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陳皮受傷被送走
事實證明,霍三娘她們設想得過於樂觀,走了好些天。
他們一路上又要避著日本人,又要護著物資,走得極為艱難。
寒冬漸漸來臨,路上的難民們也越來越少。
能夠堅持到現在,依然沒有病死餓死被敵人殺死的,實在是萬中無一。
「三娘,前頭山腳下處有個村子,夥計已經打探過了。咱們今晚在那裡歇歇腳,補充些體力,你看如何?」
狗五爺走到馬車一側,和霍三娘低聲商議。
他們這一路上雖然說餓不著,又因此時買不到糧食,也不敢放開了吃。
只得忍痛將幾匹摔斷腿的馬殺掉,分食乾淨。
這兩日除去霍三娘幾個依舊坐在馬上,其餘眾人,全都以腳代馬。
再糙的漢子,三四百里地走下來,腳底板也磨出成串的血泡。
霍三娘自然應允,畢竟,她們一路上多繞了許多路才避開敵人。
有時也會遇到正在抗擊敵軍的自己人,他們還想著打劫一把。
可一聽說是要送給江城張大人的物資,他們也不敢動。
倒是霍三娘和狗五爺商議之後,贈予了他們一部分禦寒的衣物和糧食武器。
這村子和她們經過的許多個村子沒什麼不同,荒涼破敗,人煙稀少,倒塌的土牆比比皆是,年久失修的屋瓦落在院子里,碎了一地,舉目望去,滿目瘡痍。
也不必叨擾有人的人家,揀了幾間還算乾淨的廢棄房屋,使手下們或是掃地打水、或是起火煮食。
村子里領頭人被親和力十足的狗五爺拉著打探消息。
他們聽說是運送物資的同胞,鬆了口氣還指了條近路。
休憩了一夜的人清晨吃過一點熱食,又接著啟程。
等她們到了地方,快要接近過年了。
守城的張家人老遠看到一群人推著板車過來,十分警戒。
手中武器對準她們一行來人,呵斥道:「來者何人?」
「小張,我看好似是星城的霍家主她們。」開口的是曾經的丫頭,現在的玄機。
霍三娘從前愛慕二月紅,時不時去戲園子給他捧場,所以這也是她能認出霍三娘的原因。
霍三娘下馬活動了下手腳回道:「想必姑娘是張大人手下的娘子軍,我們應九爺之邀前來送物資。」
早有人電話通知江南念,一行人並沒有因是熟人隨意放行。
還是仔細檢查了一番,才讓玄機送了她們進去。
狗五爺好奇的左右打量,開口詢問:「如今,你們這邊情況怎麼樣?」
「不太好,還好你們來了。我們大人廋了好多,她雖然不說。我們也知,糧食所剩不多。」玄機一邊哈著手,一邊指著正在施粥贈薑湯的地方。
迎出門的江南念和許久未見的霍三娘狗五爺交涉了幾句。
「你們先去清洗,再休息片刻,一切之後再說。」
手工所做的千層底鞋都磨壞了,腳底全是血泡,霍三娘一眾霍家女終於支撐不住吃過就睡。
再醒來時,她們躺在護士們的住處,一眾著護士服的女子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將她們的腳小心翼翼捧到膝上,借著油燈的光亮,以繡花針一點一點將水泡挑破,敷上清涼的藥膏。
「三娘,你尋我?」
江南念見她蘇醒,鬆了口氣,「你們走了那麼多路,身子可撐得住?」
「還好。」
不等多問,霍三娘就主動道:「往日我多輕視煙視媚行之地的人,如今我倒佩服她們。」
「?」
霍三娘趕緊為她解釋緣由,「你不知,那年你從滬地回來。報紙上登錄了贈送你金銀的花樓之人,這些天以來天南地北的人都捐贈好些錢財。」
「八爺想著法兒在長沙城中四處奔波,九爺全部換成了你需要的物資。水路不通,又求了我們前往。」
「為此,三爺見了八爺就是罵。八爺倒賠了好些笑臉,大人可別忘記故人。」
江南念顫動著睫毛,心口又酸又疼,「一群傻子…」
她如何不知呢,江城和星城的聯繫從沒有中斷。
她從張祈山口中得知了所有人都在為她努力,生怕她折在了此地。
她何嘗不是呢!
一路行來,霍三娘親眼所見餓殍枕藉,哀鴻遍野,如今,打心眼裡更加佩服她。
倆人也沒有多言,江南念回了自己的地方忙於公務。
晚間回了住處,撲面而來的悶熱和濃重的藥味兒熏得人透不過氣來。
如今已是春初,屋子裡燒著熱熱的爐子。
多處受傷的陳皮靠在軟榻上翻閱她平時隨手放置的邸報,腳邊的爐子上煎著一鍋濃黑的葯汁,小小的水泡一個挨著一個往上頂,發出」咕嘟咕嘟」的輕響。
江南念見陳皮又不聽話好好養傷,語氣淡然:「不躺著,起來做甚。」
陳皮頭也不抬,語氣更加冰冷,「聽聞九爺又遣了人運送物資過來,怎麼沒有個貼心人拌住大人的手腳。」
「唉,這橘子又酸又難吃。」
「難吃大人不也吃了不少次…」
屋內的原本陳皮睡得很不安穩。
在夢中他看到自己沒來得及為張星月擋下那倆槍,他看著女子倒在他的面前。
陳皮於驚懼中睜眼,過了許久方知這是一場夢,只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直未見消磨。
不過他的中槍位置雖非要害,但這麻醉藥效漸過,清醒之後疼痛竟變本加厲地蔓延開來,他悶哼一聲。
守在一側護士過來查看一番見沒什麼,出了門重新忙去了。
他一人無聊得很,乾脆拿起她常看的東西,想藉機多了解一下她的喜好。
可惜事與願違,他還是好多字不認識。
此時陳皮見女子也不上前,還有心情打趣他吃醋。
陳皮悶哼了一聲,動了動。
"別動。"
江南念走到他身邊扶他躺下去,將被子給他掖好。
「你剛做完手術取齣子彈,別牽著傷口了。」
陳皮一時無言,看著女子果真是在吃橘子。
一邊不忘往送了餐食過來的刀客嘴裡,看得陳皮心裡更酸了。
「什麼破橘子,我看甜得很。」
江南念挑眉掃了一眼怨氣衝天的人,湊近俯身親吻住了他。
唇齒相依,陳皮只覺心裡冒泡,渾身上下都疼。
江南念挑眉戲謔:「酸還是甜?」
「………甜!」大大咧咧地躺在她床榻上的陳皮還想要更多的親吻,可女子早就回身了。
倆人也沒管陳皮,認真的用餐。
看著這一幕,陳皮懶洋洋地喚了一聲。
「夫人。」
陰沉內斂不可一世的陳皮竟然學會了撒嬌。
「疼。」虛弱地吐出一個字,還有模有樣地皺起了眉。
用過飯的江南念擦了擦手和嘴提腳坐在床邊,俯身查看他的傷勢,「哪裡疼?是不是傷口感染了?」
陳皮將衣服領子拉得更開,一隻手不知不覺著她的手然後扣在自己胸口。
「我心裡疼,夫人陪陪我。」
江南念都快氣笑了,這半年他狗東西倒是在學會了不少東西。
又過了幾天,狗五爺看著水路可以走了。
過來告辭,江南念對著傷口恢復不太好的陳皮示意。
「麻煩三娘和五爺幫我把陳皮帶回去養傷。」
陳皮劇烈地咳嗽起來,那動靜大得像是要把心肝脾肺一併咳出,聽得人心驚肉跳。
「我不走,我都傷成這樣你還要趕我走」
「張星月,你這個睡了就提褲子不認賬的混蛋…」
「你是嫌棄老子不能暖床是吧,我不走…」
不管什麼好言相勸,素來偏激冷峭的陳皮咬定一口氣不離開。
江南念冷了臉,也沒了耐心,挑眉輕慢道:「副官。」
張海杏晃動著手腕,笑嘻嘻的上前,語氣有些戲謔,「小姐夫,得罪了。」
刀客和張九日按著陳皮手腳不讓起身,張海杏手指放在他脖子上重重一按,人就暈了。
江南念隨之扔了個香包過去,「快醒的時候就迷暈他,告訴陳皮。敢偷摸過來,從此便是陌路。」
戰場上瞬息萬變,隨時都有可能殞命。
送他回星城養傷,已經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她也沒多餘的時間和精力關心他,還不如送他回去。
狗五爺這才覷空朝江南念面上看了一眼,這女子夠無情的。
押解物資而來,回去的時候抬著用軟布綁了手腳的陳皮。
一路上陳皮只要有一點動靜,狗五爺就拿香包迷昏了他。
直到回了星城,把他送往紅府才算鬆了一口氣。
這煞星,除了二月紅和張星月,誰也降不住。
這難纏的人,還是交給他師父比較妥當。
紅府,二月紅呷了兩口茶,說道:「她送你回來,你且安心養傷。一切等傷好了再說,再折騰下去怕是沒命再見夫人一面。」
陳皮沉默片刻,語氣生硬地回道:「她就是嫌棄我麻煩,不是扔下就我就是嫌棄我。」
「又不是小孩子,怎麼說起氣話?」二月紅哭笑不得。
陳皮垂著眼皮,攥緊拳頭。
見小徒弟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二月紅又是氣惱又是無奈,他嘆息一聲:「陳皮,她不是嫌棄你。她是怕你因她殞命,她還不起。」
看似無情的人有時候未必是無情。
可惜,這徒弟不懂她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