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酸溜溜 甜棒棒
陣風拂過早熟的玉米地，枯乾的玉米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響，西下的斜陽將天地暈染的一片昏黃。眼看就要到來的黑夜更為這些不知該往哪裡去的人增添了幾分凄惶。大家呆愣愣的站著，好像都失去了意識。應皇子和撒子的灰心迅速的感染了所有的人，一路上的辛苦擔心害怕都激發了出來，人人都是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
皇妃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當頭一棒敲得有點懵。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她首先就受不了這份挫折。可集鎮也不能去，進不得退不得，讓他們該往哪裡去呢？難不成要學孫悟空飛天遁地嗎？皇妃不由得咬住了嘴唇。肚子又有些隱隱作痛。她暗暗祈禱這時候千萬不能再出什麼事了，她輕撫著肚子，告訴寶寶要堅強，不能在這時候添亂。可這也提醒她，無論如何也要趕緊找個地方安頓下來。這時候，又飄來一陣煮玉米的香氣，可皇妃沒有一點食慾。滿心滿腦想的都是該怎麼辦。
不多時，那個村婦端著一盆的玉米向他們走來。一路走一路張望著，走近了說道：「哎呦，看不見你們的車子，還當你們走了。」
說著把那盆玉米遞給撒子，「這是我男人讓給你們煮的。雖不能跟你的饃饃肉乾比，也是我們的一片心意。不要嫌棄才是。」
這個時候，再好的東西也沒人吃得下。撒子欲要謝絕，又怕村婦多心。只得接過來，把玉米倒進他們的鍋里，把盆還給村婦。
村婦看他們一個個都垂頭喪氣的，一看就是有什麼事。所以識趣的沒有多說話，接過盆就往回走。這時，皇妃突然叫道：「大姐等一等。」
村婦疑惑的轉回身來看向皇妃。她知道皇妃是在叫她，可對皇妃這樣稱呼又有些不敢相信。那天夜裡黑咕隆咚的她什麼也沒看清，可看到撒子拿來的那些吃的，就知道這肯定不是一家普通人家。要不這五黃六月的，誰家能吃得起肉啊？還給了她那麼老些。第二天她偷偷的看向路邊，看見那邊停著兩輛大馬車，也看清了皇妃和應皇子的穿戴，印證了自己的猜測。這樣富貴人家的少奶奶，竟然管她叫大姐，這讓村婦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你不用緊張。我就是想跟你聊聊。」皇妃忙道。「就像你們平時在這裡種地，那冬天，天冷了不會也在這裡吧？」
「這裡哪能過得了冬嗎。」村婦道。「等田裡的東西收完了，我們就要回家裡住了。」
「那你們家在哪裡呀？是不是離這裡不遠？」皇妃問。
「就在那片林子後頭。」村婦給皇妃指著說道，「我們這來得遲，住也住得遠，田也離得遠。沒法子，這背井離鄉的，能有口飯吃就不錯嘍。」
「那你們住在這裡種地，家裡還有別人嗎？」皇妃問。
「就有一個閨女在家。」村婦雖然不明白皇妃的用意，但女人嘛，總是喜歡跟人拉家常的，尤其他們住在田裡，一整天也看不見一個人，所以話匣子一打開，就有點滔滔不絕。「這裡就只有這一間土屋，又沒得門，又沒得窗，她一個姑娘家住在這裡哪裡使得。就讓她看著家。到了農忙時候才讓她出來做做飯。」
「那你們村子人多嗎？」皇妃問，「有多少戶人家？」
「哎，我們這裡哪能稱的上是個村子嗎！」村婦道，「就是一些外來戶，沒處營生，只能開幾畝荒田過活。」
「那這個時候是不是都跟你們一樣，住在田裡？」皇妃問。
「是啊。」村婦道，「住在田裡能幹的多些。反正地頭就是家，哪個時候累了哪個時候回來。」
「那你閨女一個人住在家裡，不怕官兵過來查問被嚇著？」皇妃問。
「官兵哪裡會來這個地方嘛！」村婦笑，「窮山惡水的，只怕拿八抬大轎也請不到這裡來。」
應皇子和撒子他們先還忍耐著，以為皇妃這是實在閑得慌了，竟然跟一個村婦聊上了。可越聽眼睛瞪得越大，炯炯的放出光來。尤其聽皇妃問到官兵，就確定皇妃的目的了，都圍攏了過來。
「那，大姐，你能不能在這裡給我們租一套房子？」皇妃問，「我這可能馬上就要生了，住在客棧不方便。想租一套能自己燒水做飯的房子。」
「租？房子？」村婦顯然沒聽說房子還能租的，不止是她，就連應皇子和撒子他們聽到租房子也覺得新鮮。
「是啊。」皇妃道，「我們想租一個清凈一點，不被人打擾的地方，方便我坐月子。我會給租金的。」
「租金？」村婦越聽越驚訝。房子都是用來自己住的，怎麼能租給別人啊？再說誰家有空閑的房子呀。
皇妃點點頭，「你不是說你們這裡的人一到種地的時候都住在田裡嗎？家裡空著也是空著。」
「那我誰都不認識，去哪裡給你問去？」村婦道。
「那你家裡呢？」撒子上前說道，「就請看在我家……主母即將生產，讓我等在你家裡暫住一時吧！」
「是啊，你看我們也不像壞人，就讓我們暫住一時，保證不會虧待你們的。」大麻花也跟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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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裡……」村婦攥住了破爛的褂子前襟，有些難為情的說道，「可我家裡什麼都沒有，你們怎麼住呢？」
「這個無需你擔心。」撒子一聽有門兒，忙說道，「我們自己帶著用度，不會動用你家裡的東西的。」
「家裡能有啥子東西，還怕你們動用。」村婦局促的笑道，「只要你們不嫌棄就好。」
「那你什麼時候帶我們過去？」撒子自己也覺得有些太過著急了，忙又說道，「哦，車上還有一位老夫人，年紀大了，累不得。」
「成，我這便帶你們過去。你們先在這裡稍等一下。」村婦說著回去了一趟，一會兒出來走在前面給他們帶路。
這個時候，大家才都鬆了一口氣，終於有地方可去，能安頓下來了。忙扶著皇妃上了車，撒子和大麻花步行著，趕著馬車跟在村婦後面。
難怪這些種地的人寧願住在田裡也不回家。原來住的地方真是遠得很。走了近一個時辰了，撒子見那村婦還是直往前走，便想叫住她坐上車能走得快些。這時看見村婦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指著西面。應皇子走過去，村婦說道：「到了，就是這裡。」
應皇子細看之下才看見雜草叢中有一條坑坑窪窪的小路，大概是通的很遠，但站在路上只能看見入口處的一段。遠處依稀看見有幾座房子，也是半掩在草林之中。
「馬車能進得去嗎？」撒子過來問。
「進得去。這都是些草。」村婦說著走過去用腳踩住一縷草，讓他們看，「一壓就倒了。」
「路不好走，讓冰兒和老夫人下車步行吧。」應皇子說道。又對村婦說：「煩請前面帶路。」
「這就到了，就是前面第二家。」村婦看出應皇子身份不凡，又見應皇子這樣客氣，便側著身子走過前面說道。
應皇子看那第二家也有一截路程，便回去攙扶著老夫人。邊走邊四處打量著，覺得此地雖然出進不是很方便，但勝在偏僻隱蔽，一家跟一家之間距離很遠，便是哪家有什麼動靜也不引人注意，皇妃大可以在這裡安心養胎。
到了，村婦走在前面，一看見自家門上拴著的草繩就罵道：「這個死丫頭，又不知跑到哪裡瘋去了。」一面解著草繩，一邊扯開嗓子叫道：「翠珍兒！翠珍兒！家裡來人了，還不死回來！」
嚇得撒子忙說道：「小聲著些！以後跟人也不要說我們住在這裡，老夫人怕人打擾。」
「哎呀沒得事。現在這裡你就是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聽見的。」村婦道，「大人都在田裡，家裡就是些娃娃看家，哪個會管這些閑事嗎！」
「那也不行！」撒子道，「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們住在這裡。傳出去了對你也不好。」
村婦看了看皇妃的肚子，再看看應皇子和皇妃親昵的樣子，好像明白了什麼，一笑說道：「曉得啦。你們只管安心住著，我保證誰都不會知道。」
所謂的門，就是用一些粗細不均的樹榦釘在一起的一個木頭柵欄，上面的樹皮還在。兩邊是用破磚爛石跟樹榦夾雜著壘砌的院牆，齊胸高。好在院子夠大，也平整。院里晾曬著一些青草菜葉等。撒子和大麻花將馬車直接趕緊院里，卸下了馬。村婦打開房門說道：「家裡貧寒，讓你們見笑了。」
皇妃攙著老夫人率先進去，看見果真是家徒四壁。好在還算乾淨，也沒有怪味道。
「這邊兩間是我們兩口子跟閨女住的。東頭那一間是給大小子準備結婚的，老大老二住在那邊。」村婦給介紹著說道。「如今我們都在田裡，你們只管住。」
「我要住這間。」皇妃站在裡屋說道。「這裡有一扇窗戶。」
「哎呦！少奶奶真是享福的人，會挑地方。」村婦道，「這間屋子真正是冬暖夏涼。夏天通風，到了冬天，這滿炕都曬得陽陽兒的，睡著那叫一個舒坦。」
村婦把炕上的一床薄被枕頭收拾起來說道：「那就少奶奶住在這裡，讓閨女跟著我去田裡住。」
「不用。」皇妃道，「就讓她跟我們一起住吧。」
「我那丫頭淘氣的很。怕吵著少奶奶和老夫人。」
皇妃本來是謙讓一句的，她可不喜歡跟陌生人住在一起。可他們這鳩佔鵲巢，把人家主人都擠出去了，總有點說不過去。聽村婦這麼一說，她也就不再言語了。不多時，看見一個穿著小碎花褂子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進來，一面問道：「娘，咱家誰來了？這麼大兩輛馬車。」
進來看見一屋子的人，忙找到他娘，躲到了她娘的身後。
「我閨女，沒見過世面。」村婦道。又對她閨女說道，「這都是貴客，來咱家暫住一時，你出去可不許亂說！」
小姑娘應了一聲，探出頭來好奇的打量著屋裡的人。
「你吃的是什麼？」皇妃看她嘴上手上都是紫色的汁液，手裡還捧著些紫色的像是石榴樣的半透明的小果子，便問道。
「酸溜溜。」小姑娘伸出手來讓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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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溜溜？」皇妃道，「那是什麼啊？」
酸溜溜在皇妃聽來是一個形容詞，她想問的是那是什麼果實，是石榴還是什麼，可小姑娘卻說：「就是酸溜溜嘛。」
撒子這時說道：「鄉下人把這種小而圓的野果叫做溜溜。」
「哦。」皇妃道，又問那小姑娘，「好吃嗎這個？」
「可好吃了。」小姑娘說著把手伸在皇妃面前，皇妃正要拿一顆嘗嘗，卻見村婦啪的打了小姑娘一下說道，「你又去野墳灘了是不是？！哪天讓野鬼出來把你抓進墳里去！」
說著又對皇妃笑道：「少奶奶身子尊貴，吃不得這個。」
皇妃一聽野墳灘，心裡不免有些膈應，可終究嘴饞。他們這出來快有兩個月了，她還沒怎麼吃過水果呢。便拿了一顆放進嘴裡，稍微一咬，酸甜的汁液頓時在口腔里蔓延開來。「嗯！」她瞪大眼睛點頭道，「真好吃！這是在哪裡摘的？我也要去。」
「就在那邊。」小姑娘指著說道，「那邊還有紅溜溜呢，那個更甜，就是現在還生的。」
「生的？」皇妃不解的問道。
「就是不熟。」撒子忙又解釋道。撒子自小生在鄉間，又走南闖北，通曉很多地方的方言。
「那這個酸溜溜多嘛？」皇妃問，又從小姑娘手裡拿了一顆。小姑娘乾脆把手裡剩下的幾顆都倒進皇妃手裡，拍了拍手說道：「多得很吶！明天我帶你去。那裡還有很多甜棒棒呢，咬著吃可甜了。」
「好啊好啊。」皇妃道，「那我們明天一起去。」
「去不得少奶奶！」村婦道，「小心沾染上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