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晉江原創首發
布魯帶著的一隊人早已剩下寥寥無幾。
失去了統一的管理,眾人也失去了團結的意志。加上喪屍的侵襲,一支龐大的隊伍甚至沒有撐過十天,最終的成員就只剩幾個。其實,他們也不會料到,這些無害的乾屍會突然變異。很多人心裡是打著小算盤的:一方面,讓言曜一干人去備用基地,或許能找到應對的策略;另一方面,這裡物資豐富,也不用受到言曜的威脅,一旦風頭過了,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回去。只是沒想到中途來了這麼一出。
夜晚冷風頻頻從東北方向出來,攜帶塵土的空氣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南星爬上一個陡坡,嗓子眼堵滿沙粒,肺部如遭了刀割一般,磨礪著最柔軟的部分。她屏住呼吸,喉間傳來一陣腥氣。布魯攙扶著受傷的妻子跟在後面,還有幾個軍隊里的中級將領。這些都是活下的,其他被喪屍感染或是中途放棄的,人數也早已模糊。山洞被屍群佔領后,他們甚至來不及去戰機停放處,就被衝散。
都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此刻,南星舔舔乾澀的嘴唇,腳下是萬丈懸崖,風「呼呼」地刮,屍群的哀鳴倒和這荒誕的世界相得益彰了。她拿出通訊器,手指顫巍了半天,才撥到北辰那一列。
十秒之後。
「南星。」
心心念念的男人原度幾乎百分之百的聲音在這充滿死亡和黑暗的原野響起。她有些語無倫次,調開周圍的畫面給他看:「很抱歉這麼晚打擾你……我們遭到了屍群的攻擊,大部分人都死了……現在能看到我們的位置嗎?」
北辰立刻從睡夢中驚醒。從屏幕上可以看到她周圍的情況,的確十分糟糕。她顯然也是有些狼狽,白皙的臉上沾了少許血跡。
「戰機不能用嗎?」他邊穿衣服邊問,剔除不必要的情緒后,聲音平靜,「還剩多少人?」
「不能用。我們這邊還剩六個。其他的都分散了。」南星一一回答。布魯順勢接過通訊器,「北辰,有抗體嗎?」
「有誰感染了嗎?」乍一聽到布魯粗獷的聲音,他還來不及反應。
布魯看向身旁大汗涔涔的妻子,咬牙低聲道:「你嫂子。到底有沒有抗體?這個鬼東西多久會感染人體?」
語畢,他聽到那邊響起警報聲,壓抑住內心的不安狂躁,「北辰,告訴我個准信。」
「放心,有抗體。侵入人體細胞的時間在4到6個小時,我們會儘快趕來。」他走出房間,理了理腰間的皮帶。
「請儘快。」布魯看向黑漆漆的天空,眼神充滿愧疚,「代我向上將說聲對不起。」
「好。」北辰推開大門,「盡量撐住,我們十分鐘內到。」
布魯鬆了一口氣,將妻子摟緊,繼續向制高點前行。
**
余湛在睡夢中醒來,滿頭大汗。
言曜已經在穿衣服了。她親了親兒子的臉,轉向他:「這麼晚,出什麼事了嗎?」
「布魯那邊的人被屍群襲擊了。」他穿好衣服,走過來吻住她的額頭:「你好好睡,我過會兒就回來。」
余湛點頭,「那你自己小心點。」
「基地里還有一部分機器人,這次只去我和北辰兩人。」他戴上帽子,看起來精神熠熠,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出征時強勢、冷靜、聰明的軍官。
余湛目送他離開,而懷裡的兒子早就醒了。她拍拍他的背,「睡吧,你爸沒事的。」
言熠揉揉眼睛,聽話地鑽進被窩。她關了燈,一個人在黑暗中靜靜思考著,睡意全無。
……
戰機的轟鳴聲劃破黑暗,在無邊無際的荒原上顯得氣勢凜凜。
幾人所處的位置處於一所狹窄的山谷縫隙中,貼緊牆壁,下面是萬丈深淵。不過所幸這邊的地勢還難不倒有多年戰機駕駛經驗的北辰,銀色機身側翻進縫隙中,待到空間漸漸變大后,恢復正常機位。根據坐標顯示,他們的位置就在附近。營救不是難事。
跟在後面的言曜和幾架機器人駕駛的戰機6續進了山谷,飛揚的塵土暴露在強光下,下面的屍群紛紛向這個方向擁擠。
最後,在一處亂石堆里,北辰發現了目標。
戰機懸浮在崖邊,他打開駕駛艙,從容不迫地走出去。然而,眼前的場景卻有些混亂。
布魯抱著妻子,眼神兇狠,旁邊站著正和幾個男人無聲對峙的南星。她除了臉頰髒亂,身上幾乎完好。對面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見救援來了,爭先恐後地要上戰機。
「婦女先上。」北辰皺眉,拿出武器對準他們。
「布魯指揮官的妻子已經被感染了,不能讓她上去!」其中一個男人站出來。
南星不理會他們的自私情緒,朝北辰看去,「抗體帶來了嗎?」
北辰將手上的一小管試劑遞給她,隨後面朝那三個滿臉帶著不信任的男人:「要想活命就閉嘴,這裡還輪不到你們說話。上將就在後面,如果你們懼怕他,我可以提供物資,讓你們離開西邊。」他眼神凜冽,黑色作戰服上在燈光的照射下生出寒意。不知為何,南星覺得他頗為陌生。
強光和聲音引來了不少喪屍。時間越來越緊,而那幾個男人還在猶豫著。
布魯給妻子注射了抗體后,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護住妻子,看向北辰:「這幾人是我麾下的精兵,留下沒壞處。」
那幾人眼裡的情緒發生了細微的改變,沒想到布魯竟然替他們說話。但,這種情況下,做出任何決定都對於他們來說艱難無比。北辰不耐煩,「請儘快決定!」
就在這時,言曜隨後而到。
高大的男人從駕駛艙走出,側臉令人莫名生畏。他一看現場的局面,就已經瞭然於心。布魯則慚愧地低下頭。
「北辰,讓婦女先上去。」銳利的眼神即使是在如此渾濁的空氣中,透過燈光,還是讓三人背脊骨發涼。那日他們曾親眼見過的血腥場景還歷歷在目。言曜上前一步,沉聲問:
「怕我?」
幾個大男人一聽這話,回答什麼都不是。一時間竟然齊齊低下頭,面色尷尬。
「兩架戰機,裡面有不少物資和備用的抗體。你們走吧。」言曜冷靜地說完,轉身背對他們。
「和你們走散的人,大概有多少?」他問布魯。
「不清楚。大概朝著西南方向走了,那邊的屍群要少些。」布魯低著頭回答。
言曜點頭,繼而對背後的人發出命令:「北辰,你和他們先回去。」
「上將,你……」
言曜看向西南方向的天空,沉聲說:「我去看看。」
**
基地旁邊圍起了電欄,外面屍群密布。戰機降落後,布魯朝北辰行了一個軍禮,「那天沒站在你們這邊,我很抱歉。」
北辰:「我明白。換做我,也不一定會做出更好的決定。嫂子畢竟不是軍隊的人。以後的事都難以預料。」
「是我私心太重了。」布魯嘆息,做扼腕狀。
片刻之後,布魯再次重重嘆了口氣:「說起來,南星對你很愧疚。」
「我知道。」北辰朝她那邊看去,眼底一片清朗。南星接收到他的眼神,一瞬間是雀躍的。他這是,開始在漸漸原諒和接受她了嗎?
布魯笑笑:「我也希望你們能夠好。人年輕,總有犯混的時候。」
北辰沒說話,徑直走進基地大門。
……
坐在床頭,余湛的胃開始泛酸,心臟處也悶得不舒服。
距離言曜離開,已經四十分鐘。基地大門打開時,她聽到了聲響,腳步聲有四個人的,但唯獨沒有他的。她思來想去,最後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決定穿好衣服出去看看。
果然,回來之中的人並沒有她的丈夫。
「夫人。」幾人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南星則別過頭,兩人畢竟有芥蒂。光潔明亮的大廳,深夜氣息濃厚,這幾人看起來都頗為疲憊。各人都懷著心事,沒做過多停留,北辰欲打算將他們領到空出來的房間里。
「言曜呢?」臨走時,余湛拉住他,心急火燎地問。
「上將去西南方向察看還有沒有倖存的人。」他或許是見她面帶焦急,補了一句,「夫人不用擔心,他會安全回來的。」
哪能不擔心?丈夫離家,妻子總是懷了些心思的。
「我聯繫不上他。」余湛裹緊衣服,「而且他現在無法使用自己的能力,我怕萬一……」她低下頭,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觸霉頭的東西。
「戰機安全系統完善,我想上將會保護自己的,畢竟這裡還有他的牽挂。」北辰安慰道。雖說他對面前的女人沒有太大的好感,但此時此刻,她濃濃的不安感染了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說出這些話。
余湛聞言,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她朝他勉強地笑笑:「謝謝你了,回屋吧。」
北辰走後,她在大廳里徘徊了幾圈。空氣溫度適宜,她卻感受到陣陣寒意,手臂上起滿雞皮疙瘩。明亮的燈光十分晃人眼,她走過去關掉后,一個人靜靜地站在中間。
夜晚寂靜、空虛。地板冰冷,隔著鞋子都能讓她渾身發涼。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愛胡思亂想,情緒也幾近崩潰,哪怕他有萬分的安全保障,也不能化解她內心的不安。等待艱辛而漫長,就好比沙漏一般,看著它流逝,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半個多小時后,就在余湛準備做出點實際行動之際,基地的大門卻突然有了動靜。她沒有猶豫片刻,拔腿便朝著那個方向狂奔過去。
此刻,男人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喉間湧出一股子腥味兒,她顧不得吃進嘴裡的髮絲,展開雙臂朝他懷裡奔去。猛地撲過來一個小小的東西,言曜如鐵般沉穩的身體竟然向後閃了幾步。
「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他穩住她的身體,打橫抱起她,見她一臉的不甘,遂低下頭用唇安撫,「……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失而復得的感覺讓余湛口中苦澀無比,她孩子氣地抱住他精瘦的腰,死活不鬆手,「我很擔心。」她躲開他被風沙摧殘過的苦澀唇瓣,見他衣服上有不少血跡,念道,「我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了。你做什麼我都提心弔膽的,阿曜,我希望做你身邊一個能夠扶持你、安靜、有主見的女人,可是最近,我總是想東想西的……我不知道……」如今的局面在她眼裡就是草木皆兵,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激起她脾氣上的狂躁。
言曜聽到這話,心裡半喜半憂。喜的是他在她心裡已經根深蒂固,憂的是,怕她把自己給繞進死胡同。
「怎麼?不相信你老公?」他邊走邊問,抱著她離開大廳。
余湛抬頭,盯著他清俊卻略顯疲憊的面孔,心疼地說:「我就是希望你過得好一點。你那麼累,還要承受別人的異樣眼光,萬一我們……我不敢想下去,如果你小心翼翼維護的局面崩塌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有些語無倫次,揪著他衣服上的扣子,情緒漸漸激動起來。
言曜停下腳步,毫不費力地將她緊貼在牆壁上,困在自己臂彎中。「不會的,相信我。」他抵住她的鼻尖,信誓旦旦地說。余湛別過頭,雙腿夾住他的腰,這才勉強支撐起身體。
「說說話,讓我看到你的決心。相信我嗎?」他執起她的手,一根一根地含在嘴裡親吻。他炙熱而忠誠的眼神,像上好的溫泉,撫遍她的全身,試圖將那些陰暗和塵土都拭去。
余湛心裡莫名地難受,想起他曾經紊亂的神經,甚至讓「司戰」有機可乘,她就為他心酸。女人再有主見和能力,心到底是最柔軟的那部分,滿滿的都裝著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愛憐。她捂住陣陣發酸的心口,扭頭看向他:「我相信你。」
言曜突然就笑了。很明朗、清爽的一個笑容。他捏捏她本就沒幾兩肉的臉蛋,如大型犬一般纏住她的身體,「好了。男人吃些苦是正常的,別多想,我還不至於被這些東西給打倒。」
「可是我就是覺得你很可憐。」余湛一本正經地看著他,「我很愧疚,在地球上發生過的一切,即使那是在我沒有記憶的情況下。你記得嗎?我把你丟在廣場那次,我現在想想都覺得可怕。」
言曜當然記得。他們之間的每一滴他都銘記於心。他失笑,「寶貝兒今天怎麼這麼多愁善感?我有那麼弱?嗯?」
乍一聽到這個稱呼,她紅了臉,有些尷尬:「別拿我當小孩子。」
言曜輕啄她的唇瓣,將滿身的風塵傳遞給她,兩人的氣息交融在一起,「別覺得我可憐,要可憐也是我自己導致的。現在,回房睡覺。」
余湛還想說什麼,卻被他猛地攫住紅唇。一吻完畢,他的眸色逐漸明亮,喃喃道:「親你一下,我就不可憐了。」
余湛迎上他幽深的目光,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漸漸安靜下來。
罷了,他看起來好像也不是那麼可憐。
「對了。」余湛看向他,「一個人都沒找回來嗎?」
「嗯。屍群的速度太快,加上外面壞境惡劣,已經沒有生還跡象。」言曜平淡地敘述著。她張張嘴,指著他衣服上的血跡,「這是怎麼弄來的?」看顏色和凝固程度,可以判斷是活人的血跡。
「在我面前自殺了。」他只說了這樣一句話。
余湛瞬間瞭然,震驚得無法開口。半響后,她抱了抱他,低聲安撫:「沒事的。」
在別人眼裡,他已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