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中秋
午後未過,寢殿里已叫了兩次水,雖早該傳午膳,卻無人敢去前去主子面前打擾。
二人不過喝了點茶又懶懶地相擁睡去,直至外頭淅淅瀝瀝下起了秋雨,雨滴落在明黃的瓦片上發出綿連不斷的聲響,才將二人吵醒。
「洪廣,洪廣。」
聽陛下在喚自己,洪廣急忙進了寢殿,躬著身子低著頭不敢往床榻上看。
「幾時了?」
「回稟皇上,已是申時一刻。」
「糊塗東西,你也不叫醒朕。」
洪廣苦著一張臉,腹誹到:那也得我敢叫才是啊。
一邊如此想,一邊伺候主子穿鞋襪。
沈凝酥躲在錦被裡只露出兩隻圓溜溜的杏眼:「皇上這是要去哪兒?」
「回明政殿處理政務。」說完這話,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生出心疼,「你未用午膳,肚子可是餓了?」
見她點點頭,他終是妥協下來:「罷了。朕陪你用完膳再走,總要看著你吃點東西朕才放心。」
沈凝酥這場病來勢洶洶,竟是調養了大半個月依舊不見好轉,方嫣放心不下,日日來她宮裡探望,有時帶著話本子來供她解解悶兒,有時變著法兒做精緻可口的養生粥帶過來。
「後日長公主就要滿月了,聽說希妃被上次的事嚇到了,連滿月宴也不想辦。」
「此事我倒未聽皇上提起,她不願辦,太后、皇上那邊能同意嗎?」
方嫣笑笑:「姐姐你時常見著皇上也打聽不到的消息,更別提我了,不過我估摸著應該是不會同意的吧!再怎的也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位子嗣,若還不大辦,如何說得過去。」
「上次之事也著實將我害慘了,即便辦了我也是不去的,左右我還生著病。方妹妹,若你去了,也務必要處處小心提防著。」
「多謝姐姐關心,只是那事姐姐可曾私下查過?不知怎的我總覺著其中蹊蹺大著呢!」
沈凝酥倒也不隱瞞,環顧四周見內殿並無旁人,湊到方嫣耳畔低聲道:「據我手下的人報,幾十年前張氏曾是洛妃母家的家生子,至今,張氏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皆還在鄭府伺候,聽聞那張氏年輕時倩麗無比,前朝庸平王在一次鄭府家宴中看中了她,便想納她為妾。」
「小小婢女,若能嫁與庸平王為妾,豈不也算是極好的?」
「你可不知,那時的庸平王已年至古稀,而張氏正是碧玉年華,怎會願意?恰逢前朝廣納宮婢,張氏便尋了個機會入了宮。」
聽了沈凝酥的話,方嫣沉默良久:「如此說來便理得清了,此事十有八九是洛妃所為,只是她一向緘默孤冷,既無子嗣又位分尊貴,此行意欲何為?」
「我也正想不通這一點,她素日里看著並非是善妒愛生是非之人。」
「世上絕無無隙可乘之事,姐姐你我只需靜待時機,敵人總會有露出馬腳的時候。不過事已至此,皇上、太后大有蓋棺定論之意,姐姐若是再強行往下查,被發現了恐是不妙,不若就此打住吧!」
「我也正是此意。」
沈凝酥都查得出的事,梵昭如何又不知曉,當探子將來龍去脈一一稟明后,高座上的男子只是淡淡地點點頭。
洛妃是史部尚書鄭晉山千嬌百寵的嫡長女,而母后多年來一直小心翼翼對鄭氏一族加以維護,今日之事如若查到洛妃那兒,不嚴加處刑,天家顏面何在?若是嚴刑責之,母后那兒又如何交代。
人人只知天子賢身貴體、呼風喚雨,殊不知為一國之君亦有許多的無可奈何。
「洪廣。」
「老奴在。」
「你去通傳沈才人,朕晚些時候過去她那兒。」
「是。」
見梵昭來,沈凝酥並未感到意外,將正在繡的那荷包放到桌面上,施施然行禮:「妾身參見皇上。」
「皇上近日怎得空總往我朝雲宮跑?」
「瞧你這話說的,怎的,不歡迎朕?」
「妾身自然是歡迎的,只是皇上總來我這兒,恐宮中旁的姐姐妹妹不開心。」
「你只管自己歡愉便是,無需管旁人如何。」他目光落在桌面那精緻小巧的荷包上,「怎的忽然想起綉這玩意兒?」
「妾身不過是懷念閨閣時的日子了,隨意綉綉。」
他將她一把攬過來擁在懷中,尖溜溜的下巴抵在他胸口,卻不覺得疼:「怎麼了?宮中近日不太平,可是令你受委屈了,所以才想家?」
這話其實說到了沈凝酥心坎里,但她不想令他為難,於是搖搖頭莞爾一笑:「遠嫁女子思念母家不過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
「你母家便是在京中,算不得遠。」
「皇城內皇城外一牆之隔,猶如江兩岸遙遙相望,如何不遠?」
梵昭輕撫著女子柔順纖長的頭髮:「待開春了,朕陪你回一趟沈府,好不好?」
這話令沈凝酥一時驚喜得不知如何作答,她仰著頭看向他,眼裡已覆上朦朦朧朧的一層淚花——他是九五至尊,能這般照顧一小女子的思家之情,她很是意外,正因意外,才倍感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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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不過是隨口一提,皇上倒這般放在心上,當真令妾身滿心歡喜呢!」
「有何可歡喜的。」梵昭將女子的柔荑輕輕把玩,嘆了一句。
「歡喜自己嫁對了夫君。」
「朕也歡喜朕能遇到你。」寬厚的手掌將掌心裡那小巧的手用力握了握,「朕瞧你的病好得慢,可是太醫院的人不盡心?」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裡是說好就好的。」
「許佩醫術精湛,朕也十分信得過他,希妃有孕后亦是他一直悉心為其調養身子,如今已誕下公主,蘭若宮的活兒輕鬆不少,不若明日朕派他來你身邊伺候?」
這話便是明晃晃出自男子之口的了——只顧著醫治好眼前的人,卻將那母女二人冷落了去。
沈凝酥知梵昭的這一番疼愛,卻也不敢承了這份情樹了敵:「不過是著涼而已,眼見著已一日好過一日了,何必麻煩皇上為妾身費心再傳一道口諭。」
一語言罷,她乖巧地將臉靠在男子胸膛上:「只是請皇上贖罪,後日原是公主滿月宴,妾身病軀恐衝撞了,不宜出席與皇上同樂。」
「不去便不去吧!朕知道上次那件事令你受委屈了,都怪朕不好。」
「妾身不委屈,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那時妾身被眾人懷疑,是方美人、齊貴人站出來替妾身說話,這份情誼倒顯得彌足珍貴。」
倏忽聽旁人提起,梵昭腦海里閃過齊韻清冷傲然的眸子及那方嫣乖順安靜的面龐,還未說些什麼,又聽得懷中之人語氣悶悶地道:「皇上合該雨露均沾才對,否則恐時間久了後宮人人心生怨懟,妾身日日與方妹妹相伴,倒也覺著她甚是穩妥謙和,出落得又如出水芙蓉一般……」
聞得此言梵昭大笑:「酥酥這是將朕往旁的女子懷裡推?」
「後宮之大,女子如御花園裡的花兒一般多,皇上今日采了這一朵聞聞,明日摘了那一朵嗅嗅,妾身若不大度一點,豈非要將自己氣死?再說了,妾身是真真覺著方妹妹人很好,她近日還特意為皇上做了許多玉佩吊墜穗子,又恐不入皇上的眼,遲遲未送出。」
「送禮不在乎貴賤,只要是真心實意的,朕都喜歡。」
「是。」
「既然都縫製出來了,你就跟方美人說,讓她莫小氣,哪日送到嘉德宮讓朕瞧瞧。」
明政殿內燭火明亮,梵昭正端坐於几案前批閱奏摺,孫九順已為君王添了數次茶水,好言勸道:「皇上您已辛勞了一日,莫不早些歇息?處理政事再忙也得當心龍體不是?否則太後娘娘又要責備老奴伺候不上心。」
「你上了年紀該早些歇著,這裡有洪廣伺候就行。朕還年輕,正是勤勉刻苦的年紀。」
「皇上,奴才不是這意思,只是太後娘娘擔心您的龍體,叮囑老奴要時時勸您勞逸有度。」
「行了,下去吧!」
殿內主僕二人正說著話,殿外洪廣遠遠地見一主一仆二位女子拎著燈朝明政殿走來,待近了一看,原是邀月樓的方美人並她的貼身侍女汀兒。
只見她披了一件碧湖色銀絲絹花的斗篷,雪白的毛領襯得她一張臉愈發小巧,熒熒的燭火輝映在她身上,襯得整個人又暖又柔,就連鬢邊斜插著的那白珠流蘇也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老奴請方小主的安。」洪廣規矩地行了禮,低頭見汀兒手裡拎著的八角木盒,已猜出了大概。
「煩請公公替我通傳一聲,我今兒個燉了些雞湯味道不錯,想請皇上嘗嘗。」
洪廣很快進去通傳了出來,臉上帶著笑意:「小主,請。」
聽見輕輕的腳步聲,梵昭合上奏摺抬起頭,只見美人巧笑倩兮地走上前來行禮:「妾身參見皇上。」
「皇上政務繁忙甚是辛勞,妾身帶了熱乎的冬菇烏雞湯過來,不知可合皇上胃口。」
「天寒喝暖湯最是適宜,你有心了。」
方嫣靠近,將八角盒放在桌上,打開盛了一碗遞至梵昭眼前。
男子一邊喝湯,一邊問道:「你沈姐姐說你做了幾個吊墜穗子想送朕,又不好意思拿出來?」
「沈姐姐心善,知道妾身紅豆相思之苦,才將這小事也說與皇上。」
她說這話時語氣溫柔和煦,垂著眉眼不敢抬頭望他,臉頰紅撲撲的令人忍不住想啄上一口。
「來朕瞅瞅。」
方嫣抽出八角盒第二層,只見裡頭放著各式吊墜穗子共六個,其中,松柏綠錦線交織金絲頭上綉著高山松柏鶴立九霄的穗子最得梵昭之心。
他拾起仔細看了又看,將腰間那白玉環墜著的舊穗子取下,換上這松柏綠的,道:「朕記得你峒江人,那兒以手工刺繡等活兒聞名,如今一看你的手藝,果真不錯。」
「妾身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幸而皇上心慈還這般誇讚。」
「朕所言字字如實,只是這針線活傷眼勞神的,自有司制局操勞,你雖有絕佳的手藝,也只做這一回便好。」
「皇上關懷妾身牢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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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正暢談著,只見洪廣一臉為難地往裡頭走:「啟稟皇上,希妃娘娘派人來請您過去。」
「所為何事?」
「娘娘說明日就是長公主的滿月宴了,其中還有許多禮制上的事宜想與皇上商量。」
梵昭看了一眼身旁笑容清淡的女子,回道:「凡事有尚儀局的操辦,她又何須操勞。」
洪廣悟了天子話里的意思,應聲退下。
「等等,你將朕所用的安神香並前些時日司珍局送來的那一對白玉嵌珠手鐲帶過去,叫她早些休息。」
方出明政殿,一抬頭只見敬事房的首領太監正恭候著,洪廣笑笑,低聲說:「今日您可不必擔憂了,此時方小主正在裡頭呢!」
「方小主?」
「邀月樓的方美人。」
聞此言那人滿腹狐疑——這方美人平日里並不得寵,今日是何原因太陽竟打西邊出來了?
可主子之事奴才哪有過問的道理,因此他也只是笑笑,如釋重負地離開了。
蘭若宮內,聽完丫鬟回話的希妃氣得摔了桌子上的茶具。
自那夜秋水閣遇險,她一直篤定此事乃沈凝酥所為,因此連帶著對與沈氏交好的方美人亦是萬分不待見。
如今自己尚在養身子不能侍寢,那沈氏分去了後宮大半的恩寵,再來一個方嫣,以後可如何了得?
殿內伺候的宮女被她此舉嚇得戰戰兢兢,心想往日和善大方的主子自生下長公主后,脾氣怎的一日大過一日了?
……
過了長公主滿月宴,轉眼又至中秋。
梵昭在玉華殿設席宴請王公貴族、朝廷眾臣,錢錦橪在錢家老太太跟前求了許久,才得了此機會帶夫人入宮。
欣合宮內,花穗帶著夫君向姐姐請安,這是自曲水流觴席后姐妹二人初次見面,自然是眼淚漣漣有說不完的話,錢錦橪見此景很識趣地到院中閑逛去了。
「我看著妹夫人不錯,儒雅風流想必是極招女子喜歡的。」
聞此言花穗臉上漾出甜蜜的笑意:「當初我死也不肯嫁,如今倒是離不得他了。」
花月吟見此,終是安心,只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境況,細眉微皺。
「姐姐有何心事,不妨說與我聽聽?」
「如今我已是不大得聖寵了,祝桃雨那個賤人母憑子貴被晉了妃位,沈凝酥又狐媚皇上得緊,仔細算算,皇上已足足有兩月未進我宮中了,這可是從前從未有過的事。」
「當日下毒一事全因我一時衝動,未曾想害了姐姐你。」
「我早已知道是你,卻從未怨過,畢竟姐妹同心,你也只是提前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而已。」
「如今我出了皇城,與江恙哥通信自然簡單得多,興許在宮外亦可助姐姐一臂之力。」
乍然聽得旁人提起江恙,花月吟竟有一瞬間失了神,以前她一心想往上爬,自打在王府做妾之後便獨得恩寵,從不知世間男女皆難過情字一關,對於江恙多年來的照顧及愛慕,她從來都是安心享受的,如今陷入困境,方知男子真心不易得,若此番情誼長長久久,更是難於上青天。
「他現在還好嗎?」
「仍是老樣子,帶著門派下的徒弟成日打打殺殺,旁的倒是一律不顧。」
「如此怎行,江恙哥早就過了成家的年齡了,你該多勸勸他迎娶一清白賢惠的姑娘,安心過日子。」
「他心中有所牽念,哪裡是能說放下就放下的。」
這一句話,令姐妹二人皆沉默了。
「我從家裡帶了些月餅過來,雖不如宮中的精緻,也想姐姐嘗嘗。」花穗笑著將話鋒轉至別處。
「宮中糕點再好,也不如你做的讓我喜歡。」說著,她捻了一丁點放入口中,「當日我被禁足未能親自送你出嫁,許多話來不及囑咐,不知你與他家相處如何?」
「他自小是嬌生慣養長大的,除了他父親、祖母,誰敢說上他半句。如今他正寵我,旁人再瞧不上我,自然也不敢不敬。」
「如此甚好,我這一生,已被禁錮在這皇城之中,惟願你能活得暢意自在。」
花穗垂下眼眸,心裡覺著甚是悵然若失,自己不過離宮數月,夕日暢意張揚的姐姐竟也平添了許多哀愁。
此時錢錦橪抱了花月吟那隻白毛藍瞳的肥貓往裡走,笑道:「這大貓胖得很,又不怕人,懶洋洋趴在那石階上曬太陽。」
「喃喃,可想死姐姐了,快來讓姐姐抱抱。」花穗親昵地將臉頰埋進白貓的肚皮上,又在它腦門親了又親。
「要我說,你兩成親也有一段時日了,感情甚篤,若是能早上懷上孩兒該多好,待孩子長大了些,不僅會歡歡喜喜地叫你兩爹爹、娘親,也會歡歡喜喜的喚我一聲姨母。」
新婚燕爾的二人聽了這話只是低著頭笑,此情此景倒是令花月吟不由得心生羨慕。
……
即使宴席上絲竹管弦之聲綿延不絕,一波又一波節目亦是精彩絕倫,沈凝酥還是撐不住眼皮開始沉沉的。
「人人談笑歡愉,唯有你在這兒打盹兒,若是宴席無聊,不若我陪你四處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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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嫣側著臉說。
「如此甚好,我看要不咱兩乾脆溜之大吉,左右也沒人注意得到。」
「你是寵妃,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時時刻刻盯在你身上呢!怎會無人注意?」
「既是寵妃,偶爾任性一次也無妨,走吧!」
沈凝酥歡喜地提起裙擺朝一旁退去,模樣歡喜似小孩兒,方嫣緊隨其後,臉上亦是掛著難得的嬌憨笑容,這一畫面如同調皮搗蛋的妹妹帶頭領著安靜長姐逃出門玩耍,在這後宮之中屬實難見,又流露出一番溫馨。
梵昭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眼角不知覺掛著寵溺的笑意。
而坐在一旁留意著天子一舉一動的希妃,望著眼前這位自己心上的男子滿眼都是旁的女子,落寞且嫉恨地嘆了一口氣。
「方才在宴席上,我看著那花氏姐妹倒是消停了不少。」
「花穗出嫁,花月吟沒了軍師又屢屢挫敗,合該消停些了,只是不知這風平浪靜,能維持多時?」
方嫣聽了這話笑笑:「任她如何,咱們只管做好防備就是了。」
此時正行至御花園,只見一小太監領著兩位小宮女抱著一堆草木匆匆忙忙行走,因太著急而未見有妃嬪,故而未行禮。
沈凝酥覺著奇怪,便叫住了問:「今日大宴,凡園中一應草木數日前早已修理好,你們懷抱著的這些枝葉從何而來?」
三人戰戰兢兢跪下磕頭,神色倉皇,一看便是常年當苦差的末等宮人。
其中,一位面頰細長的宮女答道:「回稟娘娘,奴婢等人是徐答應身邊的宮人,我家小主起了水痘無人醫治,奴婢少時也染過水痘,便是用這些松針木豆葉泡過的水沐浴凈身後,方醫治好的,可巧徐答應願意一試,我們這才去撫月山山頂採摘了這些草木。」
「難為你們一片心了,去吧!」
三人聞此言如釋重負地離開,方嫣望著那幾人的背影,道:「沈姐姐,你看這世道多無情,好歹也是皇上臨幸過的女子,落魄時竟連請太醫醫治都難於上青天。」
「誰說不是呢!好在她還有這些個忠僕盡心伺候著。」
臨水閣內,婢女一邊伺候主子倚靠在木床上,一邊將外出採藥所遇如實稟報。
徐答應聽后,氣若遊絲地問:「舊時府邸之人有誰是那麼好心的,應是今年初夏方進宮的秀女吧?」
「奴婢看著兩位小主面容,確實不是原府邸的舊人,且隱約聽聞其中一嬪妃喚另一位沈姐姐。」
只見徐答應點點頭,目光轉向浴桶上漂浮著的草木:「伺候我沐浴吧!」
方回朝雲宮不久,皇上的轎輦也隨之而來,眾太監小心攙扶著天子往裡走,沈凝酥聞聲去迎,只見梵昭臉上紅彤彤的,見到心上女子,笑得眉眼間又燦爛了幾分,半摟半倚著沈凝酥,道:「酥酥,朕好似是醉了,你陪陪朕,好不好?」
「好好好。」沈凝酥一邊替他拍胸口順氣,一邊問洪廣道:「皇上這是喝了多少酒?」
洪廣躬著的身子愈發低了:「少說也得有五六壺了,今兒個是好日子,那些王公貴族個個都來敬皇上酒。」
「若是喝了這個不喝那個的,難免旁人亂想,也就只能都喝了。」沈凝酥將洪廣還未來得及解釋的話先說了出來,心下難免也對眼前人人敬崇的九五之尊生出憐惜。
待人他放到床榻上,沈凝酥親自伺候著替他擦臉、拖鞋、更衣,旁人也便識趣地退了下去。
方才小廚房送進來的醒酒湯此刻喝剛剛好,沈凝酥艱難地將他抱在自己懷中,一勺一勺吹涼了喂,哪知那小祖宗只略微嘗了嘗,便嚷嚷著難喝,身子一栽準備接著睡,沈凝酥怕他頭砸到雕刻精緻的梨花木床沿,忙去扶,慌亂間竟將湯藥灑到了自己的衣裳上。
堂堂沈家小姐,自小便是被旁人伺候著的,哪裡做過這般伺候人的活兒?又哪裡受過這份委屈?
沈凝酥看著軟錦裙面已染上點點污漬,心下忽湧出委屈,也顧不得那酒醉之人了,自顧自地生氣,眼裡含著淚花。
梵昭雖說已醉得厲害了,卻還隱約記得離開玉華殿後一心想念著朝雲宮,方才伺候自己的亦是酥酥。
此刻周遭忽靜了下來,自己又栽到床上沒人理會,他覺著甚是奇怪,心中又急著要尋酥酥,於是艱難地將眼皮鬆開,目光四處搜尋。
映入眼帘的,是美人端坐床邊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
見此情景,他的酒勁一下子消減了大半,起身坐到美人身旁,也學著她的樣子假意啜泣,一邊還觀察著美人的臉色。
果然沈凝酥忍俊不禁,指著裙子嬌嗔道:「皇上你看,你將妾身的衣裙都弄髒了。」
「都是朕不小心,髒了也不打緊,明兒我命尚服局給你新做幾件衣裳。」
「可妾身就喜歡這件。」
梵昭已摸清了沈凝酥的性子,貫是個喜歡嬌滴滴胡鬧的,於是將她摟入懷中問:「那愛妃打算如何?才肯消了這口氣?」
那人輕咬下唇想了想:「這件衣裳是妾身頭一次侍寢后穿的,所以才這般寶貝,如今皇上既失手弄髒了它,理應賠罪,莫不如就罰皇上將你寢殿上擺著的孔雀羽扇賞給臣妾吧!何如?」
這便是梵昭喜愛沈凝酥的地方了,她雖有些小女子的矯情脾氣,卻從不逾越規矩。
他笑著點點頭,更加憐惜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吻:「都是朕的不好,寶貝酥酥不過想要一把孔雀羽扇,朕又如何會拒絕呢!別說一把,十把朕也給你。」
她燦然一笑,轉身勾住他的脖頸,仰著頭索吻道:「妾身就知道皇上待妾身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