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事相求望費心
陳錦今日午後在司禮監遵照陛下的意思擬寫了聖旨。
待掌印太監公公李方謹慎地核對無誤后,鄭重地蓋上了印章。
離開內庭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估摸宣完旨一來一回要到晚上。
於是就安排乘坐一頂四人抬的藍布錦篷轎子,另有兩名御林軍騎馬隨行護送,一行人前往興遠侯府。
轎子一進興遠侯府所在的東興大街,就有門房下人上前相迎。
一下轎,門房管事已在門口恭敬地磕頭,把陳錦迎入前堂。
「回陳公公,世子爺和二爺已在後院換官服,即刻就來。」
陳錦手裡的拂塵一甩:「不急!」
他的目光落在前堂老侯爺薛勇淮的棺槨上,把聖旨交給身邊的隨行,上前點香並深深地磕了一個頭祭拜。
就在他起身之際,薛元初和薛仲復已身著官服,上前恭敬地作揖行禮。
「陳公公,有失遠迎,還望見諒,院里已備好香案準備接旨,請隨我來。」
陳錦優雅地用右手接過隨行侍衛遞來的聖旨,高舉在胸前,左手輕輕一揮拂塵,先行一步走在前面,步入祥雲廳。
院子里,洪映蓉看見陳錦進來,眼中閃過一絲緊張,但很快便恢復了鎮定。
她率先跪在為首的蒲團上,恭敬地高呼:「興遠侯遺孀洪氏,跪接陛下聖旨。」
薛元初和薛仲復也迅速走到洪映蓉身後,跪在蒲團上,其餘的兄弟姐妹也都各自跪在指定位置,他們身體前傾額頭觸地一跪,盡顯恭敬。
陳錦緩緩展開聖旨,以略帶尖細的語調,清晰而莊重地宣讀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興遠侯薛勇淮出師未捷,不幸罹難,實乃大周之不幸,朕深感哀慟。」
「念其多年戰功赫赫,特此恩澤其家眷。」
「永興候夫人洪氏,晉陞為一品誥命琅琊郡夫人;世子薛元初正妻姜氏,品性溫恭謙讓,詩書傳禮,特封為三品清河郡夫人。」
「次子薛仲復,晉工部員外郎;三子薛季延,加封二等雲騎尉。」
「長女薛氏,封容華縣君;次女薛氏,封容德縣君,皆食邑兩百戶。」
「明日卯時,興遠侯薛勇淮棺槨下葬入殮,午時其靈位遷入太廟。欽此。」
「興遠侯府上下叩謝皇恩浩蕩,吾皇萬歲萬萬歲。」
洪映蓉再次叩首,起身前兒媳姜書秀已經快一步攙扶了一把。
陳錦將聖旨遞交到薛元初的手中,隨後目光轉向洪映蓉,深沉地說:「老夫人,請您節哀。陛下撫恤侯府上下,尊榮尤勝以往。」
洪映蓉平靜回應,語氣中充滿了感激:「陳公公,請您代為轉告陛下,侯府深感皇恩,無以為報,皆為陛下鞠躬盡瘁,以報皇恩。」
薛元初等候在旁,正欲親自送陳錦出府。
洪映蓉卻裝作不見,禮貌地挽留道:「陳公公,離內宮宵禁的時間尚早,不妨先到廳里喝杯茶,稍作休息。」
洪映蓉也不知上一世薛元初是如何應對陳錦的,但這次她打算親自觀察並體會其中的各種玄機。
陳錦聽后略顯驚訝地看著洪映蓉。
外界都傳言,這位侯府老夫人並不擅長交際,更多的是在府中享受著兒女們的承歡膝下、尊榮富貴。
然而,從進侯府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發現老夫人洪氏待人接物的周到程度,似乎還超過了身旁的世子爺。
「早聽聞侯府的茶水好,那我就向老夫人要上一杯茶喝了。」陳錦欣然接受了邀請。
「陳公公客氣了。」洪映蓉請陳錦上坐。
祥雲廳內,精緻的茶盅已經擺放在了桌上。
由於年輕女眷不便坐陪,姜書秀體貼地帶著兩個小姑子移步至偏廳,同時,丫鬟也輕輕放下了遮擋的青色紗簾,增添了一抹靜謐。
「真是意想不到,」姜書秀輕聲說道,「聖旨一來,我們竟都成了誥命夫人和縣君了。」
薛善秋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地道:「我們……真的被封縣君了嗎?這感覺就像是做夢一樣。」
「確實如此,」薛慧春也附和著,她的聲音里充滿了驚喜,「我還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
「大嫂嫂,現在是三品誥命了。」薛善秋恭喜道。
「我真是沒有想到,陛下聖恩還會顧及到我。」姜書秀坦言,「想我娘家的外祖母,那是外祖父外放為官二十多年,萬民傘就收了五、六頂,就如此還是在六十歲壽辰時,才獲陛下隆恩得了五品壽安恭人的封號。」
而姜書秀父親多年在國子監祭酒的職位上沒有升遷,所以母親到現在都還沒有誥命。
透過紗簾,她們看到陳公公坐在主位上悠閑地品茶,似乎沒有即刻離開的跡象。
姜書秀站起身來,輕聲說道:「兩位妹妹,你們先坐。我去外頭稍作安排,很快就回來。」
薛慧春和薛善秋點頭應允,她們雖受洪映蓉的溺愛,但對於規矩禮儀卻毫不含糊,一一銘記在心。
正廳里,洪映蓉靜靜地打量著陳錦,她的記憶中,這個人在上一世也是這幾年開始平步青雲,最終成為太後身邊的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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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她並未仔細注意過對方的容貌,但此刻不著痕迹地端詳,發現陳錦的眼角略顯狹長,高挺的鼻樑透露出一種異域風情,有些像是西境的百夷人模樣。
陳錦輕輕抿了一口茶,意有所指道:「想不到現在初春時節,新茶都還沒上來,我竟有幸在這品嘗到了雨前龍井,連宮裡現在還只是去歲秋末從南邊運來的茶葉。」
他話中含義不言而喻,顯然是指侯府的用度都要越過宮內了。
洪映蓉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心中暗道居然在這些細節上沒有仔細。
她迅速回應道:「這茶葉是我家老二已故妻子的娘家送來的,他們家的茶園並未納入皇商貢品里。」
薛仲復也急忙站起身來解釋:「之前岳母家送來時,還自誇他們的茶是極好的品質,我當初還有些不信。但現在連公公都讚不絕口,看來倒也沒有吹噓。」
「我們庫房裡還存著兩、三斤這樣的茶葉,我這就讓人去包起來,公公帶回去,就當泡水解渴也是好的。」
陳錦聞言,笑了笑:「這都是侯府平日里積善行德的福報啊,旁人哪有這樣的好口福,那我就跟著沾光了。」
薛仲復立刻向站在廊下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會意,匆匆趕往庫房準備茶葉。
陳錦慢慢品完杯中的茶水,丫環上前準備續茶時,他輕輕擺手拒絕。
這次前來宣旨,除了公事之外,也想藉機探探侯府對他這個新任秉筆太監的態度。
旁的人先不說,這侯府老夫人對他倒是禮敬三分,讓他頗為滿意。
心中一盤算,有件要緊事,除了侯府恐怕還真一時無人可以幫忙。
「本來宣完旨我就該回宮了,」陳錦緩緩開口,「老夫人如此盛情款待,我反倒要厚著臉皮,有一事相求……」
洪映蓉點頭接過話茬:「公公在宮中為陛下分憂解難,若是在宮外有什麼不便之處,只要侯府分內之餘能做到的,自然會儘力相助。」
薛元初在旁靜默觀察,眼見母親洪映蓉應對陳錦時遊刃有餘,內心不由湧起一股驚訝之情。
以往洪映蓉總是深居簡出,很少親自出面接旨或處理此類場合,更多的時候,這些事務都是由他代為打理。
然而今日,洪映蓉卻如此積極地與陳錦周旋,這份重視與往昔大相徑庭。
薛元初心中暗忖,難道是因為父親離世后,母親開始擔憂侯府是否能夠繼續維持昔日的榮光?
也因為這份擔憂,居然也開始迎合官場的種種繁文縟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