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宋科長
派出所的警察同志抓人,很有效率。
只用了十幾分鐘,除了「波浪頭」和劉二虎幾個受傷的馬仔,被兩名警察一路看護送進了醫院。其他一干人等,包括逃走的那幾個混混兒,全被「請」進了派出所。
再進派出所,孫建伍就感覺,可能天底下所有的執法部門,辦案流程都是一樣的。
按慣例,值班的民警將孫建伍、劉二虎等人又分成了兩部分。
只是孫建伍和柳春梅在東屋,劉二虎和他的手下,被關進了西邊帶鐵欄杆的小屋。
詢問的過程很簡單。
無非就是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兒?幾點幾點幹了什麼?和誰在一起?因為什麼打架……
孫建伍回答的輕鬆又誠懇,派出所的同志也沒怎麼難為他。
這多也虧了柳春梅及時報案,和廣場上幾個目擊人的作證,孫建伍也沒多費什麼口舌。
和警察說清了原由,派出所值班的民警就讓他和柳春梅,在派出所的走廊里等通知,只是暫時還不能離開。
孫建伍和柳春梅坐在走廊的長條椅子上,兩個人小聲地說著話。
「伍哥,你沒事吧?」
柳春梅眨著好看的大眼睛,一臉關心地問孫建伍。
「沒事兒,就是一點皮外傷。」
孫建伍揉了揉紅腫的拳頭,接著說:「不好意思,春梅。沒想到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害你跑去派出所搬救兵。」
「伍哥,你可別這麼說,要不是我非要去看什麼電影,你也不會和那些壞人打架。看見他們又是鋼管,又是木頭棒子的。還有那個,長的最凶的那個,還拿刀子!我當時都嚇壞了!後來,看你們打起來,我也是怕你,和那群流氓動手再吃虧……誰想到,伍哥,你這麼能打。一個人竟然打趴下這麼多人?伍哥,有時間,你也教教我點女子防身術什麼的。要是以後,我遇見色狼、壞人啥的,我就能像你一樣,收拾他們。」
「哎呀,春梅,我那些都是上不了檯面的花架子,也就是街頭打架,嚇唬流氓的假把式。你學了也沒啥用,再說,你一個女孩子學這些幹嗎?真要是遇到壞人,我保護你。」
孫建伍一拍胸脯,自信滿滿地剛說完,就感覺得自己的話,好像又有什麼不對。細品以後,老臉一紅,再想說什麼又憋了回去。
柳春梅看著孫建伍的窘態,「噗呲」一笑。這丫頭,除了心裡暗自高興,嘴上倒也沒再說什麼。
於是,長條椅子上的兩個人。
一個,偷笑,竊喜。
一個,尷尬,沉默。
……
孫建伍和柳春梅做夢,也沒想到。
廠保衛科長宋金海,能來派出所。
看著宋金海風風火火地進了派出所,孫建伍和柳春梅都還納悶,這宋科長來幹什麼?
「小柳,孫建伍,你們怎麼回事?和誰打架了?怎麼還鬧到派出所了?」
宋金海那大嗓門,連珠炮似的,站在他倆面前,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宋科長,您怎麼來了?」
柳春梅沒著急回答,反而先問宋金海。
此時的宋金海滿頭大汗,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看得出,來時他走得挺急。
宋金海一邊解開衣領上的風紀扣,一邊說:
「廠值班室,接到春林路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說是,工人文化宮發生一起群體性的打架事件,其中有你們倆也參與了。派出所的同志為了公正執法,讓核實一下你們兩個人的身份。值班室不敢耽誤,上報給了廠長,廠長就讓我來看看。」
」怎麼還驚動了廠長?」
孫建伍自言自語地說道。
「哼!你還有臉說?上次你和劉文光打架,廠里還沒處理完,現在你又整這出!你等一會兒,我去問問警察。這裡邊,要是有你啥事兒,孫建伍!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宋金海擦了擦頭上的汗,把解開的風紀扣又重新扣好。借著派出所門口的鏡子,整理了好衣服。然後瞪了一眼孫建伍,讓柳春梅陪自己去找派出所的民警了解情況。
孫建伍想和宋金海解釋。
柳春梅卻努努嘴,跟他眨眼睛。讓孫建伍先不要說話。然後陪著宋金海進了派出所的值班室。
看宋金海進了值班室,孫建伍百無聊賴,就靠在長椅上,眯著眼睛休息。
剛才那一架,確實耗費了他不少的體力。
和劉二虎單挑,孫建伍贏在了經驗上和體能上。劉二虎雖然練過幾天拳腳,但能看出,不是很精通。三招兩勢能唬人,遇到行家就稀鬆了。
但是這人心狠手辣,動不動就掏刀子攮人,也讓孫建伍確實心有餘悸。可論起狠勁兒,反觀劉二虎手底下那群混混兒,不過是仗勢欺人,一幫烏合之眾。
想著想著,孫建伍竟然睡著了。
而且,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柳春梅穿著紅色的禮裙,頭戴彩色的花環,在一群同齡的姑娘簇擁下,款款來到他的身旁。
夢裡,柳春梅是那麼美,美的就像是下凡的仙子。美的就像那初開的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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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伍哥…醒醒…」
可偏偏這個時候,不知道是誰。
不停地推晃自己,把孫建伍從美夢中拉了回來。
他揉揉眼睛,看著眼前的柳春梅和宋金海。
「宋科長,你們完事兒了?」
「不是我說你,小孫啊,你這心可真大。這地方你也能睡著?」
看著眼前的孫建伍,宋金海真是覺得又氣又好笑。
他接著說道:
「剛才和派出所的同志,了解了一下情況。基本上確定,沒你什麼事兒。你這算得上是見義勇為,敢於和社會不良分子作鬥爭。但是,小孫啊,我也得批評你兩句。你頭腦一熱,就和這群流氓鬥爭了,你有沒有顧及到人家春梅同志的安危?」
「人家年紀輕輕的一個小姑娘,和你出來,咱不管幹什麼,你都要時刻,以春梅同志為第一位。你可倒好,你去和流氓拚命了,讓人家小姑娘躲起來……」
「另外,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你要想著,你不是什麼梁山好漢。法治社會,一切有政府,有人民公安。看見流氓,就應該第一時間報警。你說你今天,要是和小柳同志出了什麼意外,廠里要怎麼和你們家屬交代?」
「宋科長,我接受你的批評,你教育的在理兒」
孫建伍聽宋金海說完,趕緊賠著不是。
這科長就是科長,說話就是透著水平。
雖然是批評,但也說的孫建伍心裡熱乎乎的。
宋金海領著孫建伍和柳春梅,從派出所出來。宋金海推著自行車,孫建伍在左,柳春梅在右。
「小孫啊,你在鍋爐房表現不錯,能吃苦,甘於奉獻,而且還有很強的正義感。這陣子又評上了廠先進個人,廠里的同志們對你的印象也不錯。」
「現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但是凡事,不能思想放鬆,讓自己翹辮子。就拿前一陣子,你和劉文光打架,雖然是因為幫助小柳同志,但你就做的很不妥當。」
「那劉文光是個渾不吝,仗著和上邊領導有關係就胡作非為。你們倆有恩怨,就是千不該萬不該,也不能在廠里打架。什麼事要及時彙報,不彙報,要我們這些當領導的幹什麼?還多虧你師父機警,我們要是晚去一會兒,你還不知道捅出多大的婁子。老張頭對你不錯,我看出來,他也是真心疼你,你可讓他少操點心吧!」
孫建伍不住地點頭。
宋金海接著又說:
「我們科室老劉,下個月就要退了,保衛科這邊空一個位置。小孫啊,我想建議廠里,把你從後勤科鍋爐房裡調出來。調到我們科室,接替老劉,擔任安全員。你的檔案,我看過了,部隊里立過功,有真本事。讓你進入我們保衛科,我放心……"
宋金海的話,讓孫建伍有些意外,更應該說是大大的意外。
」宋科長,您要調我去你們保衛科?」
「是啊?怎麼了?不願意?」
「我走了,那我師父咋辦啊?」
宋金海一愣隨即說道:
「行,我真沒看錯你,知道關心老張頭。你放心,你回去就和老張頭說,就說是我宋金海要的你。你看看他怎麼說。不早了,我記得廠里女子宿舍,晚上十點就要鎖門了吧?你們倆抓緊時間回去,可千萬不能在外面過夜啊!」
一聽宋金海話裡有話,柳春梅的臉,當時羞得就像紅彤彤的蘋果。
她連忙說著:「宋科長,你胡說什麼啊…」
宋金海哈哈大笑,將手裡的自行車推給孫建伍:
「小孫啊,小柳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對待人家。還有今天我和你說的話,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畢竟這是一次,改變你工作前途的機會。車子借給你們,這裡離化肥廠還挺遠,你們倆也抓緊時間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自行車用完了,給我放廠門衛就行。」
說罷,宋科長轉身就消失在夜色中。
回去的路上,孫建伍蹬著車,柳春梅坐在後座上。
宋科長的話,像一顆種子,深深扎在了柳春梅的心裡。
看著面前,孫建伍寬厚的背影,那結實的臂膀,那挺直的脊樑,無不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這味道就像一股濃香的酒,這味道就像陳年的醋,這味道就像迷人的花香,隨著風,隨著孫建伍每一次蹬車的發力,這股味道,都刺激著柳春梅的每一條神經。
此時此刻,她眼前的漢子,就像是一座山、一座塔,讓她有了一種想要征服的衝動。
她想伸出手,摟住這座山,抱住這座塔。
可是剛想伸手,內心的羞澀,讓她又不斷猶豫。
好幾次害羞的、猶豫的,剛伸出的手,又膽怯地縮了回來。
而前面蹬車的孫建伍,此時的心裡也好似裝了二十五隻耗子——百爪撓心一樣。
宋金海的話,不斷地在他腦海里翻轉。
調我去保衛科,讓我當安全員,這麼好差事,他宋金海怎麼能看中我呢?
保衛科的工作,確實看著比鍋爐房風光不少,但是我走了,我師父怎麼辦?天天那麼繁重的工作,他自己一個人也幹不了啊。
還有,讓我對柳春梅好點,我倆現在八字,都還沒一撇。
是同事是朋友,自己都說不清楚,他宋金海就能看出來?還外面過夜……
車上的倆人,就這樣,各有各的心事兒……
就像遠處的山,起起又伏伏……
穿過縣城平整的柏油馬路,城鄉交接的,是一條正宗的鄉村土路。這裡的路,蜿蜒而又顛簸不說,還不像縣裡的大道上還有路燈。唯一能看見的,就是土路上,那柔美的月光,灑下銀色的影子。
「伍哥,你看,你看,咱倆的影子像什麼?」柳春梅小聲地問。
「影子?什麼影子?」孫建伍問。
「地上的影子啊!」
柳春梅拍了拍孫建伍的後背。
「像……像駱駝。」孫建伍說。
「切……沒勁……像什麼駱駝?伍哥,你看它像不像兩個年暮的老人,互相攙扶,互相依偎,互相……」
後面的話,柳春梅越說聲音越小,越說越是害羞……
「春梅,你可真會想象,還像老人,我怎麼沒看出來?我看著,就像只駱駝啊。你看咱倆的腦袋,像不像駱駝身上的兩個駝峰?」
孫建伍傻傻地說道。
「獃子!」
柳春梅心裡嘀咕著,一扭頭氣鼓鼓的不說話了。
「春梅,你咋不說話了呢?是不是天黑,害怕了?不用怕,有我呢。這麼地吧,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小時候我一走夜路害怕,就給自己講故事。你聽過張寡婦半夜上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