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宴(上)

第15章 夜宴(上)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橫貫牧北城的沉夢河在月色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由於今日是除夕,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不絕於耳,臨岸的店鋪酒樓也已然掛上了彩燈和一些彩稠。

街上熙熙攘攘,車水馬龍。逢此佳節,整個牧北城也比平時熱鬧了許多,一隊舞獅敲鑼打鼓,挨個向各家店鋪討要賞錢,而為了討個喜慶,各家店鋪的老闆也都會或多或少的給一些。

路過的行人也都圍著舞獅隊湊著熱鬧,幾個孩童在一旁嬉笑打鬧,去撿拾地上未能引燃的炮竹,正是一副欣欣向榮的熱鬧景象。

身穿月白色長袍的於非站在距離岸邊不遠的一艘烏蓬船上,他身材修長,夜風吹拂間衣袂飄飄,倒也頗有幾分儒雅的氣質。

他悄悄摸了摸懷中的火銃,心裡也安定了許多,靜靜的等待著曾岳和孫關二人的到來。

站在船舷上沒等多久,就見曾岳騎著一匹馬行了過來。

下了馬之後,登船拱手笑道:「於大人過年好啊,久等了。」

於非也笑著搖搖頭道:「我也剛到不久。」

說著,於非做了個請的姿勢,邀請曾岳進入船艙,兩人落座后,於非才低聲道:「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魚兒上鉤了。」

曾岳點點頭:「如此甚好。」

兩人閑聊了片刻,便聽到岸邊傳來一聲馬兒的嘶鳴,連忙走出船艙前去迎接。

只見依舊是一身捕快裝扮的孫關出現在岸邊,於非揮手示意。

孫關笑著上了烏篷船,拱手道:「卑職見過兩位大人。」

於非卻笑著搖搖頭道:「這船上就我們三人,就不必搞這些虛禮了。」

曾岳也點頭笑道:「正該如此,這岸邊過於聒噪,不如把船劃去河中心,也免得壞了興緻。」

三人自然沒意見,孫關拿著船槳,慢慢的把花船划入河中心之後,這才進了船艙落座。

船艙內燃了炭爐,倒也不覺得寒冷,桌上更是擺滿了冒著熱氣的豐盛飯菜。

於非拿起桌上那壇上好的女兒紅給兩人倒上酒,笑道:「仔細想來,我們三人還沒像今日這般聚過呢。」

曾岳點點頭:「一直忙於公務,倒的確沒有這麼悠閑過了。」

一旁的孫關見曾岳神情放鬆,也抓住機會端起酒杯笑道:「前幾日是小弟魯莽,曾大哥大人有大量,勿要和小弟一般見識,小弟向曾大哥賠不是了。」說完,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曾岳臉上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笑著道:「孫兄弟言重了,那日之事,過去就過去了,不提也罷。」

「曾大哥如此大度,小弟更是汗顏。我再自罰三杯,曾大哥隨意。」說完話,孫關哐哐哐連喝了三杯,氣氛也越發熱絡起來。

「這才對嘛,做人還是要大度點才是。」

於非笑著也端起酒杯道:「來,咱們三個碰一個。」

三人的酒杯碰到一起,酒也一飲而盡。

「吃菜,吃菜。」

喝過酒之後,於非開始招呼兩人吃菜。

「這魚可是剛釣上來的,鮮味濃郁,都嘗嘗。」

曾岳夾了一塊魚肉放到嘴裡,點點頭道:「是不錯,不過和北方的魚比起來還是差了些,只可惜北方的土地都被韃子奪了去,不然這個季節正是冬捕的季節,那魚才肥呢。」

孫關也附和道:「這話不假,我記得當年我還專門去看過,一網下去能裝一馬車,個個如同手臂長短,壯觀的緊吶。」

「那我倒想去瞧瞧了。」

孫關卻笑著搖搖頭道:「大人想去,恐怕也得等朝廷收復失地才行。」

曾岳冷笑一聲:「我看朝中的那幫老爺們安逸慣了,恐怕早已無心北伐了。也不知此生能不能見到收復北地的那一天。」

於非卻笑道:「曾大哥過於悲觀了,如今你我正值壯年,等到那一天想來也並不難。到那時,加官進爵自不在話下。」

「那就借於大人吉言了。」

三人再次舉杯,一飲而盡。

推杯換盞間燈影搖曳,三人的影子看上去就如同許久未見的好友,氣氛融洽。

沉夢河岸邊此刻爆竹聲聲,人群的熱鬧氣氛似乎已然到達了白熱化,歡聲笑語熱鬧不凡。

……

……

烏蓬小船之上,三人似乎都有些醉了,於非端起那壇女兒紅晃了晃卻發現已經空了,忽然一拍腦門道:「瞧我這記性,倒是把郡主賜的那壇酒給忘了。」

說著起身搖搖晃晃的走到烏篷船的一側,從一隻木箱里拿出一隻通體如玉的瓷瓶笑道:「這是前幾日策北郡……啊不對,現在應該叫公主才對,前幾日策北公主所贈的酒,還說什麼宮裡的御酒,咱也不懂,不過宮裡的東西想來定然不會差,也就一直沒捨得喝,今日高興,正好拿出來。」

孫關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隨即很好的掩飾回去,笑著道:「御酒?想來虛活了二十多年,倒的確還沒喝過。」

雖然他掩飾的很好,但一直暗中注意孫關的曾岳還是很敏銳的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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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也知道,孫關生性多疑,若是別人不喝,他定然也不會喝,便笑著道:「讓我先嘗嘗看有何區別。」

於非醉眼朦朧,獻寶似的打開瓶蓋,頓時酒香四溢,笑著道:「別急,都有份……」

說著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才給曾岳也倒了一杯。

曾岳悄悄的吞下一粒解藥,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喝完還亮了亮杯底。

孫關哈哈笑了笑道:「我也嘗嘗!」

說著自己端起那隻白玉酒瓶自顧自的倒了一杯,和於非碰了碰杯,一飲而盡。

一旁的曾岳見他喝了酒,懸著的心這才放下,起身把那酒瓶拿過來,給三人各自倒上一杯,道:「我敬二位賢弟一杯。」

兩人也連忙端起酒杯,三人同時一飲而盡,隨即相互對視一眼哈哈笑了起來。

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曾岳忽然覺得眼前一暈,險些摔倒,心中暗道,這葯果然了得,事先吃了解藥都險些暈倒,不過想到孫關也喝了酒不禁心中大定。

他抬頭向孫關望了一眼,卻發現他正笑望著自己,不禁心中一愣。

眼前又是一暈,電光火石間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的望向於非,臉色大變的同時指著於非,怒道:「你……你……」

他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向著於非走了兩步,身子一晃,再也支撐不住,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昏迷前最後看到的,是於非嘴角勾起的冷笑,以及孫關陰冷的目光,隨後便是永恆的黑暗……

船艙內陷入沉默,於非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豬頭肉放進嘴裡,道:「接下來怎麼做,想必孫兄弟應該很清楚。」

孫關點點頭,起身拖著曾岳的手臂,緩緩的向船艙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喃喃道:「曾大哥啊曾大哥,你莫要怪我,小弟也是沒辦法,若是我不殺你,那你必定要來殺我……我沒辦法……」

說話間,孫關已經拖著曾岳來到了船邊,像是想到什麼,孫關嘿嘿笑了笑道:「至於嫂子……放心好了,小弟不會讓她獨守空房的,定然會好好照顧於他,曾大哥就莫要擔心了。」

說完,孫關抽出藏在袖中的刀,用力在曾岳胸口刺了一刀,鮮血頓時噴涌而出,他把曾岳上半身拖到船舷外,搬著他的雙腿用力一推,曾岳的身體撲通一聲,便沉入冰寒刺骨的河裡,在昏暗的燈光下只見水中浮上來一陣氣泡后,河面便再次歸於沉寂……

做完這一切后,孫關已然累的渾身是汗,他氣喘吁吁,靠著船舷坐在船板上大口喘著氣。

這時於非從船艙內走了出來,由於他是背光站在那裡,只能看到身體的輪廓,卻不能看到他的臉。

晚風吹的他的長袍獵獵作響,他左右看看,低聲道:「處理完了?」

坐在地上的孫關疲憊的笑了笑道:「幸不辱命,總算是解脫了……」

於非點了點頭:「辛苦了。」說著,在昏黃的燭光中忽的抬起右手,孫關以為他要拉自己起來,笑了笑正想伸手過去,忽的眼前火光一閃,緊接著,嘭的一聲沉悶的巨響,緊接著眼前便揚起一團煙霧,這煙霧的氣味他似乎有些熟悉,似乎是火藥的味道……

他愣了許久,忽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他獃獃的低頭看了看,只見自己胸前已然是猩紅一片,似乎還有血液在不停的流出,他甚至能聽到血液滴落的聲音……

噠……噠……噠……

那聲音似乎來自遙遠的地獄,又似是催命的鐘聲。

「你……做什麼……」

孫關愣愣的抬頭望向於非,此時於非的臉上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錶情。

並沒有人回答他的質問,能聽到的只有河水流淌的潺潺之聲……

於非沉默著,低頭給手中的火銃裝著彈藥。

孫關想站起來,卻使不出一絲力氣,好似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他咳了一口血出來,咧開嘴笑道:「這一切……咳……咳咳……都是……都是你,你設計好的……對嗎?」

於非嘆了口氣,已然裝好了彈藥,他看了渾身是血的孫關一眼,語氣平淡的道:「你說的不錯……」

「那些……那些信……也,也是你寫的……」

見於非點頭,孫關苦笑一聲:「怪不得,怪不得那些信……總是在,在我去衙門辦差的時候出現……原來這些,這些都是你設計好的……」

「若是你不心生慾念,又怎會如此的輕易上當?」

孫關被他說的臉色漲紅,又咳出一口血,冷笑道:「你,你也別太高興……就算你……殺了,殺了我們,也會背上人命官司的。」

「這就不勞您費心了,也別覺得冤屈,想想因你們的貪念而死的張氏……就當是還債吧……」

說完,再次抬起右手,對著孫關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嘭」又是一聲悶響,在靜謐的小船上顯得是那樣的刺耳……

……

……

正在岸邊無聊的看著人群的方雲霆耳朵忽然一動,立即警覺的起身望向了河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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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頭?」一旁的捕快奇怪的問。

方雲霆眉頭緊皺,抽出腰間的佩刀道:「大人可能出事了,叫上弟兄,划船過去看看。」

很快幾個衙役強行徵調了幾艘小船,向著湖中心快速的劃了過去。

老遠就見那艘比一般的烏篷船要大許多的小船靜靜的停在河面上,耳邊聽到於非的呼救之聲。

方雲霆等人心中一驚,紛紛抽出腰刀快速靠近。

等船隻靠近了之後,只見於非正捂著自己的肩膀斜躺在船舷上,望著這邊大聲呼救。

眾衙役頓時一陣慌亂,方雲霆直接一個縱身便跳上了船,一把抱住於非的肩膀道:「怎麼了大人?這是誰幹的!?」

於非顫抖著指向烏篷船的後方,聲音發顫著道:「孫,孫關瘋了!他瘋了!!」

「速把大人送回衙門醫治,你們兩個跟我過去。」

聽得方雲霆的吩咐,幾個衙役把於非抬上了小舟,向著岸邊快速駛去。

方雲霆則與兩個身手不錯的捕快提著腰刀向船尾摸去。

只見昏黃的燈光下,那位縣老爺面前當紅的孫捕頭正靠著船舷坐在甲板上,三人戒備的靠近之後才發現這人胸前已經是血肉模糊。

方雲霆走上前,先把屍體手中的短刀踢開,發現這人眼瞳已然渙散,伸手探了探脖子上的動脈,不禁鬆了口氣道:「沒事了,這人已經死了。」

一個衙役左右看看,不禁奇怪道:「怎麼不見曾師爺?」

方雲霆皺了皺眉頭:「可能逃了吧?回去問問於大人便知。」

另外兩個捕快點點頭,划著這船向岸邊而去,上岸后立即警戒起來,不許外人靠近。

方雲霆則回到了縣衙,剛進門就見一位老郎中在徐媽的帶領下從后宅出來,方雲霆連忙上去問道:「大人的傷勢如何?」

那老郎中笑著拱手道:「只是右臂中了一刀,老夫已經把血止住了,服用幾副補氣血的葯,修養個幾日就好了。」

「多謝大夫了。」

「應該的應該的。」

目送著老郎中離開,方雲霆跟著徐媽來到於非的住處,徐媽敲了敲門道:「大人,方捕頭來了。」

片刻之後,房間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進來吧……」

兩人這才推門進了屋,徐媽走到床邊把於非扶起來,在他後背墊了兩個枕頭之後才告辭離去。

於非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方雲霆道了聲謝,在椅子上坐下道:「不知大人的傷勢可有不妥?」

於非搖搖頭:「沒事,就是有些疼。」說完他嘆了口氣道:「你也知道,曾岳和孫關近日有些矛盾,我本想從中調和一二,沒曾想竟是害了他們。」

「究竟發生了何事?」

於非痛苦的閉上眼睛輕聲道:「本來喝酒喝的好好的,氣氛也算融洽,可誰曾想席間曾岳喝醉了要出去小解,孫關也說要去小解,兩人就一起出了船艙。沒想到……沒想到……唉……」

方雲霆有些急迫的問:「沒想到什麼?」

於非搖了搖頭:「我見兩人許久都未回來,便起身去看,正好看到孫關拖著曾岳的身體,把他扔入了河中。」

「可能是事迹敗露,他竟然握著刀向我沖了過來,在我肩上刺了一刀,若不是策北公主送我的火銃,恐怕這時候我已經被他殺了……」

方雲霆舒了口氣,嘆道:「原來如此,怪不得船上不見曾師爺。」

兩人沉默片刻,於非忽然急道:「對了,你在岸邊可有發現曾師爺?」

方雲霆搖搖頭道:「既然曾師爺被人扔入河中,只能去河中打撈,只是這麼長時間過去,恐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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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山河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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