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夫妻（中）
江躍未置可否，笑著搖了搖頭：「是人都會變的。」
木侑寧低頭看了看尚未顯懷的肚子，微微有些黯然的模樣。
「好啦，別說這些了，不是還懷著孩子，」見她情緒不穩定，江躍坐到她身邊鼓勵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將手搭在木侑寧的手背：「幾個月了？看起來倒還不是很明顯。」
「才兩個月呢，其實都沒什麼感覺。」話題從工作轉移到她身上，木侑寧的語氣自己未察覺的輕鬆下來，江躍身上有一股好聞的香氣，叫她忍不住笑著貼近：「你摸摸。」
修長堅硬的手指驟然被握住，隨著軟手牽引到她此刻薄薄的肚子上，絲毫沒有生命的痕迹：「太小了，摸不到呢！」
大概也意識到了這舉動的愚蠢，木侑寧鬆手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是啊，只有一點點呢！還不算個人。」
「時間過得真快啊，」江躍攏了攏木侑寧的長發，笑著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她露出來的脖頸：「你都要做媽媽了。」
「是呀，」木侑寧沒有察覺，轉頭看了一眼江躍很快淺笑著垂下眼睛：「還記得我大學期末在餐館兼職差點忘了考試，你給我整理了複習資料陪我通宵複習的事，現在一想好像還是昨天。」
「那個時候根本不會想得到十年之後我們還能坐在一起聊天。」
窗外下起雨來，厚厚的雲層在天上飄得很快，將剛剛晴朗的天空遮住，幾個未帶傘的行人匆忙跑進街店裡避雨。
「我記得你當時一心要留在G城的，還是何導給你介紹的工作。」
「是啊，當時確實是這麼想的，」木侑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個時候太傻了，以為畢業工作了，就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摔摔打打兩三年，還是嫁人待在家了。」
「怎麼沒繼續工作呢？」
「嗯……很多事情，」木侑寧皺著眉回想：「剛開始的時候是好好的，我原本公司的老闆——呃……賀雨霏！你還記得吧？」
見江躍點頭，木侑寧也回憶著繼續講下去：「G城生意不太好，她就把總部挪到了別處，這邊給了她叔叔管著，漸漸效益越來越差，人也幾乎都走的差不多了，她叔叔——就是G城公司的小老闆……有點流氓——」
木侑寧給了江躍個「你懂的」的眼神：「他手腳不幹凈，反正就是有一次……不小心把他給打了，其實人沒什麼事，但總歸是不好看，然後就被辭退了。」
「最開始的時候也還是想繼續工作的，但總被這樣那樣的事打斷，簡歷投了沒幾家也都石沉大海，然後弟弟又生病，緊接著又懷了孕，稀里糊塗的就結了婚，沒過多久孩子沒了又在家休息了好久——那段時間好難受，每天都待在家裡什麼也不想做，後來慢慢好起來，我才知道原來他早就不做警察了——」
看著江躍聽得認真的模樣木侑寧有些不好意思：「懷孕的時候見你，還以為你考公了呢，要不然怎麼會來家裡接文件呢？我是真沒想到他居然會去辭職做生意——再然後，就這麼到了現在，中間也一直都沒有想過再工作的事……」
「那現在呢？好像也沒什麼事了……」
談話間雨停，二人先後上了車，被江躍載著離開咖啡店。
車載香薰的味道淡淡的，很好聞，木侑寧坐在副駕駛上眨了眨眼睛，垂眼有些心虛地推脫：「現在？我，我懷孕了呀……」
江躍挑了眉點了點頭，將車子開得更加平穩：「是呀，做了媽媽肯定也更忙了……」
「學——江躍，」木侑寧抓著安全帶有些局促：「其實我也知道，我覺得我現在……好像有一點……害怕工作了。」
原來你自己也知道啊。
「我已經好久都不工作了，現在找工作難不說，就算有人肯收我，我覺得我也做不好了……」
「你還沒做，連試也沒試，怎麼就知道一定會做不好呢？」
「唉……道理，我也都明白，可是……我原本就很笨，即便是當初工作的時候，也總會出錯挨批評，其實我真的好羨慕你，你這麼勇敢，這麼聰明，無論做什麼事情好像都很有把握，想做什麼都能成功，可是我什麼也不是，什麼也做不好……」
「我知道這麼說聽起來好像是在逃避責任似的，可是我就是沒法控制我自己不這樣想，如果沒有人陪著我，有時候連出門都要花我好大的勇氣……」
見江躍沒有講話，木侑寧垂頭有些失落：「對不起啊，讓你在這裡聽我這樣抱怨……」
江躍搖了搖頭，餘光瞥見木侑寧的喪氣模樣：「你好像比之前軟弱了好多……」
「可能我原本也不是什麼勇敢的人吧。」
「還記得我研二暑假那事嗎？你當時什麼都不懂，但還願意跑過來支持我……」
車子開到鄰區商業街附近的住宅區，直到被江躍牽著手領進一間公寓，木侑寧才意識到這是江躍的家。
稀里糊塗整人家裡來了。
「我當時都沒想到，」江躍給她倒了點溫水：「原本當時給你打電話，只是想通知你儘快換個導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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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呢，一直陪著我做筆錄，被提問，整理材料，看起來比我還要著急上心，你來的那個上午我被好幾個人圍著，可當我開口講話的時候又沒有一個人在聽，一個老師好凶，像是要打我的樣子死盯著我的眼睛，問我知不知道胡說八道要受什麼樣的處分——」
「我當時心裡其實挺害怕的，但也沒辦法啊，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
「我記得那天其實挺熱的，但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覺得渾身都發冷。」
「然後你拎著檸檬水朝我跑過來，連看都沒看身邊的那些老師警察一眼，牽著我的手就帶我離開了。」
「你的手熱乎乎的，就像這樣……緊緊扣住我的手，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嗎？」二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貼得很近，江躍扣住木侑寧的手托起來舉到二人眼前：「我就想木侑寧你可真勇啊，好像什麼都不怕，愣頭愣腦的就把事情做了。」
「什麼呀——」木侑寧不自覺地靠在江躍肩膀上，紅著臉很是不好意思：「我當時可緊張了，那麼多人圍著你，而且都面無表情的，我看著就害怕，就想趕緊帶你離開，心裡想著你可真厲害，要是讓我坐在那裡，看著那麼多人我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是啊，我們當時就這麼傻不愣登的過來了……」江躍笑著握緊了她的手：「你看，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地就做完了。」
木侑寧突然明白江躍的意思，獃獃地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抿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晌才木木愣愣地張了張嘴：「學姐……謝，謝謝你。」
「傻瓜。」
整半天還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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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去玩了嗎？」
客廳沙發里，木侑寧撇著腿咔嚓咔嚓啃著個通紅的大蘋果，聽到房門響起才抬起頭來朝那邊看去：「嗯！出去見了一個朋友。」
「誰啊？你的好朋友我可猜不到，直接告訴我唄，」徐溫木洗凈手換了身乾淨的衣服走到木侑寧身邊抬起她的小腿搭到自己身上：「蘋果涼不涼，怎麼不叫阿姨切了吃？」
「不涼，我就想這樣吃。」木侑寧笑著搖了搖頭，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你猜猜！你還認識呢！很熟的。」
心弦突然被狠狠地勾了一下，只是面上不顯現出什麼，看著她一臉興奮的模樣也很快平靜下來，只是本能地湊近蹭著她的臉頰掩飾內心的失態：「哦？還跟我很熟？那會是誰呢？」
不是那個賤人。
是的話——儘管徐溫木不願承認——木侑寧才不會這麼正大光明坦坦蕩蕩地說呢，只能是藏不住了才不得不吐露出來。
「是我大學的學姐哦！」木侑寧之前也跟徐溫木提起過她跟江躍的關係，只是不確定他現在還記不記得：「我們很久之前偶然碰見，約好了有空再見面的。」
「是嘛？江躍忙了一個一個月，好不容易休假還特意來見了你。」徐溫木的語氣聽不出喜怒，輕輕揉著木侑寧的肩膀拿掉她手裡啃得面目全非的蘋果，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滿臉厭惡地陰沉了臉色。
「原來你記得啊！」木侑寧為自己的故弄玄虛有些不好意思：「只跟你說了一次，還以為你忘了。」
「想忘都難呢！」一副溫柔體貼的人夫模樣給她開了一小盒堅果：「江躍工作能力很突出，在公司里幫了我大忙呢！」
木侑寧臉上遮掩不住的嚮往之情：「是吧！我也覺得，她可厲害了，大學的時候就很牛，我可崇拜她了！做夢都想變成她那樣的人！」
徐溫木想象著木侑寧叱吒商圈的樣子，輕輕掩口咳了一聲：「你現在就很好，不用跟著別人學。」
這話一出口大概有點打擊木侑寧的自尊心，整個人蔫了下來。
見她這副模樣徐溫木笑著將人摟在懷裡：「你是要做我們寶寶媽媽的人呀，多偉大呀，做媽媽呢——世界上最偉大的人！」
「好啦別哄我了，我知道我自己是什麼樣子，這輩子也不可能成為那樣的人的。」木侑寧被吹得有些尷尬，但還是對身邊人的安慰感到暖心，她覺得自己其實還挺幸運的，家人朋友，對她都挺好的。
「做那樣的人有什麼好？一輩子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名利追逐，家人跟孩子拋在一邊不管不顧，又算得了什麼？！」輕嗅著她的發香一時間有些失神，冷淡著語氣脫口而出，渾然不見剛才的溫柔模樣。
「你幹嘛呀溫木？」木侑寧不意徐溫木突然變臉，下意識脫口問道，隨後很快反應過來，抬手輕輕撫著他的後頸安慰：「別這麼說。」
「對不起，我不是對你。」徐溫木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在木侑寧懷裡輕輕蹭著：「我就是不想讓我們的寶寶過得像我小時候那樣。」
隨後抬起頭來，一向沉靜的美目中泛起孩子般迷茫惆悵的神情：「你能答應我嗎侑寧，讓我們給寶寶一個完整的家好不好？咱們讓她幸福快樂的長大，好不好？」
本就因為懷孕母性泛濫，這會兒他楚楚可憐的模樣更是早就讓木侑寧軟了心腸，更何況——還是自己朝夕相處的枕邊人，腹中骨肉的親生爸爸。
「當然，我怎麼能不答應你？」聖母心大爆發加美人掉淚，都快把木侑寧迷暈乎了，緊緊抱著滿口答應：「我，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和寶寶啊，我們都結婚了嘛，是一家人的嘛……」
「嗯……」天色漸暗，客廳里沒有開燈，兩人相互依偎著，徐溫木托起木侑寧的下巴輕啄：「永遠別離開我好不好……」
「嗯……」眼角微紅，木侑寧顧及著肚子里的孩子，微微抗拒著徐溫木的意圖，可也終究抵不住身體的慾望：「輕一點……」
「我知道……」
……
朗朗星空，昭示著明天的好天氣。
「寶寶要叫什麼名字好呢？」木侑寧懶懶依在徐溫木懷裡，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看著滿天繁星,扭頭輕輕蹭著徐溫木的脖頸。
「我們現在想，要姓什麼好？小木？小木頭？」
「不要，我不要叫她姓木。」木侑寧用力搖了搖頭：「聽起來笨笨的，不好，一點也不好？就姓徐嘛，徐什麼？徐星星？」
「星星太多了，我們的寶寶得是獨一無二的才好。」徐溫木搖頭笑起來，看著天空緊緊扣住木侑寧的手：「再想，想個別的。」
「想不出來了，」木侑寧搖了搖頭：「男孩女孩都不知道呢？這怎麼取嘛。」
話一出口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有點興奮的抬手拉拉徐溫木的耳垂：「誒！要不我們去查一查吧？我想提前知道寶寶到底是不是女兒。」
「萬一不是怎麼辦呢？」徐溫木笑著搖了搖頭：「你就不想要她了嗎？」
「那肯定不會啦，就是好奇嘛~」垂眼想了想又覺得徐溫木的想法也有道理，但還是忍不住笑著辯解：「再說了，早點知道的話，我們就可以提前想名字呀，買衣服呀嬰兒床呀，提早給小公主準備好呀！」
「你怎麼這麼確定？」徐溫木心裡驚訝於木侑寧居然兩次都猜對了孩子的性別，只是還作出玩笑的樣子：「怎麼就這麼確定是女兒呢？你能感覺到嗎？」