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名字
婦人一聲不吭地挨著打,整整四年,她就是如此挺過來的。
而她原本有一個要嫁的高大俊朗的男人。
可是這一切都在六年前被白家毀了。
自己的婆婆被白家三少爺活活打死。
公公和自己的男人都冤死在了獄里。
而夫家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弟王慶,更是生死不知,只知道他打死了幾個獄吏跑了,這幾年來她一直在打聽他的消息,可是根本沒人聽說過這個人,杳無音訊,八成也是死了吧。
她被白家綁走後,任無數人蹂躪,成了一個沒人要的破鞋爛貨。
瘸子姓白,原在白府做下人,沒有名字。
也是瘸子偷偷給她塞些吃的,帶些水,她這才活下一條命。
白家的三少爺興趣使然,用完她后並未將她殺死,而是將她賞配給了年近四旬,腿腳都不利索的瘸子。
為了肚子里的孩子,為了自己男人的種,她忍了,她選擇苟活於世。
自從瘸子娶了她,他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也想不通,為何瘸子對誰都是一副笑臉,唯獨回家后儼然一副不苟言笑,氣勢洶洶的一家之主的模樣,稍有不慎便對自己拳打腳踢。
此時此刻,瘸子一雙血紅的眼死死盯著媳婦的那副令人厭惡的皮囊。
即便這個賤人如今過的不如意,面容枯槁,身形乾瘦,也難掩她當年那風姿綽綽的模樣。
自從娶了她,由此,瘸子心裡蔓延滋生一股股恨意。
即便這個女人為自己生養了三個孩子,可心底那股恨意如何也消散不去。
越打越恨她,越恨他越打。
我娶來一隻破鞋,所遭受的一切白眼嘲笑,都是因為這個娼婦破鞋!
這個賤婦每個月去白府給血,還要跟那些下人亂搞!
「老子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三少爺將這麼個破鞋許配給自己,讓她每月去白府給一次血,說是用她的血來煉製東西,不過是想順便想瞧一瞧她的醜態罷了。
他怎會不知道,其實自己媳婦受的種種屈辱,都是被逼的,都是拜白家所賜。
瘸子愈發瘋瘋癲癲的打罵。
「你的那點臟血,有多金貴?敢違抗老爺的成命......」
「狗日的給你臉了,三天不打就皮癢.......老子起的比雞還早去地里幹活,養著你和這個小野種,連你也瞧不上我!」
「連你也瞧不上我!」
瘸子氣喘吁吁的打得累了,感覺褲腿被一隻小手攥住了,扭頭一看是那個野種又爬了過來。
他一腳碾在小野種的手上反覆蹂躪。
「白狗子野種,鬆手!不然老子打死你。」
那小男娃長得端端正正,有鼻子有眼的,一點都不像擠眉歪嘴的瘸子。
他一滴眼淚也沒掉,就是抱著瘸子的腿不撒手,平靜的話語波瀾不驚,空洞的雙眼中都是恨。
「我姓王,你不是我爹,我不姓白。」
「等我長大以後,要給娘報仇,殺了你。」
瘸子凝神看著自己口中的「小野種」,瞬時脊背有些發寒,想不到這個孩子竟是如此恨自己。
不行,絕不能讓這小子長大成人!
先下手為強!!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一瞬間,腦海中的這個想法潮水般湧出緊接著這個想法便難以遏制,他面色一狠,轉身從灶房提出一把菜刀,一瘸一拐的就走了過來。
「小雜種,那我先殺了你!」
嚇得旁邊那三個小娃娃哭聲戛然而止。
那婦人尖叫一聲撲到兒子身上,將他死死摟的在懷裡,她歇斯底里的喊著,哭著,宛若瘋魔。
「你要殺我兒子,那就先殺了我!殺了我吧瘸子!!」
「反正我在你們眼裡就是一個賤貨,爛貨,那我這條爛命,不要也罷!」
瘸子從未見過媳婦發過瘋火,此時竟眼神一顫,不禁動搖了。
此時,卻聽哐啷一聲,外面兩扇大門被踹開。
「白瘸子是哪個?快滾出來跟我們走。」
幾人本鬧得死去活來,此時卻不約而同的循聲向外望去,竟是兩個官差銬闖進來,這二人各手執一條水火棍,一條鐵鐐銬。
瘸子扔下菜刀,連忙笑臉迎了出去。
兩個官差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這廝走個路一跛一跛的,八成就是那個白瘸子了。
「你就是白瘸子?」
「是是,差爺,我就是,不知二位.......」
他還未說完,兩個官差不由分說便拿一雙鐵沉的鐐銬往他雙腿上拷。
白瘸子一看這陣仗,嚇得雙腿亂跳,急忙道:
「二位......二位差爺,小的是在白府當差的,平日里可不曾干過甚麼偷雞摸狗的事啊,您二老是不是捉錯人了。」
其中一名官差臉色一沉,甩手就是一巴掌將瘸子打了一個趔趄。
「費什麼話他娘的,爺們抓的就是你!」
白瘸子陪笑連忙掏出兩枚銅板,塞到了另一個官差的懷裡。
「差爺,您可否細說說。」
兩個官差臉色一緩,悠悠說道:
「這是朝廷的旨意,白家在順天府貪贓枉法,私販軍器,聖上降旨治順天白家的罪!白家就被東廠的公公抄了家,滅了族,凡是跟白家有粘連的人,統統拷回縣衙審問一二,由縣太爺發落!」
「啊!」
白瘸子一驚,如遭晴天霹靂一般,再不敢反抗任由兩個官差將他拷了個結實。
「這.......這,白家不是有人在京師當大官么,怎麼這麼就輕易就被抄家啦。」
「哼,那京官大還是皇上大啊?白家再有錢又如何,到頭來這生死也不過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
「二位差爺,那小的就是個佃戶,雖說也姓白,可跟那白家沒甚麼關係啊。」
兩個官差拉上瘸子就往外走。
「誒,這我二人就管不了啦,這是縣太爺下的令,縣太爺呢是聽府尹大人的令,這府尹大人就是聽京官兒的令了,行了行了你別廢話了,快跟我兩個走吧。」
這瘸子剛被拉出來,只見家門前這條土路上站著一個個衣衫襤褸男人,有的正被官差從屋裡拉出來,有的正挨著官差的揍,這些人清一色的都是白家的佃戶,也都姓白。
瘸子被拉著漸行漸遠,有些不舍的轉頭向後望去,家門口出來一個人影沖了過來,將一些碎銀子塞到了官差手裡。
「二位差爺,這是一點兒孝敬,二位拿去喝茶吃酒,還請多關照一番我家男人。」
「放心放心。」
兩個官差會心接過銀子,將跑過來的婦人一番打量。
「這瘸子長得賊眉鼠眼,老了吧唧的,他這媳婦兒長得倒是不孬。」
另一個官差直搖頭,嘴裡念叨著「可惜,可惜了.......」
瘸子有些不知所措的望著婦人,眼眶濕潤,嘴唇囁嚅,嘴巴一張一合,等婦人嘆息一聲離開后,望著她甚麼也沒說出來。
或許是冥冥中感覺到,這一別便是永遠。
那婦人臨走,剛踏入家門時,模糊的聽到背後遠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
「.......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照看好娃們......」
夜已深,婦人和她的四個子女並排睡在一張炕上,將門閂的嚴嚴實實的,豎著耳朵聽著屋外寒風呼嘯。
白家沒了,瘸子走了。
這是數年來,於母子幾人來說,唯一一次最為心安平靜的夜晚。
「娘,給我起個名字吧,弟弟妹妹們都有名字,那個瘸子不見了,我也想要個名字。」
六年來,瘸子不準這個「野種」擁有名字,白家也不允許。
平日里瘸子只叫他「野種」。
婦人攥緊身旁的小手。
「娘不認得甚麼字,不過孩兒啊,你自生下來,就背負著深仇大恨,要不就叫仇吧,但娘不盼著你去報仇,去殺人,做壞事,娘只希望你高高興興的活著,能活的很久很久,但是你自己的身世,自己的血恨,你是王家的人,不能忘。」
仇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問道:
「我親爹姓王是嗎?」
婦人點了點頭,「嗯。」
「那我就是姓王,名字叫做仇了。」
「我是王仇,我也有名字啦,嘿嘿哈哈哈。」
王仇有了名字,開心的咯咯笑了起來。
吹滅燭火后,無盡的黑暗中婦人揉搓著王仇的小手低聲呢喃。
「仇兒,仇兒啊,娘想讓你快快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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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鵝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