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逃走
月高風靜,一道黑影映上窗戶。
團在床腳蒲團上的七寶警惕地抬起頭,沖著那黑影發出威脅的嗚嗚聲。
房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那黑影被月光拉得更長,斜斜地落在地上。
許軒一骨碌爬了起來,「誰?」
七寶反應更快,跳下床沖對方呲著牙齒。
黑影退後了些,卻依舊站在窗前。
許軒與七寶對視一眼,這人是在叫他出去。要單挑嗎?
許軒將譚筱白給他的手帕被子卷到一旁,利落地跳下去,正好騎到七寶的身上,而後,他抖抖腿,催促七寶:「走,去會會它,看是哪的小妖怪,大半夜的擾人清夢。」
梅青低頭看著腳邊的小人兒,很有禮貌地蹲下來,沖不遠處一間燈火通明的屋子指了指。
許軒抱著雙臂騎坐在七寶背上,眉頭緊鎖,「你有話要跟我說,去那邊?」
梅青點了點頭。他沖許軒伸出只手,示意他站上來。
許軒因他這個動作倍感屈辱,別過頭去,「你在前方帶路即可。」
梅青也不見怪,起身慢慢地向前走。
許軒盯著他的背影看,總感覺,有著說不出的熟悉。這梅青不是武將嗎?為何走起路了衣袂飄飄,頗有文官之風?
他用膝蓋頂了頂七寶的肥肚子,「喂,有感覺到妖氣嗎?」
七寶哼了兩聲:「妖氣沒有,仙氣倒是有很多。」
許軒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跟著梅青進入他的房間后,梅青立刻拿了張紙,提筆唰唰地寫起來。
許軒湊過去看。
「我是樂正。霜華君,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我到底什麼時候能夠擺脫這具身體?」
哐啷哐啷!許軒腦袋裡一陣亂晃,他跳了起來,「你是樂正璋?!」
梅青嚴肅地點頭,快速寫道:「看來你真的忘記了不少事情。當年我被天庭抓回承受雷劫,多虧你的幫助,將已死的梅青的軀體借給我。你說很快會回來把我的身體還給我的。」
待許軒瞪著眼睛看完,梅青立刻將寫滿字的紙燒掉了。當初霜華千叮萬囑過,他借用梅青身體的事情不可讓第三人知道,否則便會招來大禍,或許他將永遠再不能與薑茶相見。
許軒向梅青挨近兩步,給他看他的臉,「你大概是認錯人了吧。在下姓許,名軒,字霜華,曹州人士,在今日之前,從未來過姜城。而且……」他停頓了下,語氣中幾多隱忍,「我雖身形嬌小,可已到弱冠之年。依閣下所言,你與那所謂霜華神君相識相見再做下這有違天倫之事應該是在五年前。」
雖然這樣說,可許軒也暗暗稱奇。他在被趕出天界之前,是有個比較高貴冷艷的稱呼啦,大家都叫他風流倜儻的霜華神君,霜華仙君云云。他也的確和茶神是舊相識,這個他還是有印象的。可是,這一輩子他變得這麼小已經在許家生活了近二十年了,這個梅青口中的「霜華」絕對不能是他本人啊。
難道,有誰想要陷害他?變成他的模樣幫助樂正搶奪凡人的肉身強行留在人界?
許軒深沉地摸著下巴,這樣一想,好像最有可能啊。
梅青看許軒又是搖頭又是嘆息,便知道他是不信,或許,是真的忘記了。他鋪開一張新的紙,寫道:「當年你幫助我也不是無條件的。你借用了我廢棄的本體,藉助於我原來的身體幫你保存了某樣東西。你曾說過,等你回來便會把原本的身體還給我。」
許軒坦誠地說道:「梅青,或許是樂正,我雖然很想知道你幫我保管了什麼,可我真的記不起來和你的約定了。或許你先讓我看看那東西是什麼,我就想起來了呢。」
梅青板起臉,寫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你還記得把我的本體放到哪裡去了嗎?」
許軒茫然地搖頭。
七寶噴了口氣:這小子竟然用神仙的本體做器皿藏東西,真是太邪惡了,肯定是什麼大逆不道的東西。
看許軒的樣子不像說謊,梅青,或者說樂正璋,
這麼幾年,他真的是忍夠了。明明知道她愛的就是他自己,卻因為這副皮相而被她逃避。可她真的與他親近時,他又心如刀絞。他不在,她總是要接受其他的男人的……在看到許軒的這一刻,他真的鬆了口氣,以為這樣的煎熬要結束了。
想起在熟睡的薑茶,樂正璋的表情溫柔中又帶著痛惜。今晚上,他帶著她「複習」了所有他們在一起時會有的每一個動作。她羞怒且震驚的神情還那麼清晰地映在腦海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她真相:梅青早就死在五年前了,在你身邊的,一直都是我。
樂正璋從不後悔和她在一起。卻只是後悔當初在茶神廟時沒有忍住,傷害了她。
後來被抓回天庭后,他挨了九道天雷。皮肉之苦還罷了,天帝竟要剝去他關於薑茶的所有記憶。這令他無法忍受。之後便是私自逃脫下界,虛弱的他遇到了霜華君,他出讓了自己的身體,用作保存物品的器皿,而後在霜華君的幫助下進入梅青的身體,以他的身份活到如今。
可如今,當初那麼強大的霜華神君變成了這副模樣,而且對以前的事情一問三不知,看他的樣子明顯不想認賬。
樂正璋嘆了口氣。早知如此,他今晚就不那麼折騰薑茶了,明早肯定會被她質問。要他如何回答?他竟然知曉她死去的夫君最細微的小動作。
許軒看樂正璋眉頭緊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那個,我真的是想不起來了。除去這輩子的事情,以前的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頂多只記得個人名而已,實在不知道你的身體放到哪裡去了。」
樂正璋提筆寫道:「你這種樣子有法可解嗎?」
「當然,」許軒很興奮,「看到和我一起的娘子了吧?她就是我這輩子的福星,有她跟著我去找蓬萊仙人解開詛咒,我就可以恢復原樣了。說不定以前的事情都能夠想起來。」
樂正璋將信將疑。
許軒立即趁熱打鐵,「所以,趕快利用你身為大將軍的權勢,趁城主大人還沒醒,放我們離開。我保證,詛咒解除後會回來幫助你的!」
樂正璋冷冷地瞥了這激動的小人一眼,寫道:「你拿什麼保證?」
許軒背過身去,摸著七寶的毛,蕭瑟道:「大將軍也看到了。在下如今這副模樣,沒有別的可作保,唯有一顆清正的男兒心而已。」
七寶:我要抽筋了!
樂正璋:……
¥¥¥¥¥¥
譚筱白呵氣連天地收拾著東西。她不太明白,怎麼好好地睡到半夜,相公就急著要走呢。有些事情還沒有和姜城主交代清楚,這樣離開真的好嗎?
「相公,我好了。」譚筱白仔細正了正頭上的珠釵,斂裙起身。
許軒騎在七寶面前帶路,「娘子跟著我來。」
是夜,皇城裡的侍衛們集體失明了。
等到譚筱白顫顫巍巍地從陰影里摸出城門,不只她鬆了口氣,當值的侍衛們也鬆了口氣(太磨蹭了好么?要逃跑就快點好么,我們都給您創造了這麼好的條件了啊喂!)。
城門外,一輛由兩匹高頭大馬拉著的豪華馬車正等著他們。
譚筱白笨拙地爬上去,「相公,我們是要離開姜城了嗎?」
「當然。」許軒跳到窗沿上,掀開帘子一角往外看,「若不是七寶被抓走,我們也不會在這裡耽誤這麼久。」
他話音未落,七寶咬著一個鼓囊囊的小包袱也鑽了進來,它怒視著許軒。
許軒乾笑了兩聲,吩咐譚筱白打開那個包袱。
裡面是一堆文書,還有好些金銀!
「相公,這是……」譚筱白呆了。大半夜地從皇城逃走,還攜帶細軟,她不要做盜匪啊!
「這是梅青將軍為我們準備的通關文牒,以後再在哪裡落腳,與姜城有合作的國家都會放開大門讓我們過的。這樣就方便多了。」許軒解釋道。
「梅將軍真好。」譚筱白感激地說道。
「哼,」許軒道,「為夫可是答應了他好些條件才得到了這些東西呢。」
譚筱白祝福梅青,「希望他和姜城主能永遠幸福。」
許軒冷笑:「這大概是他最不想聽到的吧。」他指揮趴在桌上吃水果的七寶,「你,去拉車,我們要趕路了。」
七寶再扔給他個白眼,我啃啃啃啃蘋果吃,好甜,唔~
「相公,」待馬車駛出一段距離后,譚筱白坐直搖搖晃晃的身體,「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人?」
「嗯?」許軒攤在柔軟的墊子上,也是昏昏欲睡,「有些不好的東西就該丟掉,累贅。」
與此同時,被關在大牢里的焦鳳撲騰到文苑的頭上,「蠢貨,快起來,他們丟下我們逃走了!」
文苑迷糊狀,拍開焦鳳,「好大的蚊子。」
焦鳳怒不可遏,吼道,「速速變大!」
牢房裡其他的人驚恐的發現,那隻聒噪不停的鳥兒身體竟漲得像頭乳豬般。
它奮力地向牆壁撞去!
「轟隆——!」
漆黑的,龐大的,焦鳳君像一顆炮彈樣穿牆而出,一路絕塵而去,尾巴上還掛著驚慌失措的文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