個撲棱蛾子要交配…」
:)
「…」
張藝謀導的電影確實好看。姜文和鞏俐表演,也張力十足。如果完全把《紅高粱》當成一部愛情片來看,孫建伍倒是喜歡把它定義為一部戰爭片。
紅高粱里的那個年代,當人們面對家國衰亡,外寇入侵時,愛情是卑微也是偉大的,人活著,連最基本的生存權利都沒有,吃飯和活命都成了問題。得不到保障的愛情,又談何而來的情意綿綿呢?。
反觀柳春梅,倒是哭的稀里嘩啦的,尤其是九兒的死,更讓她無法接受。
從文化宮出來,兩人沒怎麼說話。
孫建伍估計柳春梅,還沉浸在電影情節里不能自拔。自己又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就這樣,兩個人都低著頭默默地壓著馬路。
「伍哥,你相信愛情嗎?」
還是柳春梅,率先打破了兩個人這該死的沉默。
「啊…啊?…愛情?」
孫建伍一臉懵逼地看著柳春梅。
「對,就是愛情!我就是覺得九兒命好苦,剛找到了自己心愛的人,又遇到了該死的日本人!」柳春梅咬牙切齒地說道。
「哦,那都是編故事的人寫的」
「可是,藝術來源於生活…」
看著眼前的這個漂亮姑娘,孫建伍心裡也是五味雜陳。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像紅高粱里漢子一樣,家境貧寒,一無所有。至少電影里,人家還有人喜歡,有人愛,可是自己呢?
想想自己,當了五年兵,灰溜溜地複員回來,雖然在國營單位上班,可自己畢竟是個不起眼的鍋爐工。房無一間,地無一壟,誰要是跟了自己,都是吃苦受罪。試問一下,哪個姑娘願意和一窮二白的人遭一輩子罪呢?
柳春梅倒是沒看出孫建伍想什麼。
這姑娘拍了拍孫建伍,說想回宿舍了。
孫建伍看了一眼手錶,確實不早了。化肥廠女子宿舍規定十點前關門。他和柳春梅現在的關係就是同事,太晚回去,廠里肯定有人會嚼舌根。
倆人就這樣,有說有笑地往回走。剛走出文化宮廣場,就見一個人渾身是血跑了過來。沒跑幾步,就被地上的石頭絆倒,趴在了孫建伍面前。
柳春梅看見那人一身血,「啊」的大叫了一聲,然後就躲在了孫建伍身後。
孫建伍安慰了兩句柳春梅,蹲下身子細看才發現,倒在地上,這渾身是血的人,不正是剛才賣票給自己的「波浪頭」嗎?
剛才還好好的「波浪頭」,究竟出了什麼事?
他剛想扶起波浪頭,就聽見有一群人在喊。
「抓住他,兔崽子!抓住丁子,今天給老子弄死他!」
接著,從廣場東面跑來十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
為首的男人獅鼻虎眼,一道刀疤從左耳邊蔓延至腦後。
我操!
這不是之前在吉通火車站前,逼著孫建伍買蘋果,後來被孫建伍教訓了一頓的,站前一哥,劉二虎,虎哥嗎?
他來文化宮幹什麼?
劉二虎一掐腰,估計也沒看清孫建伍長相,一腳踢在「波浪頭」腿上。
「操尼瑪的,小王八犢子,跑啊!你倒是跑啊!再跑我踏馬今天弄死你!」
「波浪頭」呻吟了幾聲,用力撐著身體,從地上坐起來。
「虎哥,我不跑了,我不跑了,您是我爹,您是我爺行了吧!」
劉二虎不等波浪頭說完,左手掄圓了「啪」「啪」,左右開弓又給他兩個嘴巴子。
這兩巴掌抽的「波浪頭」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那吐出的鮮紅的血里,還帶著一顆牙。
孫建伍一看,好傢夥,劉二虎這狠人的名號還真不是吹的。兩巴掌下去,還真就把別人的牙,給打掉了。
「操尼瑪,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不是和你說了嗎,讓你一天交三十塊錢保護費,你他媽交了嗎?還踏馬文化宮丁子,我今天就把你這根釘子擼直了,拔出來!」
說罷,劉二虎一揮手,他身後的幾個大漢拎著空心鋼管,鎬把就想撲上去。
孫建伍讓柳春梅躲在一邊,大喝了一聲:「都給我住手!」
「住手」?怎麼每次打架都要喊「住手」,誰發明的這個詞兒?
孫建伍剛剛喊完,他就後悔了。心想自己這好管閑事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劉二虎聽見有人喊,就讓手下停了下來。
抬眼一看,這人怎麼有些面熟啊!
哎呀我操!
這不是在火車站,揍我的那個驢逼嗎!
說實話,眼前這個王八犢子,讓劉二虎恨得牙根都痒痒。
小半年了,劉二虎的手腕,到現在陰天下雨還疼的要命。這還不是別的,因為丟了面子,別人也不拿他當回事兒了,感覺他劉二虎,也就是個紙老虎。
自己在火車站的地盤,也讓一幫外來的湖南仔,趁機奪了下來。當初跟著自己混的幾個小弟,也因為自己丟了勢,走的走散的散。好好的一個站前一霸,混成了光桿司令。出來混了這麼久,他劉二虎哪兒受過這氣!
所有的氣,都是因為眼前的這個人!
該死的孫建伍!
劉二虎眼睛一瞪!
「又是你!姓孫的,老子不想找你麻煩,你還自己送上門來了。怎麼地?又想裝大頭?」
孫建伍扶起地上的波浪頭,看向劉二虎。
「劉二虎,人也揍了,這彩也掛了。你還想怎麼地?」
「姓孫的,這事兒和你沒關係。我和丁子的事兒,還用不著你管。識相的,你領著你妞兒離開。不然……」
「不然?不然怎麼地?劉二虎,這是文化宮,也不是火車站,又不是你地盤。就算你地盤,這小夥子犯了什麼法?用得著你教訓他?」孫建伍說道。
「別幾把墨嘰!再說一遍,你走不走?」劉二虎也下了最後通牒!
「走可以,但是我必須得帶著他走!」說罷,孫建伍一指「波浪頭」。
「操!兄弟們,給我揍他!」劉二虎一揮手,身後的小弟揮舞著手裡的傢伙,就一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