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感慨
從宮中出來,恰天公不作美。
豆大的雨落下來,打濕了地面,打散了街上行人,短短片刻街上沒了遊走商販,來不及回家的人躲在路邊屋檐下,偶有行人冒雨急奔。
許宴知立在屋檐下,一言不發望著落雨。
身側是同樣躲雨的陌生人,他們因落雨相逢即是緣,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
「誒,今早城門那是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啊,只聽說是朝廷追捕什麼賊人吧?」
「哪裡是什麼賊人,是景王。」
「啊?景王?你快說說,怎麼回事兒啊?」
「你們沒看宮門口的告示啊,說景王大肆斂財豢養私兵,還說柯簡之那老東西就是聽命於景王的。」
「那這麼說來,當初許太傅也是景王授意柯簡之……」
「哎,許太傅當真冤枉。」
「那我不是聽說許太傅之子好像也犯了事要問斬嗎?」
「胡說!」一個小姑娘脆生生的打斷,「許宴知才沒有犯事,那是別人誣陷他的!」
那幾個男人見狀哈哈笑起來,「你個小姑娘懂什麼?」
小姑娘仰著頭反駁,「我就是知道!許宴知沒有被問斬,你們等著瞧吧,最多明日宮裡就會出告示的。」
許宴知眼皮動了動,側首看一眼那小姑娘,圓臉,杏眼,年紀不大約莫十一二歲,瞪著眼的時候肉臉鼓鼓的,像口中藏食的松鼠。
小姑娘沒注意許宴知的視線,依舊梗著脖子爭辯,「許宴知才不會做錯事,肯定是別人冤枉他的。」
「傳言這許太傅之子一表人才玉樹臨風,」男人上下打量小姑娘一眼,促狹道:「小姑娘,你不會是被人家容貌所惑,動了春心才這麼維護他的吧?」
小姑娘不知是被氣得還是害羞,小臉紅撲撲的,「你胡說!我,我,我都沒見過他!」
幾人哈哈大笑,「沒見過都這麼維護,那就是犯花痴了。」
小姑娘氣得不行,「我沒有,許宴知就是很好!」
男人還想調侃卻被街上突來的動靜打斷,眾人目光順著動靜看過去,只見一個留著絡腮鬍子,凶神惡煞的男人跑上街,身後是官府的人在追趕。
絡腮鬍的男人身上有血卻不見有傷,他顧不上街道兩側躲雨行人投來的視線,只顧著朝前跑,官府的人緊跟在後,「大膽兇徒,還不快束手就擒!」
屋檐下的男人們看戲一般,「這是犯事了啊。」
「這要是被抓到怕是要被砍頭的。」
「你瞧瞧他這樣,一看就不是好人。」語畢他乾脆喊起來,「官差老爺們快把他抓住啊!」
緊跟著街道兩旁的人也紛紛叫喊著,絡腮鬍男人被惹惱了,惡狠狠的朝著其中一個人衝過去,豈料路滑他一下摔倒,官差連忙上前制住他。
他奮力掙扎,從腰間抽出一把菜刀來砍向官差,那官差後退躲開也拔了刀同他相搏,絡腮鬍男人下手兇狠,刀刀都下死手。
官差忍無可忍,打鬥中也不再收力。
面對男人抬起砍來的菜刀官差舉起了刀直直刺過去,圍觀的人皆屏氣凝神,似是都預料到了結果。
小姑娘睜大眼睛盯著,只見那官差的刀要刺進去了,她嚇得連忙閉起了眼。
隨後周圍響起倒吸涼氣的聲音,緊接著又是叫好的聲音。
小姑娘慢慢睜開眼,入眼的並非血淋淋的場景,而是一朵錦繡祥雲。
祥雲出自衣袖,是袖邊的紋案。
在她閉眼之時有人抬袖遮住了她的眼睛。
小姑娘愣了一下,當即朝後仰頭去看。
僅這一眼,小姑娘便紅了臉。
她連忙收回視線,緊緊盯著眼前的祥雲。
許宴知站在小姑娘身後,待官差將屍體抬走,雨水將地上的血沖淡后才將手放下,一言不發退回原處。
小姑娘心跳極快,卻不敢去問她是何人,緊繃著身子站著,也不同人爭辯了,只是紅著臉站著。
男人們有了新的談資就不再理會小姑娘,沒人留意到小姑娘的異樣。
許宴知垂眸望著台階下雨水成流,肩膀處依舊作痛,從宮中出來時已然抬手困難,眼下不知雨何時能停,若淋了雨回去阿桃又要哭鼻子了。
同瑞陽王合作一事李忠明他們並未牽扯進來,也未讓靳玄禮起疑,這就夠了。
景王受的那一箭或許不會要了他的命,但也極兇險,如今他逃出京城再想捉拿便難了。
最壞的結果就是景王逃回本營,擁兵自重,如此一來,內戰就不可避免。
今日景王不死,他日報仇就不知是何時了。
「哥哥不走嗎?」
小姑娘清脆的聲音打斷許宴知思緒,她回過神來才知雨已經停了,方才避雨的男人都各自離去,屋檐下只余她二人。
許宴知低低回一聲,「要走的。」
小姑娘點點頭,抓著裙擺,紅著臉對許宴知說一句:「方才多謝哥哥了。」
「哥哥再見。」
許宴知慢了半拍,瞧著小姑娘跑開的背影,「好。」
許宴知邁下台階,朝府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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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忠明他們到許府時劉文芩正給許宴知查看傷處。
肩膀傷到了筋骨,紅腫異常,若不小心療養,怕是日後會影響射箭等需手臂用力之事。
劉文芩全程眉頭緊鎖,嘆聲連連。
許宴知神色沒太大變化,只是問他:「日後還能射箭嗎?」
劉文芩實話實說:「就算痊癒,我也只能保證你這隻手臂還能用,也可以射箭,但能不能射的准就難說了。」
「且強行用力你肩膀的筋骨受不住便會導致手臂發抖。」
阿桃急忙問:「那要養多久?」
「說不準,反正日頭不會短,一不小心可能還會有后遺病症。」
許宴知淡淡笑了,「那看來是打不了馬球了。」
劉文芩一捋鬍鬚,「莫說是打馬球了,若不徹底養好,你抬手都難。」
阿桃沒忍住哽咽,許宴知安慰道:「莫哭,這不是還能養么,那便聽劉世叔的,好好養。」
劉文芩又氣又心疼,一邊給她施針一邊念叨:「你在牢里怎麼答應我的?還說你自己有數,這就是你的有數?」
「渡危啊渡危,你讓我拿你怎麼辦才好?」
許宴知輕扯嘴角,盡量笑出來,「世叔,日後我乖乖吃藥就是,你監督我。」
「現在知道乖了,早幹嘛去了?」
劉文芩眼眶一濕,「你這小崽子就是不讓人放心,你說你爹怎麼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世上的?」
「他也不是個東西,自家的孩子他撂挑子不管了,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讓你一個人怎麼辦?」
劉文芩越說越哽咽,最後退到一邊抬袖抹眼淚。
許宴知再次安慰,「世叔,我不是還有你嘛,我爹不管我,你來管。」
「在我眼裡,你也是我爹。」
劉文芩一聽,眼淚更多了。
許宴知:「……」
劉文芩在哭,阿桃哭得更凶了。
許宴知只好說:「阿桃,我餓了。」
阿桃這才抹抹眼淚,「我去給你做。」
劉文芩抹著眼淚還不忘交代阿桃莫做辛辣刺激的吃食,許宴知笑他:「你都多大年紀了,這淚窩子真淺。」
劉文芩一臊,「你懂什麼?人之性情罷了,我這才叫無拘無束。」
「行行行,」許宴知懶洋洋趴著,「還要多久?我先睡會兒,好了叫我。」
劉文芩見她沒心沒肺沒忍住瞪她一眼,嘴裡卻是軟話,「你先睡吧,好了我叫你。」
他說完抬手摸了摸許宴知額頭便退了出去。
李忠明他們正等著劉文芩出來,黎仲舒急忙開口:「劉太醫,渡危情況如何?」
劉文芩搖頭嘆聲,「傷了肩膀的筋骨,若不好好休養恢復,怕是抬手都成問題。」
「就算恢復了,這射箭也有一定程度的影響。」
「你們經常在她身邊要多注意些,她那隻手不能太用力,一旦沒恢復好這以後怕是……哎。」
顧月笙滿眼擔心,眉頭緊蹙著,「竟這麼嚴重么?」
李忠明一拍大腿,忿忿道:「早知道我就跟著渡危了。」
黎仲舒拍拍他肩膀,「你當時也有差事,這不是你的錯。」
黎仲舒又問:「劉太醫,要徹底恢復好需要多久?」
「這說不準。」
幾人面色都不大好看,氣氛凝重。
顧月笙又道:「我這幾日回一趟雲清學宮,去見見師父他老人家。」
劉文芩眼底一亮,「對,你師父他學識淵博,見識得多,你去問問他可知道有什麼藥材是利於渡危恢復的。」
顧月笙點點頭,「我正是此意。」
「我也要去。」
許言舟走出來,「我也要去雲清學宮。」
顧月笙不解:「你想去做什麼?」
「我要拜虛清先生為師,我要留在學宮中,將來能入仕幫襯哥哥。」
「雲清學宮的日子可比不上這裡舒服,你可要想好了。」
許言舟定定點頭,「我想好了,我也想像哥哥一樣在學宮中學文練武,將來入朝為官保護哥哥。」
黎仲舒抿抿唇,說:「你可問過渡危?」
許言舟搖搖頭,說:「我會讓哥哥答應的。」
黎仲舒下了決心,說:「若渡危同意你去,我便把言初也送去,你倆也好做個伴。」
劉文芩從旁看著,莫名感慨。
當真是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再入雲清學宮,已然是下一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