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我願意等
元宵后不久太醫令李濂帶著辛夷去了一趟長公主府,沒過幾日,長公主身體大好,開始正常上朝
轉眼便是二月,冰雪消融,春芽初露,連日來的好天氣讓人心情舒爽。熬了一冬的寒帶著那些流言蜚語悄然而去;茶樓酒肆里又換上了新的談資
「聽說了嗎,今年的武狀元要留在京城哩,聽說還要直接接手城衛軍呢!」
「頭一年留這麼久,估摸著是要在京城任職的」
「那可不是,往年放榜不到一月就全都外派了,說的是歷練,可這麼些年也沒見一個回來的。哎不過你咋知道要去城衛軍?」
「就是就是,快說說;這城衛軍可是嫡長公主的地盤,莫不是這武狀元是公主的人?還是說……」
「三人成虎,就是他們這樣胡亂造謠才會生出多些事端」
「無風不起浪,更何況他們都是普通百姓,你阻止得了一個,還能阻止城中這千千萬萬張嘴么」
扭身擋住門口攔下了欲往外去的陸豐澤;沈如風擰著眉頭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坐回去
因著先前趙文廷一事,陸豐澤是恨透了這幫不僅嚼舌根還胡亂攀咬的人,若非四公主尚有點良心,趙文廷就得大獄里走一遭了
見他還一臉憤憤的模樣,沈如風嘆了口氣徑直往隔間里去,也不好意點明那件事要不是他和四公主多此一舉將人藏起來,其實早就解決了;但陸豐澤不了解背後的牽扯,只是單純的見不得趙文廷去大獄受罪,一不小心讓事情發酵了
「我知道,法不責眾嘛,更何況還是一幫無知的平頭百姓」
陸豐澤坐回原來的位置,雖然還黑著一張臉,情緒卻是穩定了下來
「沒想姑父教人還有一手,過往可是藏的深」
沈如風被他的說出來的話驚到,露出兩分另眼相待
陸豐澤和趙文廷秉性不壞,卻是世家裡有名的紈絝,不思上進就像是為兩人量身定做的詞。區別可能是趙文廷上有兄長撐著,所以玩的更開,而陸豐澤是家中獨子,有責任壓著性子多少會沉穩一點;這也是當初皇上看上他的原因
「你就別拐著彎笑話我了,岳父才沒工夫教我。但整理了一年的卷宗,總也學到點東西吧」
提起這個,陸豐澤的情緒有些低落,倒不是因為自己在大理寺待了一年還在理卷宗,而是翻閱那些卷宗見到的好像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完全屈服於權利之下的世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說這東洲真的會有不受天子令的地方嗎?」
「御史台從上至下有大小官員近百名,必要時哪怕一個七品小吏都有直面殿前的資格。貪污受賄在京中也屢見不鮮,但草菅人命此等大事也能互相包庇,瞞天過海,我真是想不通……」
「山高皇帝遠,出了京城就是另一片天了」
沈如風不似陸豐澤,對此沒多少感慨,強權之下枯骨成堆,並非每一俱都死得其所。但他還是語氣輕鬆的將這話題揭過,談起了正事
大理寺主律法,和刑部相輔相成;無論大小案件,這裡都會存有檔案;年前月華找過他,但當時忙著整理水患,後來周維被免職,禮部亂了好一陣兒;緊接著便是趙文廷踹人的事引發一系列亂子,讓他忙的團團轉。如今空出時間,他要好好查查當年的事;余成安的真實身份牽扯太大,若有心為之,難保不會動搖國本
「今日天這般暖公主怎麼還抱著手爐?」
陸毅一開口,好幾個心中有疑的官員都悄莫的湊了過來。自嫡長公主病癒后歸朝,日日都披著襖子不說,這手爐也是一刻都沒離開過,有時朝會拖得久了,還要換上一個,加上她天天白面似的臉色;難免不讓人多想
聞言翊陽攏了攏大氅,帶著幾分自嘲道「讓陸大人見笑了;先前總以為年輕,便無所顧忌,如今怕是報應來了吧!」
她這一開口,眾人便是心中有數;各自散開
「此言甚講!公主年歲尚小,好好調理定能恢復如初」
對於其他看熱鬧一般的人,陸毅是有點可惜她的;他沒什麼男尊女卑的觀念,能力就是能力,不該被身份所束縛;況且她所做之事,樁樁件件,就算是男子又有幾個能輕易辦得到的
「或許吧!」
兩人有說有笑的前後腳離開,雲淡風輕,好似沒說什麼特別要緊的事,然而接下來幾天太醫院卻莫名忙碌了起來,甚至還遭了幾次竊盜,丟了好些名貴藥材
「虎頭,你說公主到底喜歡大師什麼呀!都道女子慕強,可大師明明手無縛雞之力,連夏風姐姐都打不過」
「但剛剛你瞅見沒有,公主在他懷裡跟捋順毛的貓崽子一樣,別提多乖了」
冬雪蹲在院門的牆頭下,一邊說一邊比劃,還忍不住回頭往院子里看,儘管隔著迴廊只能見屋裡隱隱戳戳的亮光,她還是將脖子伸的老長,好似自己長了一雙千里眼順風耳,能洞悉到房間里發生的一切
虎頭蹲在後邊,他身形高大,影子如一座山丘,將冬雪遮掩的嚴實;他也才從公主院里出來,自然也是看見的;可他自小就做了太監,情情愛愛於他而言就是天方夜譚;所以只能從客觀的角度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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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吧!而且我也沒見過比公主厲害的男人」
「也是哈!公主十歲就能單挑西梁的大將軍,身手可見一般……」
兩人窩在牆角悉數自家公主的輝煌過往,而話題的主人公此刻卻像扶不上牆的爛泥,整個軟在了無懷裡
「若在九泉之下知道你是現在這麼個樣子,惠覺的棺材板可能都壓不住了」
翊陽閉著眼靠在了無的頸窩,一呼一吸間全是他身上已經極淡的沉香味。佛子久不在佛堂,身上早就沒了那寺廟裡的香火氣,可依然讓她覺得安心
聞言了無手裡動作微頓,垂眸掃了一眼懷裡的人後又繼續,並未停下
「師父死後便火化了,骨灰還擺在三寶殿的供台上,沒有棺材板壓著!況且就算他活著,也不一定會說什麼。」
「為何?」
了無的話很認真,並未有玩笑的意思,翊陽不由得好奇惠覺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武將大多不信神佛,周毓也不例外;尤其最後若非大慈寺主持在她家破人亡意識不清時誘導她的想法,她也不至於走上那條生靈塗炭的不歸路
她沒見過惠覺,但從他替自己留下封號的事來看,這人是真有些本事的。鬼神之事旁人可以不信,但她卻不能不信
「每個人都不能被單一的詞藻所定義,你我所處位置不同,看人自也不同;若我說他就是一個有些麻煩的老頭子,你可會信?」
見她投來質疑的眼神,了無溫柔一笑,順勢將下巴擱在了她的發頂上,放在她后腰的手沒停,一下一下的替她揉著酸軟的腰
「人死如燈滅,他不會在意後世之人如何看待,昏暗或明亮都是他的一生」
了無說的很平淡,沒有任何的情緒波瀾;翊陽心裡便也清楚,能教出了無這樣隨心所欲的徒弟,惠覺必然也不會是個循規蹈矩的,或許也正因為脫離了世俗的禁錮,才終得大道吧
「還疼不疼,要不要叫他們再給你熬些薑糖水?」
窗外飄起綿綿細雨,了無才發覺天色已晚,忙不迭放下了手裡的筆,看向懷裡的人。而翊陽從剛剛就睜開眼看他作畫,此刻視線還在矮桌的宣紙上
「會無聊嗎?只能待在這狹小的院子里?」
了無畫的是他出行時見過的景色,她房間里零零散散堆了很多。若非閑的慌,沒人會做這樣的事,而且他也不是多愛畫畫的人
翊陽抬頭和他垂下的視線相對,眼裡不自覺生出些許愧疚。
其實長公主府很大,亭台樓榭,園林池子一樣不缺,而且樣樣都是精心護理。就拿西邊那一方水塘來說,絕對是京城罕見的
池塘引的是山裡的活水,位置處在府里最高的地方,有水渠聯通外面的河流,所以整個池塘都是活水。水質乾淨清澈,除了幾株投放的睡蓮,便都是自然生長的水草還有從河流里游來的魚。沒有人為飼養,味道很鮮,關向陽偷摸的抓了好幾回。可這又如何?他來長公主府這麼久,連她的院門都出不得
公主府上下有一百多號人,她無法保證每一個都對她忠心不二;了無在她府邸的事一旦傳出去,對誰都好不了
思及此處,翊陽蹙緊了眉頭;如今自己大權在握,卻無法光明正大的將人留在身邊
了無也沒想她突然提及此事,稍稍有些詫異,轉而卻被莫名的欣喜填滿;但細想又有點無奈
貪婪不是一蹴而就,反而就是這樣一步一步一點一點逐漸吞噬著人性。最初他只想著能留下來就好,但留下之後他又想離她近一點;然而過近的距會讓他不受控制的想要抱她,吻她……
雙喜應該是懂的,所以最近總盯著不許他去翊陽房間。但今日翊陽來月事,疼的慌,他拗不過秋霜等人,最後垮著臉離開了院子
「人性都是貪婪的,你越是給,我越是得不到滿足;所以不用愧疚,我願意等」
了無沒說願意等什麼,翊陽也不想繼續這個敏感又得不出結果的話題
小腹墜脹,四肢百骸都透著酸痛,她並非受不了,但這會兒她不想忍,就在了無懷裡蹭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時不時還發出低低的呻吟
了無知她身體情況,也知她承受能力;然而面對她此時的行為卻只有溢出眼底的溫柔和寵溺;無論她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的人,在他眼裡,她一直都是那個會因他悲憫的眼神而心慌膽怯的人
同樣被身體所困的還有壽康宮內年事已高的太后;區別於翊陽幾經損傷的身體,太后就單純的是因為上了年紀
「氣血兩虧,在她這樣的年紀可算不得病!宮裡多的是百年老參;命都吊的住,還怕養不回來么」
太后斜靠在貴妃塌上,抬起眼皮掃了眼桌上的醫案;言辭隨意,眼神卻帶著幾分肅殺
嘉禾坐在她旁邊,有些好奇的將它拿起來看了一遍
「這是翊陽的醫案?皇祖母您查這個做什麼?莫不是最近的傳言是真的,翊陽她……」
「傻孩子,人家未必把你當做姊妹,瞧你這滿臉擔心的樣子。醫案你也看見了,死不了的」
見嘉禾擰起了眉頭,太后慈愛的握起她的手,頗有些語重心長的開口寬慰。餘光掃到那幾頁紙張時,神態又冷了下來
「氣血兩虧說大了也是種病,女子最是忌諱。既然已經抬了他一把,索性就再抬高些;否則摔的半死不活,哀家還要想法收拾,可不費勁」
她語氣平緩,像交代一件尋常小事,然言辭間的殺意卻分毫不減;黑衣人靜默不答,隨即便在屋內消失不見
涼風帶著細雨從敞開的窗戶灌進來,淹沒了窗台上的所有痕迹;嘉禾站在窗口,竟分不清這刺骨的冷是初春的風還是紅牆內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