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舊事無舊人
「哥,你怎麼還不好啊?」
看著床上燒得一臉通紅的靈童,靈通急得都快哭了,心裡也內疚得不行。要不是他非要拉著靈童下山去玩,也就不會遇到那幫流民了
「這葯都灌不進去燒怎麼退得下來」
一旁從言家借來的老嬤嬤見剛送進嘴裡的葯又從嘴角流了出來,著急的不行,這小和尚長得好又懂事乖巧,如今病成這樣,看著就讓人心疼
了無蹙眉看著床上的人,心裡有些不解;大悲寺有了智師兄在,尋常很關注這幾個小和尚的身體,所以靈童的體魄不錯,鮮少生病。可這次竟然會因為受了驚嚇就病倒了,還一病幾天都不見好轉,著實奇怪得很
「怎麼回事,病這麼重?」
抵近年關,雖然西梁沒有過年的習慣,可如今王宮裡住的都是東洲外派來的官員,大多還是頭一回在外地過年,所以早早的就準備上了
言靜雯本來隨龐博去了天韶關,可以在軍營里過年,可頭一年出嫁,軍營又苦悶,所以她就先回了臨津,一回來就聽說了無他們也在,而且靈童還生病了,就急忙來看看
「都怪我,要是我不拉著哥哥下山去玩,就不會碰見那幫流民,也不會有後來的事了」
一聽她問,靈通就徹底憋不住大哭了起來,言靜雯聽后心裡猜到個大概
西梁戰事結束才一年,邊境三城的流匪也好,因戰事破落的貴族也罷;總之還是亂得很。尤其流民更是誇張,搶不到西梁人的財物,就搶東洲人的,只要不是士兵,管他什麼身份,反正賤命一條,吃飽一頓算一頓
因此她來這兒那麼久,也就在哥哥的陪同下出去過一兩回;連他爹出去公辦都必須帶著兄長和侍衛。而且這裡不信佛,靈通和靈童兩個小和尚穿的好,長的也好,對他們而言能換不少錢
西梁國破后,王宮內的醫官跑的跑死的死,沒幾個能用的,言靜雯只好派人去找顧一鳴,他對這裡熟,應該能找到醫術精湛的
「喲,這當了龐少夫人可真是不一樣了,瞧門口的一排守衛,嘖嘖,龐博不是假公濟私安排天韶關守將給你做護衛吧!」
顧一鳴身著黑色大氅,帶著一身風雪走進來,人還沒站穩就開始調侃新婚不久的言靜雯
言靜雯見狀笑了笑,並未生氣,淺淺翻了一個白眼
「他哪有那個膽子,這些都是龐家的親衛,他爹硬要送來的」
「看不出來,你還挺受龐統領待見,不遠千里給你送侍衛來」
顧一鳴說的這個言靜雯無法反對;這婚事是龐博自己定下的,她們也算高攀,一開始還擔心龐統知道後會反對,可沒想到他不僅歡歡喜喜的來參加了婚宴,知道邊境苦、西梁又亂后,一回京就將龐府的親衛僕人送了大半過來,也因此龐博才敢讓她自己回臨津
「怎麼樣?」
見了無掛心的模樣,顧一鳴擰了擰眉頭,正色道「有倒是有一個,就是不一定請得過來;要是你不嫌麻煩,那我陪你帶著靈童去一趟。只是現在雪大,出行不便,可能得三四天;這時間裡他有可能已經好了」
在顧一鳴看來,靈童就是風寒發燒,只是嚴重了些而已
「去一趟吧!這麼等著不是辦法」
瞧著床上喃喃囈語的靈童,了無的擔憂溢於言表。聽完言靜雯介紹這裡的情況后,他大概猜到了靈童為什麼會這樣,雖然知道了病因,可他沒有辦法
「這裡是后池,別看現在像座廢墟,以前可是世外桃源」
眼前白雪覆蓋下的山谷空蕩蕩,沒什麼生機,顧一鳴笑了笑,給了無介紹起來;見他不太相信的樣子又繼續講了起來
「世外桃園也躲不開戰火無情,一把火,山谷就成了如今這模樣。」
顧一鳴語氣里的惋惜沒有任何遮掩,了無由此便能想象出大戰前的這裡應該是極美的,否則也不至於讓一個武將發出這種感嘆
隨著馬車緩緩往山谷里去,那陣破敗就越明顯,被碳化的樹榦比比皆是,有的甚至和成人腰身一樣粗,除開馬車所行的這條路,周圍全是橫七倒八的斷樹殘枝
「后池入口的這片山像迷宮一樣,雲金大軍來時怎麼也進不去,乾脆一把火給燒了。聽說燒了兩天兩夜,現在我們走的這條路就是當時雲金大軍踏出來的。戰後四處都缺人,要修繕房屋,要規整田地,這山還沒空出來整理」
面對顧一鳴的話,了無不知該怎麼回,雖然對此感到惋惜,可他沒有悲天憫人的那顆心;對他而言,顧全己身的同時不傷害別人就已經算好了;況且這世間生死悲歡不會因為悲憫而消散
有直通的路,他們進去的快,和山谷那處景色不同,這裡入眼便是成片成片的田地,秋收早已完成,餘下的草垛整齊有序的擺在田地里,此刻像身著純白鎧甲的戰士,昂首挺胸的守衛著自己的家園
「好壯觀啊!」
靈通從夢中醒來,一見馬車外的景象便忍不住驚呼,他還從未見過沒有邊際的田野,白茫茫的一片,好似滿是白雲的天空倒了過來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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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梁過半的良田都在這裡,戰後人手少,本種的沒以往多,或許是去年的大火燒死了蟲害,今年還算豐收了」
戰後糧食短缺,后池秋收那段時間,他帶兵天天守著,深怕出亂子;可看著滿滿的收成,心裡還是挺開心的,因為西梁解體,后池已經再不屬於吉爾氏一族,而朝廷免了西梁三年賦稅,所以這批糧草他可以自己分配
「武安君,你怎麼來了」
巡邏的守將是西梁人,見他來有些驚訝,再過幾日就是東洲的新年,他怎麼跑后池來了
「玄參大夫在嗎?我這兒有個病患,想讓她看看」
瞥了眼馬車裡的人,那守衛點點頭
「在的,剛剛我還去拿了凍傷葯,就一會兒時間,應該還在家裡的」
「那好,我先過去,你們巡邏小心,雪深注意安全」
「小師叔,這小侯爺也好厲害啊!西梁人都人高馬大的,看起來就不好惹;他才來一年,就把他們管得這麼服帖了」
「他若不厲害皇上又怎麼會封他做武安君呢,王侯君臣,他的位置可比朝官還高一點」
「真的,那豈不是和公主一樣;不過公主本來就是公主,只是後來成了長公主,就像皇子封王一樣;對嗎?」
「沒想到你一個小和尚對官職還挺清楚,怎麼,想入仕嗎?」
顧一鳴聽見二人談話,忍不住開口打趣,這小和尚對翊陽的事知道得挺清楚,就是不知道是有人刻意提過還是他瞎打聽的
「和尚也能當官嗎?和尚當官能做什麼呀?」
見他問得認真,顧一鳴和了無都忍不住偷笑,恰逢此時也到了目的地,顧一鳴打斷了他的遐想抱著靈童便往院子里去
玄參不是什麼怪醫,只是懶得跑;所以見他們將人送來,立刻就著手治療,只是靈童燒得太久,已經有些不醒人事,一時半會兒好不了,於是一行四人只能暫時留在後池
因氣候原因,西梁人大多皮膚粗糙,人又高大壯碩,看起來總缺點美感;但不代表他們不曉得什麼叫好看。了無來這兒沒兩天,突然間好像半個后池的人都病了,導致玄參的小院天天人滿為患,應接不暇
好在大家還知道天黑要回家,也算給他們留了口喘息的時間
「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這裡沒有流民?」
見了無拿著葯枕發獃,玄參主動開了口,臨津是都城,但靈童的病卻是在那裡遇見流民所致;而他們來后池也有三天了,雖然瞧熱鬧的人很多,但他們最多嘴上調侃調侃,並沒有做什麼越矩之事;換了誰也會想不明白吧
「別看外面毀成那樣,但云金攻進來后吉祿古帶著他們根本沒有反抗並主動將錢糧交了上去。他們這麼識時務,雲金自然不會在此胡作非為,只是派兵將所有人都囚了起來,直到後來翊陽公主領兵來后才小小戰了一場」
「怎麼會是小小戰了一場呢?兩軍對壘,不該是你死我活嗎?」
靈通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聚精會神的聽著,還忍不住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或許是太久沒見過這麼無憂無慮的臉,玄參對靈通格外有好感,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打算好好給他講講
「那自然是公主厲害啊!她只帶了一小隊人來,可她卻在那小隊人馬的掩護下於千軍萬馬中抓住了雲金皇子,戰事自然就消停了」
玄參說的雲淡風輕,靈通卻驚訝不已,他知道公主厲害,可在千軍萬馬中活捉敵方皇子,那該是何種程度才能做得到的事
「有什麼厲害的,不過看準了那李延釗貪生怕死罷了;若換了我,抓住了又怎樣,士可殺不可辱,只要大軍勝了,死它個千百次又怎麼樣!」
顧一鳴不知何時湊了過來,一開口直接抹殺了靈通眼裡的崇拜,他不明白顧一鳴話里隱藏的意思,只是知道那勝利不是公主厲害,是因為雲金皇子怕死
玄參全程都在,自然知道實情,但她沒有反駁顧一鳴的話,因為從另一方面講,他說的是事實
了無對戰事不了解,可書看多了,有些道理還是懂的。李延釗是皇子,皇子親上戰場無非為了諸君之爭,但若拿命去賭,大軍贏了自己卻要輸;遂當時整個戰場除了雲金自己人外,應該不會有人知道他也在戰場之上,所以翊陽捉到他不過是碰巧了;而將軍不同,若因怕死而導致兵敗,那結果比死更慘
聊起去年的戰事,玄參和顧一鳴便有說不完的話;從醫者最怕戰事起,死傷遍地,哀鴻遍野;而生在太平年間的顧一鳴因這一戰失去了父親、失去了心愛的姑娘還是失去了一個兄長一樣的人;所以比起征戰討伐,他更喜歡止戈
戰事聊得再精彩也擋不住孩子的瞌睡,靈通聽困了就跑了無旁邊趴他腿上睡覺,而了無任由他這麼躺著,也沒帶他回房間休息的打算
談起戰事,他們不可避免的會提到翊陽,了無在一旁靜靜地聽;他想知道為什麼西梁一戰後回京的翊陽像變了個人,變得只會拒人於千里之外
聽見玄參說她著嫁衣送吉爾森出殯時,不僅了無,連顧一鳴都感到震驚;因為在他的記憶里,翊陽好像並不喜歡這個三殿下;但若真的不喜歡,又何必做到這種地步
了無也在她的話里失神,他曾今做過一個夢,夢裡的翊陽雖身著嫁衣,但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甚至眼裡也沒有半點光暈;像一個雕琢精緻的木偶呆愣的站在自己面前;無論他怎麼喊,她都沒有丁點兒反應。
戰鼓聲起,眼前的她竟然又是一身銀甲在戰場廝殺,破碎的鎧甲擋住了飛來的利箭,但刀刃,長槍還是劃破了她的皮肉,刺穿了她的身體,鮮血順著刀鋒落在塵土裡,在貧瘠大地上開出一朵無比鮮艷的花,她倒在血泊中,卻笑得格外燦爛
只是夢似真卻假,翊陽完好如初的從西梁回來了,但卻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翊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